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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个睡前小故事 第2018章 年的夏天

    蝉鸣声是从五月底开始渗进教室的。林小满把数学卷子往桌上一压,抬头看见吊扇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阳光从生锈的防盗网间隙漏进来,在课桌上织成菱形的光网。她伸手抹了把脖子上的汗,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被手肘蹭花了,像一团扭结的藤蔓。

    “喝吗?”后桌陈树递来一根老冰棍,包装纸被体温焐得发软。小满撕开包装,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第一口咬在木棍上,牙齿磕出清脆的响。陈树总说她吃东西像小兽,此刻正笑着看她舔冰棍,自己手里的已经化了一半,沿着指缝滴在课桌上,在阳光里蒸出细小的水汽。

    那个夏天的记忆总带着黏腻的温度。教室的空调永远打不到26度,班主任老周每天早读都要拍着讲台喊“心静自然凉”,可粉笔灰还是混着汗味在空气里漂浮。小满和陈树是从初二开始坐前后桌的,那时他总把她的马尾辫系在椅背上,现在却会在她解不出几何题时,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歪歪扭扭的辅助线,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蝉鸣渐渐合了拍。

    六月末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小满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跑,雨点砸在走廊护栏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拐角处突然冲来个冒冒失失的身影,她慌忙后退,怀里的本子却散了一地——是高二(3)班的沈砚,学生会的文艺委员,上周刚在校园晚会上弹过钢琴。

    “对不起!”沈砚蹲下身捡本子,指尖划过小满课本上的名字,“林小满?你就是上次作文比赛拿奖的那个?”他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雨珠,校服领口敞开着,露出细长的锁骨。小满突然想起陈树说过,沈砚长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生,此刻心跳得比暴雨还急,慌忙接过本子往怀里塞,却把数学错题本落在了地上。

    那天傍晚,沈砚敲开教室的门时,小满正在擦黑板。他举着错题本,封面上贴着她去年贴的卡通贴纸:“你的本子,我帮你捡了。”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颗不明显的虎牙。小满接过本子时,发现里面夹着张字条,上面是沈砚工整的钢笔字:“立体几何那道题,用建系法更快。”

    七月的补习班像个蒸笼。小满坐在教室后排,看陈树趴在桌上睡觉,后颈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课本上印着口水的痕迹。她悄悄翻开错题本,沈砚写的批注还在,蓝色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清晰。上周学生会开会,他说要组织毕业晚会,问她愿不愿意写串场词,指尖划过她的草稿本时,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了她的钢笔。

    “林小满,你最近魂不守舍的。”陈树突然抬头,眼睛里映着教室白板上的二次函数,“老周说你数学成绩下滑了。”他撕开一包辣条,辣油味混着电蚊香的气息涌过来,小满突然想起昨天在小卖部,沈砚帮她拧开冰镇汽水时,指节泛白的样子,和陈树永远带着辣条味的手截然不同。

    暴雨在七月末的夜晚再次光临。小满站在教室门口等雨停,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远处传来保安锁门的哐当声。“要一起走吗?”沈砚的伞撑在她头顶,深灰色的伞面印着细碎的星子图案。雨滴打在伞骨上,他的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校服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雨水的腥气,让她想起那年在海边捡到的贝壳,表面光滑,里面藏着细小的纹路。

    他们在公交站台等车时,沈砚说起自己要去北京念大学:“其实我想学计算机,但我妈想让我学金融。”他望着远处的车灯,雨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洼,“你呢?想去哪里?”小满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树的电动车就从雨幕里冲出来,刹车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我送你回家,这么大雨别等公交了。”

    电动车在雨夜疾驰,陈树的后背隔着湿透的校服传来热度。小满贴着他的书包,闻着熟悉的辣条混着雨水的味道,突然想起初三那年运动会,她跑完800米差点晕倒,是陈树背着她去医务室,汗水浸透了他的号码布,后背的温度像个小太阳。而刚才在伞下,沈砚的体温却像海水,温柔却带着距离感。

    八月的阳光把操场晒得发白。毕业晚会的彩排现场,沈砚在台上弹《夜的第七章》,琴键声混着蝉鸣,让小满想起那年夏天在音像店听到的周杰伦磁带。她低头看手里的串场词,纸角被汗水洇湿,突然听见台下陈树的声音:“林小满,你的字怎么抖成这样?”抬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矿泉水瓶,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晚会结束那天,沈砚把cd盒塞给小满:“里面有我喜欢的曲子,还有……”他的耳朵尖微微发红,没说完就被同学叫走了。小满回到教室,发现cd盒里除了周杰伦的专辑,还有张字条:“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在图书馆看《红楼梦》的样子,很安静。”她的心跳突然漏掉一拍,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确实见过沈砚抱着计算机教材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上。

    暑假的最后一天,小满和陈树坐在老冰棍的冰柜前。蝉鸣声忽然低了下去,远处传来闷雷的响声。“你要去北京吗?”陈树舔着冰棍,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沈砚说你们经常聊天。”小满没说话,指尖摩挲着cd盒的边缘,想起昨天沈砚在qq上发的消息:“到了北京记得找我,我带你去颐和园看荷花。”

    突然落下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陈树猛地站起来,把最后半根冰棍塞进嘴里:“走啦,去操场淋雨!”他拉着小满往操场跑,雨水瞬间浸透了校服,跑道上的积水被踩得四溅。小满看着陈树在雨里张开双臂,头发贴在额头上,突然想起初一那年,他也是这样拉着她去追彩虹,结果摔在泥坑里,两人被班主任罚扫了一周的操场。

    雨幕中,陈树的声音混着雷声传来:“林小满,你知道吗?老冰棍的棍子上刻着字!”他举着吃完的冰棍棒,上面歪歪扭扭刻着“2018夏”,是刚才在冰柜前用钥匙刻的。小满忽然笑了,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她想起这个夏天的所有细节:陈树永远画不好的辅助线,沈砚工整的批注,暴雨里的伞,还有此刻在雨里发光的少年。

    那天傍晚,夕阳把云层染成橙红色。小满站在教室门口,看陈树蹲在地上系鞋带,沈砚的qq消息突然弹出:“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更喜欢和陈树在一起。”她愣了一下,低头看见陈树校服上的泥点,想起刚才在雨里,他把她的书包护在怀里,自己的后背却全湿了。原来有些喜欢,就像老冰棍的甜味,早就融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只是她一直没尝出来。

    2018年的夏天在暴雨和蝉鸣中落幕。多年后小满想起那个夏天,总会看见两个身影:一个在雨里奔跑,一个在伞下微笑,而她自己,站在中间,看着青春像冰棍上的水珠,沿着时光的棱角,慢慢滴落,最终在记忆里凝成一颗晶莹的琥珀。

    教室的吊扇还在转,老冰棍的棍子还刻着字,只是那年夏天的风,再也没吹起谁的校服衣角。而有些故事,就像沈砚送的cd,偶尔拿出来听,前奏一响,就能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蝉鸣喧嚣的教室门口,望着两个方向的少年,突然懂得,青春最美的不是选择,而是那些让你心跳加速的瞬间,永远定格在了那年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