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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玄纪 第77章 元宵朝会,南方之行(上)

    嘉靖四年,正月十五。

    寅时,皇极殿前。

    嘉靖四年的正月十五,北京城还笼罩在破晓前的寒意中。皇极殿前的广场上,乌纱如云,文武百官已按品阶肃立,静候天子临朝。

    李初玄立在武官班列之首,身着御赐的蟒袍,腰悬玉带,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在宫灯下泛着微光。

    昨夜子时刚过,他便已起身,沐浴更衣,焚香静心,为的就是今日这场元宵大朝会。

    毕竟这位镇北侯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得庄重些。

    寒风掠过汉白玉阶,卷起官袍下摆。

    站在他身旁的赵谦低声道:“今年比往年更冷些。”

    李初玄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文官队列。

    杨廷和、费宏、石珤等阁臣肃立在前,神情凝重。自“大礼议”后,朝中格局微妙,今日这场朝会,恐怕不会太平。

    忽然,远处钟鼓齐鸣,净鞭三响。

    “陛下驾到——!”

    黄锦清亮的声音穿透晨雾,百官齐刷刷跪伏,山呼万岁。

    朱厚熜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冕旒,缓步登上丹陛。

    年轻的皇帝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殿前众臣,在掠过李初玄与杨廷和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后,礼部尚书毛澄(费宏此时已入阁)出列,朗声道:“臣毛澄,恭贺陛下新岁安康,祝我大明,国祚绵长!”

    朱厚熜微微颔首:“毛尚书有心了。”

    紧接着,首辅杨廷和上前一步,手持象牙笏板,肃然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去岁江南水患,户部已拨银赈济,然仍有流民未安。臣请再调漕粮十万石,以稳民心。”

    朱厚熜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户部尚书王杲,“王卿,国库可还支应得过来?”

    王杲出列,恭敬道:“回陛下,去岁清查皇庄、追缴亏空,国库尚有余裕,十万石粮可即刻调拨。”

    朱厚熜点头:“准奏。”

    李初玄静静听着,心中暗忖——清查皇庄、追缴亏空,这些都是朱厚熜登基后推行的新政。

    先帝正德年间,皇庄泛滥,勋贵侵占民田,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朱厚熜一步步收回权贵特权,虽得罪了不少人,却实实在在充盈了国库。

    正思索间,兵部侍郎王宪出列,看了李初玄一眼后,说道:“陛下,鞑靼近来频频扰边,宣府、大同皆有警讯。臣请增派边军,以防不测。”

    李初玄是名义上的兵部尚书,可他并不怎么管理兵部之事,所以兵部的运转一般是这位兵部左侍郎王宪在管理。

    朱厚熜眉头微皱:“鞑靼之事,不可轻忽。镇北侯。”

    李初玄立刻出列:“臣在。”

    “你去过北疆,熟知虏情,此事你以为如何?”

    李初玄略一沉吟,道:“回陛下,去岁鞑靼小王子病逝,各部争权,确有零散部落南下劫掠。然其主力未动,尚不足大举用兵。臣以为,可令宣大总兵加强戒备,同时遣使安抚蒙古诸部,分化其势。”

    朱厚熜颔首:“就依镇北侯所言。”

    ……

    朝议过半,忽见礼部左侍郎汪俊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厚熜眸光一沉:“讲。”

    汪俊昂首道:“去岁大礼议定,陛下尊孝宗为皇考,生父兴献王为皇叔考,此乃礼制所定。然近日闻听,仍有朝臣私下议论,欲再掀争议。臣请陛下明令禁止,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李初玄瞟了他一眼,暗骂他了一声智障。

    “大礼议”是嘉靖朝初年最激烈的政争。

    朱厚熜以藩王入继大统,坚持追尊生父兴献王为皇帝,而杨廷和等大臣则坚持认为他应过继给孝宗皇帝,尊孝宗为父。

    双方争执三年,未得结果。

    此事好不容易有消停的迹象,这个汪俊又提这茬干嘛?

    毕竟,大过年的!

    他旧事重提,分明是在试探皇帝的态度。

    朱厚熜静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汪侍郎倒是忠心。”

    汪俊面色一白,不敢接话。

    朱厚熜环视群臣,缓缓道:“大礼未定,朕不想听任何人妄议。若再有敢挑拨者——”

    他顿了顿,声音冷峻:“以离间君臣论处。”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李初玄余光扫过杨廷和,见老首辅神色如常,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攥紧。

    短暂的沉寂后,朱厚熜话锋一转,语气缓和,“去岁各地奏报,清丈田亩、整顿吏治,已有成效。今年朕欲再行几项新政,众卿且听。”

    他示意黄锦宣读圣旨。

    黄锦展开黄绢,高声念道:

    “其一,裁撤冗余衙门,精简官吏,以省冗费;”

    “其二,整顿卫所,清查军户,严禁将领侵占兵饷;”

    “其三,推广‘一条鞭法’,赋役折银,减轻百姓负担;”

    “其四,重修《大明会典》,以正礼制。”

