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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来仪 收网

    熹宁元年六月十五,晨曦初现,斜阳洒光于巍峨宫殿。琉璃瓦熠熠如星聚,朱红墙厚重显威严。飞檐斗拱错落,气势恢宏。

    殿中香烟绕柱,文武官着朝服、整冠带,迈方步入殿。他们神情庄肃,各有所思。

    楚熙身着龙袍,端居上座,仪态威严。

    只见一旁的小太监清了清嗓子,站在象征九五至尊的阶梯上,她打开圣旨一字一句朗声道:“熹宁帝诏曰:

    乾坤初定,阴阳燮和,天地以序;人道攸贯,纲纪乃张。盖夫妇者,为人伦之首也。后德既懋,熙洽内廷,上膺宗祧之重寄,内展弼佐之殷勤。

    白家有女,名曰清兰,幼而颖悟,文武兼擅。通书达礼,才情超迈;姿容端凝,德性温淑。

    皇后以母仪天下之尊,宜膺显耀徽号。兹特册为凤兰皇后。夫“麟凤”者,麒麟与凤凰也,喻贤良卓异之辈;“芝兰”者,比才质瑰玮之美,彰其德馨而仪雍。

    维熹宁元年六月望日,承祖宗之鸿绪,皇后者,国母之尊也。今授金册金宝,命居凤仪宫,以母仪天下。

    宜以礼自饬,恪循礼法,以昭天朝之威重。布告遐迩,咸使闻知。钦此。”

    当小太监念完后,满殿大臣纷纷反对。

    韶衡首当其冲,站出来对楚熙行了一礼,“陛下,您起于微末时,是贤妃娘娘陪您同甘共苦,一同陪您打下这个天下。陛下若立凤玉公主为后,那就是忘本,陛下,还请三思啊!”

    胥枕站了出来,对楚熙行了一礼,“陛下,凤玉公主不过是个江湖中人,她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后位。还请陛下收回圣旨!”

    “哦?是吗?”胥枕话音刚落,白清兰那清冷孤高的声音在大殿里悠悠响起,还带着几分讥笑。

    满朝文武齐齐回首,但见白清兰着一身凤袍锦裳,其上金丝银线绣就祥云朵朵、瑞凤蹁跹,流光溢彩,贵气逼人;头戴凤冠,珠翠摇曳,熠熠生辉。

    她莲步轻移,仪态万千,于袅袅香烟中,似凤临尘,朝众人缓缓行来。

    白清兰立在大殿中央,笑的一脸媚而不俗,白清兰红唇轻启,“诸公皆言,本宫出身草莽,不堪居后位。然陛下年幼时命悬一线,全靠本宫相救,方得延命至今;且昔年陛下无权无势,身陷困厄,本宫披坚执锐,为其杀出血路,陛下方得登九五之尊。陛下的皇位全靠本宫出手相助,本宫又凭何不能荣登后位?”

    白清兰话音刚落,韶衡反驳道:“凤玉公主,陛下与贤妃才是患难夫妻,心意相通,纵你有从龙之功,可身份与陛下不相匹配。但陛下也不是负心薄情的君主,所以封你一个妃,便已是对得起你。还请凤玉公主自请下台吧!”

    韶衡言毕,蓦见一道腥红血光于半空飞溅,映于满朝文武乌眸之中。韶衡回首望去,只见白清兰手持短刀,刀刃之上血渍淋漓。

    而当满朝文武再看一旁的胥枕时,他已然身首异处,无头之躯轰然倒地。众人见状,文官之中,有失声尖叫者,有连退数步、面如土色者,惊恐之态尽显。

    韶衡见此,依旧面不改色的厉声呵斥道:“白清兰,你竟敢在大殿上公开杀害朝廷命官,你这德行不配为后。你赶紧从皇位上滚下来!”

    “啊啊啊啊!!!!”

    韶衡话音刚落,他身后又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全泰的手臂断了一半,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从空中飞溅落地时,直接被一股如龙似虎的内力给击碎成齑粉。

    全泰疼得趴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停哀嚎。

    白清兰笑的得意,“韶太傅,本宫动不得你,可你多说一句,就会有人因你而死。所以,你还是闭嘴吧。”

    全泰忍着疼痛从地上艰难的站起身来,他几乎咬牙切齿道:“陛下,此女心狠手辣,还在大殿上公开杀害朝臣,就凭这罪行,都可以处斩了!”

    白清兰闻言,转身回望高坐皇位,眸中透着无奈和愤怒的楚熙,她笑靥如花,轻声问道:“陛下,你想杀我吗?”

