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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来仪 改革

    大殿之上,群臣林立,虞珺卿身着一袭龙袍稳坐龙椅之上。

    几日不见,虞珺卿的神色憔悴了不少,眼底发黑,面色惨白,就连身形都瘦了一大圈。

    本是合身的龙袍套在他身上,此刻都松垮了不少。

    梅磬上前一步,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臣这几日,观察民生,暗中体察民情,竟发现虞朝大多百姓皆被忘忧毒害。臣和太傅已经极力制止,但忘忧这味草药可让人上瘾,许多百姓都因染上忘忧后,又因忘忧价钱太贵,最后不惜卖儿卖女,卖妻卖母来买忘忧,还有一些有田有地的百姓,愿意拿房子田地换钱,只为买忘忧。”

    虞珺卿闻言,怒道:“这忘忧还真是害人不浅,梅卿,可曾查到是谁将忘忧从燕国带到虞朝的?”

    梅磬一脸抱歉道:“臣无能,没有查到。但,臣观虞朝之势,已至民困兵疲之境。目下百姓多因穷困且赋税日增,皆有离乡之念。依臣之见,当行变革之策,以挽颓势。”

    虞珺卿蹙眉不解,“爱卿想如何改革啊?”

    梅磬从怀中拿出一碟摞起来的册子,他捧起册子,下跪朗声道:“这是臣连夜写的,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观摩。”

    虞珺卿看了一胖的小太监,小太监连忙走下阶梯,从梅磬手中接过那一摞册子后,他先在御桌上放了一本,后又将剩余十本先递给官职在正二品之上的官员。

    官员们看了之后,轮流传递,而高坐皇位的虞珺卿也将册子打开,上面写的,

    陛下御览:

    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恭呈此折于陛下。臣忝列朝廷命官,身负职责,岂敢不竭忠尽智,以达下情于君侧,尽臣子之节也。

    臣近岁察之,见民之贫富,霄壤有别,悬殊之状,令人嗟叹。部分黔首,生计维艰,民生之困,未得根治。且有部分官吏,贪墨腐败,侵渔百姓,此诚损朝廷之威、碍邦国之治也。

    为解此诸般弊患,臣有刍荛之见,敢为陛下陈之:

    其一,抑商贾之利。令商贾输税,月增三倍之额,以充国库。商贾富户,田亩不得逾五十亩,逾者必献于朝。若有隐匿,其逾亩之税,倍征之,以入公帑。

    其二,行青苗之法。每岁仲春、仲夏,青黄不接之际,官府贷钱谷于农氓,半载取息二分或三分,随夏秋二税偿之。

    其三,兴农田水利之制。励民垦荒,浚治水利。费用按富户之等第高下,令其出资。所垦之荒,悉归国有,依贫户丁口之数授田。丁男一人,授田半亩,余者献于朝,以归公管。如此,则贫民有役可从,有田可耕,粮粟丰饶,国库自盈。

    其四,立募兵之规。征民之丁,年始十八,迄于六十。然每家留一子以奉亲养老,终其天年。

    其五,严官吏之监,峻惩贪墨之行。

    其六,广办学堂,减学子之费半,以育邦国之才。

    臣恳祈陛下纳此刍议,以臻国家之隆盛,百姓之熙宁。

    臣顿首再拜,谨奏。

    众位官员看完直摇头,因为满朝文武至少有一半官员,谁家里还不是个商人富户了?

    他说的改革全部触及到了群臣的利益。

    就说那青苗法,一旦推举,便会打压那些放借贷的百姓。

    再加上朝廷若是给百姓田地,那商人富户地主家的田地岂不是没有百姓愿意过来给他们种地了?

    如此一来,他们还挣什么钱?

    最过分的是,要收商人的地,还要多收商人的税?当商人是财神爷摇钱树吗?

    能凭空造钱?

