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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记 第八百三十九章 太子的心态

    其实王云岫、王浮槎这两个人的统军打仗能力,相较于裴氏的那些边军将领而言都是不入流的。

    他们两个打仗起来,完全就是以保命为主。

    游弋在南阳盆地的那三千曳落河一消失,两个人顿时在襄州和宜城一带设置了惊人数量的烽燧台,这一举动和他们两个耗费无数劳力挖护城河的举措有异曲同工之处。

    哪怕同一个区域平时有了两个烽燧台足够,他们却至少要设置五个,就是生怕烽燧台被曳落河偷摸端掉,起不到示警作用。

    除了在高处大量设置烽燧台之外,他们还散布了不少游骑出去,羊肠小道的道口都往往有他们的斥候活动。

    他们在行军上面也是犹犹豫豫的,然而有意思的是,两个人不怕消耗财力物力,步步为营和保命为先的做派,显然也形成了他们独特的作战风格。

    王云岫和王浮槎不断和洪州方面的卢之焕联络,每日都不断传递军情,确定三千曳落河不会出现之后,王云岫和卢之焕的大军十分同步的逼近江陵。

    王云岫颇具特色的打仗方式出现了。

    他的襄州军沿汉水南下攻击江陵,他的船队每船首尾铁链相连,以至于几个船队就像是几条大蜈蚣浮在江面,这后来被战报直接记载为“蜈蚣船队”。

    他这船队除了军士之外,还载着从襄州和宜城带来的大量工匠和苦役。

    别人尽可能装兵,但他却还带着大量干活的。

    其中大部分苦役本身就是在襄州挖护城河的。

    等到抵达荆门山时,江陵守将吕取粟令楼船横锁长江,设置诸多船障,然而令他心神俱裂的是,王云岫压根就不急,他竟然用一列蜈蚣船靠岸,沿着河岸就一路铺设浮桥。

    接着战船上竟然推出百具“翻车”,那些苦役就用这种东西运送泥沙和石块,竟然硬生生在他们的船障中淤出三条浅滩,这些苦役踏滩清除船障,等到蜈蚣船队靠在浅滩上后,他们又用\"钩锁艨艟\"的方式朝着江陵城墙搭设浮桥。

    这时候江陵城中守军全部被这北面的动静吸引,但其实在长江南岸,洪州先锋军两千死士已经开始乘竹筏横渡。

    哪怕王云岫令这些工匠和苦役搭设的浮桥都已经能够让重甲军如履平地,他们的云梯都能挂上江陵瓮城的城墙时,王云岫还没有发动全力猛攻,他的重甲军主要还是护着民夫推车筑土填台,竟然是在江边浅滩上硬生生的堆出靠着城墙的土台。

    这不是相当于在江水之中筑出了一座小土山?

    江陵城里的守军被这挖河狂人的变态做派弄得目瞪口呆。你在襄州拼命挖河,打造整个大唐最宽最深的护城河,但到了这里,你却来玩填江?

    但更为变态的是,王浮槎的巨盾队出现了。

    他的数百盾军持着的是特制的牛皮盾牌,这种牛皮盾牌竟有一块门板般大小,而且用江水浸湿了之后,江陵城的守军发现他们的箭矢射下去根本射不穿,反而被弹开。

    这些盾军护着箭军登上土台,对着城墙一阵猛射,反而让城墙上的守军站不住脚。

    而此时重新架在城墙上的云梯上也并没有多少军士真正往城墙上冲,他们只是分散城墙上守军的注意力,而王云岫和王浮槎的目的,竟然只是要将床子弩等大型军械弄上土台。

    如果是边军的攻防战,这种变态的战法就太耗时间和人力了,但偏偏王云岫不赶时间。

    他知道岭南和夔州方向一时半会不会有足够数量的叛军援军过来,倒是洪州军此时已经马上要进攻江陵南城。

    最为关键的是,琅琊王氏现在只是一时半会训练不出更多的军队,但他们有足够的钱财,有足够可用的劳役。

    边军会缺干活的人,他不缺。

    这样的结果导致江陵守军虽然调集大量箭手和重甲军士防御这头,但在床子弩的一顿猛射之下,他们还是守不住这靠江的瓮城。

    他们只能看着王云岫的重甲军都沿着土台架过来的木板登上了瓮城,接着又眼睁睁的看着盾军和箭军登城,然后民夫又开始将弩车等物搬上瓮城城墙。

    江陵守将吕取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调集修行者和精锐军士,想要硬生生的夺回瓮城,将城墙上的敌军挤下江去,但这时候,洪州先锋军的两千死士已经开始攻城。

