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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当铺 第163章 ∶铜面守夜人

    我叫林晚,最近总觉得自己活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里。

    自从在旧书市场捡到那本泛黄的《禁物录》残页,我的生活就像被什么东西悄悄撬开了一道缝。起初只是夜里听见低语,像是有人在墙角念经;后来是镜子里的我,动作总比现实慢半拍。可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那晚在市档案馆查到的那段尘封往事。

    “阎氏古物斋”,民国三十二年开在城南老巷,专营冥器,说是“替死人备行装,为活人断因果”。老板阎九思,江湖人称“阎半仙”,传说他通阴晓鬼,能召亡魂附体,尤擅主持“还魂仪”——一种在午夜子时,以血为引,借尸还魂的秘术。富户人家若有夭折的子女或暴毙的亲人,常重金请他做法,只为再见一面,说一句未尽之言。

    可这门生意终究触了天忌。1943年冬至那夜,古物斋突起大火,火势诡异,黑烟如蛇盘旋不散,整条街都能听见哭嚎声。火灭后,铺子烧成焦土,阎九思人间蒸发,只留下一本残破的《禁物录》,封皮上用朱砂写着:“七物归午夜,一钥启幽门。”

    我翻到第一页,指尖一颤。

    第一件“午夜之物”,赫然便是“闭目铜钥”。

    “此钥开阴阳之隙,启者必以命偿。”

    字迹歪斜,墨色发褐,像是用血写成。我正抄录,忽然颈后一凉,仿佛有人对着我后脑吹气。我猛地回头——档案馆空荡寂静,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长廊尽头连个影子都没有。

    可我明明听见了脚步声。

    缓慢、沉重,像是穿着布鞋的老者,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合上笔记本,抓起包就想走。楼梯间昏暗,水泥台阶泛着潮气,我走得急,高跟鞋磕在转角处,“咚”地一响。就在这时,我撞上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老旧的黑袍,宽大得不像这个时代该有的衣裳,垂下的袖口边缘已经磨出毛边。他低着头,脸上覆着一张铜面具——那面具冰冷厚重,铸造精细,是一张闭目的人脸,眉心一道裂痕,像是被雷劈过。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那是《禁物录》里画的“闭目人面”。

    我下意识后退,脚跟撞上台阶,差点摔倒。那人却缓缓抬头,面具的缝隙处,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没有眼眶,没有瞳孔,只有两道深不见底的黑洞,像是通往地府的井口。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回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腐土的气息。

    我浑身发冷,血液仿佛凝固。

    “午夜之典,已启。”

    他话音未落,我转身就跑。脚步声在楼梯间疯狂回荡,我不敢回头,直到冲出档案馆大门,冷风扑面,我才敢大口喘气。我靠在墙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再回头望向那栋老楼,窗内漆黑一片,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

    可我知道,他来过。

    那一夜,我锁死了所有的门窗,连阳台的玻璃门都用椅子抵住。我把《禁物录》的抄本塞进抽屉最深处,还撒了一圈粗盐,那是我从一位老道姑那儿学来的驱邪法子。我蜷缩在床上,开着灯,手机放在枕边,随时准备报警。

    凌晨两点十七分。

    我听见浴室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我明明记得,睡前关了水阀。

    我屏住呼吸,盯着卧室门缝下的阴影。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拧不开水龙头,又像是……有人在浴缸里放水。

    我抓起床头的防狼喷雾,一步步挪过去。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浴缸里,盛满了黑水。

    那水浓稠如墨,表面泛着油光,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莲花味。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动弹不得。

    水面微微晃动。

    一张脸,缓缓浮了上来。

    是我的脸。

    双眼紧闭,皮肤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红,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一个不属于我的微笑。那笑容温柔又阴冷,像是在梦中见过千百次的另一个我。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洗手台上的玻璃杯。

    可那水中的“我”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浮着,像一具泡胀的尸体,又像在等待什么。

    然后,我看见了。

    在她额前的黑发间,静静躺着一把铜钥。

    古旧、斑驳,钥匙齿上刻着细密的符文,正是《禁物录》中所绘的“闭目铜钥”。

    我冲过去想捞,可手刚触到水面,黑水骤然翻涌,像活物般缠住我的手腕。我尖叫着抽手,却发现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青黑色的指印,像是被人狠狠攥过。

    再抬头,镜子里的我,双眼依旧睁着。

    可水中的“我”,依然闭着眼。

    她笑了。

    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我摔门而出,反锁了浴室,整夜未眠。

    天亮后,我请了假,翻出所有关于“阎氏古物斋”的资料。我在旧报纸上找到一则1943年12月22日的报道,标题是《城南大火,疑有邪术作祟》。文中提到,火灾当晚,有居民称看见“一黑袍人立于火中,面覆铜面,口诵往生咒”,而火场中心,竟有一具尸体未被烧毁——那尸体双手紧握,掌心藏着一块铜片,刻着“钥归午夜,魂引黄泉”。

    我颤抖着翻到《禁物录》的下一页,发现原本空白的纸张上,竟浮现出新的字迹:

    “七钥齐聚之日,幽门大开,万魂归位。”

    字迹,和我抄录的那一模一样。

    可我从未写过。

    我忽然想起,那晚在档案馆,我抄录完后,曾用指尖沾了点口水翻页。而那页纸,恰好是记载“闭目铜钥”的那一张。

    难道……我无意中,已经“启典”了?

    我冲进浴室,想把那把铜钥找出来,可浴缸干干净净,连一滴水都没有。我掀开地漏,检查水管,甚至撬开了墙砖,一无所获。

    可我知道,它还在。

    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等待午夜的到来。

    当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间老式铺子里,檀香缭绕,案上摆满纸扎人、招魂幡、镇魂铃。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对我站着,手里拿着那把铜钥。

    “你终于来了。”他说,声音竟和那铜面人一模一样。

    我问他是谁。

    他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铜面具,缓缓闭合。

    “我是守门人。”他说,“也是……下一个你。”

    我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23:59。

    下一秒,浴室的水龙头,自己打开了。

    我听见水声潺潺,像有人在轻轻哼歌。

    我盯着那扇门,不敢动,也不敢闭眼。

    因为我知道——

    午夜已至。

    典,已启。

    钥,将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