    一个身穿浅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往前一步,他名杭吉,是虞朝的镇西将军,从二品。

    杭吉是虞朝蜀都人,他家里就是地主,祖父杭茂是从商人白手起家,父亲杭攒承袭家业,而他家家中田地上千亩。

    他武功不行,但他今日能到镇西将军的位置,全靠拿钱买通。

    杭吉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臣以为此法实难苟同。斯法过趋激进,若贸然行之,恐致寰中鼎沸、闾阎不宁。伏望陛下审慎思之,详察其弊。”

    杭吉话音刚落,又有不少朝臣站了出来,纷纷附和,“陛下,此青苗法者,乍观之似为家国黔首谋福祉焉,实则变易增庶民赋税之累也。且其诸条变革之法,皆忤祖宗之制、治国之规,万不可行哉!”

    “陛下,新法过于繁琐,且执行过程中容易滋生腐败,对百姓并无实际益处。还请陛下三思后行,万万不可推行此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

    ……

    朝堂上,一大半官员都在反对梅磬的新法,可梅磬却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今虞朝府库虚竭,士卒懈颓,黔首乏谷以耕。古语云:“民以食为天”。臣殚精竭虑,列此六条法令,或可解黔首乏食之困,补府库亏空之缺。此乃为国纾难、为民谋祉之善举,恳祈陛下恩准。”

    虞珺卿听他们讨论了一上午,此刻毒瘾又犯了,又想去喝茶叶,便轻叹一口气,“罢了,今日再无其他事上奏,便先到这吧!至于梅卿的奏本,让朕再想想。”

    虞珺卿语毕,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意会,他大声喊道:“退朝!”

    小太监一声令下,虞珺卿在众人的高呼万岁中离去。

    朝会散后,卞世光刚出大殿,便看见梅磬一人独行的身影,他赶忙追上去,唤道:“梅磬梅磬!”

    梅磬顿住脚步,卞世光来到梅磬身边,和梅磬同行。

    卞世光劝道:“梅兄,你方才在大殿上的改革方案,我仔细瞧过了,里面有几条确实不可行。梅兄,等下次上朝的时候,你还是得和陛下说说,将那前三条再改改,至少不能让商人太吃亏了呀?是吧?”

    卞世光来劝梅磬是因为他母亲也是商人。

    梅磬虽不了解卞世光的家世,但就凭他用钱时那大手大脚的模样,也能猜到他家里定是非富即贵。

    梅磬无情拒绝道:“卞大人不必再劝,那封奏折我也不会再改。”

    卞世光解释道:“梅兄,我可是念着咱们兄弟的情面,方才在朝堂上,我可是没和那些大臣一样去反对你,所以你可不能这么无情啊?还有啊,你奏折上写的每一条变法那都是在违背祖宗之法,治国传统。就光这一点,满朝文武就不会有认同你的人。”

    卞世光一句话将梅磬说的怒火中烧,他顿住脚步,对卞世光一字一句说的郑重,“卞大人你记好了,我梅磬,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我写的这六条法令,只要陛下一旦同意,那无论前方有多少人阻拦,我也会一人排除万难,将新法进行到底。”

    梅磬句句坚定,字字说的斩钉截铁。语毕后,他懒得再和卞世光多说,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花儿残红褪尽,树梢上长出了小小的青杏,燕子在天空飞舞。

    街边小巷,一个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的青年才俊从巷中经过。

    这位青年才俊名叫刘宇,乌城人,他虽没做官,可却才高八斗,出口成章。是匈奴里出了名的诗人。

    刘宇自幼失怙,十岁时,为了帮母亲挣钱,减轻家里负担,他佣书贩舂,替人抄书和捣谷去糠贴补家用。

    刘宇天资聪颖,对读书有着浓烈的兴趣,再加上教他的夫子也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所以,便对他的教学更加严厉。

    经过后期的刻苦学习,传闻的他五岁诵诗文,七岁弄笔砚。

    刘宇在十五岁时,母亲终氏带着他来了桓州居住。

    刘宇一入桓州,便遇上了贵人,寇勋。

    寇勋官拜凉国公,寇勋见刘宇幼年丧父,实在可怜,又见他才华出众,便因惜才收他为徒。

    自从寇勋收他为徒后,便待他如亲子,养在身侧,亲自教导。

    寇勋还有个儿子——寇楚。

    刘宇和寇楚相处和睦,两人以兄弟相称。

    匈奴一年一度的科举快到了,刘宇上午去了一趟寇府,与寇楚一块复习去了,如今复习完后,他回家经过这条小巷。

    路走一半,小巷中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欢快动听,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是一女子的声音。