    圣旨读完,朝臣神色各异。

    这些新政,无一不是冲着积弊而去,但每一条都触动既得利益者的根基。

    李初玄暗自点头。

    朱厚熜虽年轻,手段却老练——先以“大礼议”震慑群臣,再顺势推出新政,让人不敢轻易反对。

    最让李初玄惊喜的事,他之前提出的主张,除了极个别外,朱厚熜都同意了。

    如今,即便朝堂上有人面露难色,却无人敢出言驳斥。

    朱厚熜满意地点头:“既无异议,即日施行。”

    ……

    朝会结束,百官依次退出皇极殿。

    李初玄刚走下丹陛,便见陆炳在不远处等候。

    这位锦衣卫千户今日一身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寒光凛冽。

    “侯爷。”陆炳抱拳一礼,“陛下口谕,请侯爷午后至乾清宫议事。”

    李初玄点头:“有劳。”

    陆炳低声道:“侯爷,今日朝会上,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李初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汪俊正与几名文官低声交谈,神色阴郁。

    “跳梁小丑罢了。”李初玄淡淡道,“陛下心中有数。”

    陆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李初玄抬头望向天空。

    朝阳,正缓缓升起。

    ……

    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乾清宫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初玄解下佩剑交给殿前侍卫,整了整衣冠迈入殿中。

    朱厚熜已换下朝会时的冕服,着一身靛青色常服坐在御案后,正执笔批阅奏章。

    见李初玄进来,搁下朱笔笑道:“李大哥来得正好,陪朕用膳。”

    黄锦立即指挥内侍抬上食案。

    四菜一汤,皆是家常菜式,唯有一壶桂花酿格外醒目。

    “听说李大哥最爱这个。”朱厚熜亲自斟了一杯推过来,“前日江南进贡的,朕特意留着。”

    李初玄双手接过,酒香沁人。

    他想起在西安时与朱厚照共饮的场景,不由神色微动。

    “李大哥近日气色甚佳。”朱厚熜忽然道,“可是修为又有精进?”

    李初玄心头一跳,面上不显,“托陛下洪福,略有所得。”

    朱厚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而道:“今日朝会上,汪俊那番话,李大哥以为如何?”

    “不过垂死挣扎罢了。”李初玄放下酒杯,“大礼已议三年,陛下已然占尽优势,这些人还不死心,实在愚顽。”

    朱厚熜冷笑,“杨廷和虽不言,其党羽却仍在暗中活动。”说着从案头取过一份密折递来,“李大哥且看看。”

    李初玄展开一看,竟是南京御史联名弹劾新政的奏本,字里行间暗指皇帝“变更祖制”。

    “可笑。”李初玄合上奏本,“清丈田亩、整顿吏治,哪一项不是利国利民?这些人不过是触动了自家利益。”

    朱厚熜目光渐冷:“所以朕要李大哥去一趟南京。”

    ……

    日影西斜时,李初玄才从乾清宫出来。

    刚至午门,便见赵谦倚在宫墙边等候。

    “谈这么久?”赵谦凑近低声道,“可是有要事?”

    李初玄微微颔首:“边走边说。”

    二人沿着御道缓行,侍卫远远跟在后面。

    李初玄简略说了南京之事,赵谦眉头紧锁,“这小皇帝是要你去当恶人啊。”

    “新政总要有人推行。”李初玄淡淡道,“何况…...”

    他话未说完,忽听身后有人唤道:“镇北侯留步!”

    回头见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张佐,捧着个锦盒匆匆赶来,“陛下赐侯爷的新年礼。”

    李初玄恭敬接过,掀开一看,竟是柄通体乌黑的短剑。

    剑鞘上以金丝嵌着“镇国”二字,抽出半截,寒光凛冽。

    赵谦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永乐时期的御制剑?”

    张佐笑道:“陛下说,侯爷此去江南,当持此剑如朕亲临。”

    李初玄郑重收下,朝乾清宫方向微微一揖。

    ……

    镇北侯府的书房里,李初玄将短剑置于案上。烛光下,秦风等几名心腹将领肃立听令。

    “三日后启程。”李初玄指着江南地图,“先至扬州,查盐课;再往苏州,清丈隐田;最后到南京,会会那些清流。”

    秦风皱眉:“侯爷,这一路怕是不太平,要不要多带些人马?”

    “我是紫气高手,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杀的了我?”

    李初玄摇头:“轻车简从即可,倒是你留在京中.…..”

    他压低声音交代几句,秦风神色渐肃。

    正说着,刘永匆匆进来:“侯爷,杨阁老府上来人,说是送年礼。”

    李初玄与赵谦对视一眼,冷笑道:“这是来探口风了。”

    略一沉吟,“请去花厅,我随后就到。”

    待刘永退下,李初玄从暗格取出一封信递给赵谦,“若我短期内回不来,你就拆开这封信,按计划行事。”

    “啥意思?”赵谦脸色微变,“玄子,你不带我去啊?”

    “你就在京师,我有我的计划。”

    李初玄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更深露重,大明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监正李华突然瞪大眼睛。

    “紫微垣有异动!”他急忙唤来书吏,“快记!正月甲子夜,客星犯帝座,色赤如血!”

    书吏战战兢兢记录着,忍不住问:“大人,这是…...”

    李华面色凝重,“天象示警,恐有大变。”

    说着望向镇北侯府方向,喃喃自语,“将星移位,杀气冲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