    卢之焕的洪州军战法和王云岫截然不同。

    他们这两千死士只穿轻便内甲,直接用钩索爬墙。

    两千死士硬生生的用死伤过半为代价强行登城,然后硬生生的打开了南城城门。

    隐匿在城南丘陵的先锋军主力顿时杀出,从洞开的城门涌入。

    半个时辰之后,卢之焕的重装骑兵到达,此时城南到处起火,已经没有军队能够阻止他们的重甲骑兵冲入江陵城。

    襄州军和洪州军两边加起来的军队数量本身就已经比江陵守军要多,更何况江陵城中也没有什么重甲骑军,在三千曳落河杳无音信的情况下,江陵城中的守军本身就已经士气低落。

    这时候无力回天的吕取粟也不想再为太子卖命,他飞快找了个地方脱了甲衣,换了身普通民夫的衣衫就溜了。

    太子辛辛苦苦从岭南调了一个月兵,一半的兵力还在路上,结果江陵就已经丢了。

    江陵失守,太子还来不及知道,但他之前任命的拥有自主权的夔州主将霍问鼎却很快知道了。

    他都无法想象,一开始形势极好的太子,怎么会突然走到这样的一步的。

    黔州自身难保,江陵失守,夔州已成无根之木。

    不过霍问鼎很是忠诚,他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唯死而已。

    他的确也是很有能力的。

    听到江陵失守,他就立即放弃了巫山、奉节等外围据点,将兵力全部调回白帝城和瞿塘关,并焚烧了长江沿岸所有船只,以免王云岫又用什么蜈蚣船队来进行填江作战。

    与此同时,他伪造岭南援军将至的檄文,说太子在岭南已有三万援军过了灵渠,应该很快就会将江陵打回来。

    他接着效法东吴陆抗旧法,用七道铁链横锁瞿塘峡口,间隔悬挂铜铃作为预警系统,在夔门北侧又凿建悬空栈道,设置滚石火油倾倒点。

    他还在夜间命令军士举很多火把沿着山道移动,伪装有不少援军调度。

    还在很多地方扎了很多草人,造成他守军众多的假象。

    这些手段对于王云岫这样只想保命的将领而言是有用的,而且王云岫也一点都不贪功,他甚至出兵攻打江陵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家中指使,以及夺取江陵的确可以避免太子从这里发兵攻打襄州。

    他心里面甚至觉得没有攻击夔州的必要。

    卢之焕都没有足够的水军,他当然也不可能抛下王云岫一个人去打夔州。

    所以他接受王云岫的提议,就是在江陵一带布防,王云岫继续稳固宜城至江陵的防线,在江陵一带也设置无数烽燧台。而他则在岳州一带也募兵囤兵,沿线布防。

    夔州和江陵的局势就此僵持下来。

    但在一日日的等待之中,霍问鼎其实是越来越绝望的。

    他虽效仿东吴陆抗旧法,但历史上这个名将最终也没有能够扭转东吴灭亡的命运。

    没有粮船补给,等到没有足够的东西吃的时候,又等不到援军,那军队很容易哗变。

    最关键的是,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更容易想明白,岭南援军来了又如何?

    面对王云岫这样的人,太子最擅长的偷袭和闪击手段估计起不到任何的用处。

    自己的长处根本无法发挥,岭南募集的军队,又能有多少战力?

    更不用说潭州方向还有萧子固这样的巨大隐患。

    与其期待岭南援军,倒不如期待太子能够想想办法,尽快解决黔州的问题,黔州的崔愿军队现在看起来反而不是特别强横,如果能够击溃崔愿的军队,黔州局势稳定下来,那倒是能够解决他的困兽之局面。

    ……

    但太子现在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太原王氏、京兆韦氏还没有对他发难,只是琅琊王氏和范阳卢氏和他对弈,他就已经被断了大后方,被困在了岭南。

    才到四月,霍问鼎还在苦苦支撑,等待太子想办法的时候,已经知道江陵失守的消息的太子,他在拼命灌下一碗大补气血的药汤的同时,心态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从一开始的雄心壮志,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比皇帝强的心态,变成了接下来我该怎么活下去的心态。

    只剩下岭南了。

    没有了那种豪气和野心,他大多数时候思索的已经不是如何去夺回江陵和解决崔愿得军队,而是如何霸住岭南。

    那只有彻底控制住岭南吴氏。

    岭南吴氏作为墙头草的盟友,对他而言已经无法接受了,必须变成全心全意听他号令的棋子。

    这个时候,皮鹤拓的一名使者却是前来求见,然后问他,还需不需要南诏的藤甲,之前黔州方面一直向南诏购买大量的藤甲,但现在黔州乱了,太子这边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将大量的藤甲送到岭南,甚至送到桂州。

    这时候太子才意识到,我竟然还能和南诏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