    刘宇寻着声音走去,来到转角,隔着一面墙,那声音清晰了不少,只听那女子唱道:“笑语喧哗,墙内甚人家?度柳穿花,院后那娇娃。媚孜孜整绛纱,颤巍巍插翠花。可喜煞,巧笔难描画。他,困倚在秋千架。”

    刘宇被歌声打动,便寻着墙壁找到了院墙的后门,后门虽被上了锁,但他贴着门眯眼往门缝一看,一身穿粉衣的女子在一颗大树下,满心欢喜的荡着秋千。

    周围开满了牡丹,风一吹,拂了她一身。

    而这女子正是匈奴丞相屈涛的女儿——屈婵。

    刘宇直起身子,笑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不知是不是刘宇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墙内佳人,屈婵竟转头看到门口的刘宇,她停下秋千,朝后门缓缓走来。

    刘宇见屈婵走来后,只觉自己唐突冒昧,他因不好意思而慌的手足无措。

    待屈婵走到门前,才隔着一扇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后门?”

    刘宇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对屈婵行了一礼,“小可刘宇,见过姑娘。姑娘方才唱的歌实在是太好听,在下闻歌而来,因歌声醉人,多听了会,没想到竟唐突了姑娘。姑娘恕罪,在下这便走。”

    屈婵笑道:“原来你就是刘宇,我听过你的大名。听说你诗词写的好,不知能不能即兴来一首。若今日你写的诗令我满意,我便不追究你今日的唐突了。”

    写诗倒是刘宇的强项,刘宇对屈婵行了一礼,有些无奈和羞涩道:“那好吧,那在下就献丑了。”刘宇想了想才道:“粉衣娇影映繁花,香袂轻扬映落霞。浅笑嫣然惊宿鸟,秋千梦里韵无涯。”

    屈婵闻言,笑意加深,“不愧是出口成章的刘公子,作诗真是张口就来啊!刘公子,三日后午时竹水亭,想约刘公子赏景顺道吃个便饭。不知刘公子可有空?”

    刘宇笑道:“佳人盛情相邀,在下岂敢推辞?三日后,小可定会按时赴约。”

    屈婵微微颔首,“好!那就三日后见了。”

    刘宇嗯了一声后,屈婵转身,便笑意盈盈的离去。

    桓州城外,黄沙漫天,城内,满地绿树成荫。

    和寿宫是匈奴太后——虞琼的住处,宫内,装饰朴素无华,除了常用的桌椅板凳和床榻外,也没多的陈设。

    虞琼躺在摇椅上,闭眼小憩。

    一旁的婢子手拿团扇,轻手轻脚的为她扇风。

    门外一个身穿橙衣的宫婢蹑手蹑脚走入大殿后,轻声唤道:“太后?”

    虞琼依旧闭眼应道:“何事?”

    婢子恭敬道:“启禀太后,岳卓岳大人求见!”

    虞琼轻叹气,她缓缓睁眼,刚从躺椅起身,一旁的婢子放下团扇,连忙搀扶。

    虞琼起身坐好,才命令道:“让他进来后,你们就都下去吧!”

    众人闻言行了一礼,便都退了下去。

    岳卓走进屋中,对虞琼跪地行礼,“草民参见……”

    虞琼打断道:“不必多礼!”

    岳卓直起身子,虞琼打量着他身后的椅子,便道了句,“随便坐吧!”

    岳卓闻言,倒也不客气,他从身后搬过一把椅子放到虞琼面前,而后坐下。

    虞琼问道:“岳卓,此来有何事啊?”

    岳卓应道:“太后,在下听说燕国夺了虞朝三州,既如此,岳卓觉得,为匈奴开疆拓土的机会到了。”

    虞琼微蹙眉,“你不会是想让陛下派兵去攻打虞朝,分下一杯羹吧?”

    岳卓解释道:“太后,依在下看来,此时的大虞士兵疲弱,皇帝无能,若派兵攻打定能攻下一两座城池。只是这攻城嘛,可以让二皇子前去。”

    虞琼反问道:“你想让他立战功?”

    “立不立战功倒无所谓,毕竟功劳是他的,地盘却是王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说二皇子手上有五十万大军,可那又如何?攻下的城池,不还得给王上?”

    虞琼轻叹,“可是王上是刚刚登基,地位不稳。匈奴里万淳党政又闹的厉害,而匈奴的规矩又是父死子继的前提是,母殉之。我如今尚存于世,万一呼延绍立了战功,万党闹腾起来,想要拥立呼延绍为王,那可怎么办?”

    虞琼口中的万淳党争,那要从老国王呼延棹开始说起。

    呼延棹手下的两个儿子呼延复和呼延帆为了争夺皇位,都在拉帮结派。

    当时,朝中有两个年轻的官员,一个名叫万茨,官拜大鸿胪,正三品,一个叫淳子宴,担任中书监,也是正三品。

    两人本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后来也都一道投靠了呼延帆,可两人都押错了宝,呼延帆兵败逃去虞国后,呼延复登基,便开始找他们清算。

    呼延复本来是要诛灭两人的九族,那一日,百官站在大殿上,审视着两人。

    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他们的身后都站的是他们的家人,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大殿上。

    淳子宴和万茨还算硬气,除了胆子小一点怕死以外倒是宁死不降,可淳子宴的长子淳丹和万茨的小儿子万炎却都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才是希望。

    于是,两人为了活命也为了保住家人,两人在大殿上直呼冤枉,并且两人还相互推责,万炎说,“是淳家为了拉万家下水,所以强迫淳家投靠呼延帆。”

    而淳丹却说,“明明是万茨,为了荣华富贵,将我爹拉下了水。但好在我爹今朝幡然醒悟,愿意重新投入王上麾下。王上仁君也,当效唐太宗之博纳众流,以仁驭国,王位方可久固。恳祈王上贷吾全家之命,黜为庶人。草民铭感此恩,愿毕生以效王事。”

    呼延复当然知道淳子宴的意思,魏征本是李建成的手下,李建成在玄武门被杀后,魏征又投靠李世民,李世民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收下了他。

    淳子宴话音刚落,万茨却辩解道:“王上,这世间人无完人,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我爹只是一时糊涂,这才投靠了呼延帆。可王储之争,皇子拉拢大臣,做臣子的有的选吗?我爹不是在赌谁能登上王位,而是被逼无奈。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上,您初登王位,根基不稳,身边也需要臣子来辅佐您,您若一味屠杀,没有宽容之心,这会让满朝文武心寒的呀!”

    淳子宴趁热打铁,立马接话道:“王上,罪臣家里三代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罪臣的爹软弱无能,即便是被迫投靠呼延帆,但也从未给他出谋划策过。自罪臣的爹投靠呼延帆后,罪臣的爹一直都站在中立,从未支持过谁,王上,念在为官不易的份上,不求您将罪臣全家贬为平民,只求您饶罪臣全家一条命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为父辩解,终是让呼延复消除了杀心,呼延复决定学学唐太宗,将他们二人收入麾下,于是两家就从最初的朋友变作了政敌,在朝堂上相互压制。

    这份压制也叫万淳党政。

    后来,朝堂上一旦来了新的官员就会加入这两家,而这些官员加入万家的就叫万党,加入淳家的就叫淳党。

    万淳党政从呼延复登基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如今,朝堂上的冉蘅和屈涛就是万党一脉,他们支持的人就是呼延绍,而扈思温保持中立,至于淳党是支持呼延铮的。

    岳卓安抚道:“太后无需慌乱,等他们赢下了这一仗后,匈奴的疆土便能拓展。届时,在下会想办法杀了屈涛,只要屈涛一死,剩下的那几个没脑子的武将,在下会想办法将他们一一铲除,至于万恺,他没了心腹和支持他的人,哪怕他是文官之首,也必死无疑了。”

    虞琼微微颔首,“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安卓起身对虞琼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