    楚熙知道,这就是白清兰对他的报复。此时若罚白清兰,白清兰就会彻彻底底不属于他。

    因为他明白,白清兰要的就是一份偏私的爱。

    而自己说过,自己对他会比陌风对她还要好,若今日是陌风登基为帝,他绝不会阻拦白清兰在朝堂上大开杀戒。

    可若是不罚白清兰,百官一旦对他心寒,他这皇位就真的坐不稳了。

    毕竟,容淮还没有死!

    可是,他真的经不起再失去白清兰了。

    所以,两相抉择下,他还是选择将白清兰放在第一位。

    楚熙轻叹气,“清兰,若你闹够了,那今日的封后仪式就到这。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兴朝的凤兰皇后。”楚熙伸手,语气温和道:“皇后,上来吧!”

    韶衡见此,怒不可遏,他跪地死谏,“陛下,白清兰是妖后,陛下若执意封白清兰为后,满朝文武,谁会臣服?”

    韶衡话音刚落时,穆槿之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对白清兰行了一礼,“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韶衡闻言,气的差点一口老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白清兰无视韶衡,她刚转身想走上九五阶梯时,韶思怡从大殿外对着皇椅的位置款款而来,她声音虽娇弱但说话时却颇有力量,她质问道:“白清兰,你说过不和我争,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清兰转头,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韶思怡,一袭华服,头戴翠绿步摇,而高桑妍在一旁搀扶着她。

    白清兰有些得意道:“韶思怡,你曾说过,也不会和本宫争。如今你没本事笼络住陛下的心,而本宫又怀了陛下的皇子,所以,这位置,该是你让了。”

    白清兰此话一说,不仅韶衡就连韶思怡都是心里一颤,韶思怡看着旁边小太监手中那明晃晃的封后诏书,也算彻底明白,为什么楚熙要坚持封白清兰为后,原来是白清兰有了楚熙的孩子。

    楚熙从皇椅上站起身来,语气冷了几分,“够了!白清兰乃是虞朝的凤玉公主,和亲兴国做皇后,乃是天经地义。所以此事众人无需多言,否则,再有谁敢反对朕立后一事,朕便下令,将谁满门抄斩。退朝!”

    楚熙语毕后,从阶梯上走下来,直接一把将白清兰打横紧紧抱在怀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六月下旬,后花园的绣球花开的艳丽,花团锦簇,五颜六色。

    皇宫游廊里,白清兰一袭白衣如雪,美艳动人。她长发齐腰,头上只用一根羊脂白玉簪束发。

    她一人站在栏杆前,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偶有几只鸟雀飞过,白清兰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虞酒卿,我最终,还是活成了你的样子!

    远处,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这音色干净,如玉碎冰,中间还掺杂着笑意和关怀。

    “娘娘似乎不开心啊?”

    白清兰偏头去看,原来是穆槿之身穿一袭淡蓝色衣裙,他缓步走到白清兰身边时,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自白清兰被楚熙封为皇后后,穆槿之对白清兰便万分尊重。穆槿之对着白清兰下跪,恭恭敬敬行礼道:“臣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白清兰轻叹,声音平和,“平身免礼!”

    “谢娘娘!”

    穆槿之站起身,白清兰问道:“未经陛下允许,外臣私闯后宫,可是大罪。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要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来见我?”

    穆槿之心平气和的解释道:“娘娘的事就是臣心中最大的事。”

    白清兰轻笑,“你这么关心我,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了,杀了你吗?”

    “没关系,娘娘,若臣的死能让娘娘开心,臣,死得其所。”

    白清兰咒骂一句,“疯子!”白清兰转身,桃花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知道吗?这世间痴情之人,皆都不得善终。本宫真是不明白了,本宫对你无意,你又何必犯傻?”

    “如果娘娘过的幸福,臣不会来打扰您,可您现在一点都不幸福,所以臣想帮您。”穆槿之笑的温柔,“娘娘,虽然您对臣无意,可臣想将您从心里抹去,实在太难了。所以,臣便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在臣没有对您彻底死心之前,臣想试着做一回痴情人。无论结局如何?至少臣是随心活过一次了,日后不会后悔。”

    “世间情种千千万,唯有痴情金不换。”白清兰冷笑一声,“穆槿之,我敬佩这世间所有的痴情人,但你记住,痴情之人,没人会同情怜悯。所以,若有一日,你为痴情而死,那也只是因为你傻,你活该!”

    穆槿之闻言,只轻轻的应了一句,“好!”

    穆槿之语毕,白清兰转身离去,穆槿之站在原地,目送白清兰离去的背影。

    清兰,我说过,我穆槿之绝非是对爱情不专一之人。在我还没把你从心里彻底抹去之前,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自乾、襄、通三州沦陷,翟家军兵马便驻守其中。

    通、襄两州各屯兵三万,乾州更是有四万大军镇守,翟舒瑾便坐镇于此。

    然而今日,乾州城楼下风云骤变。四万燕军与三万兴军剑拔弩张,翟舒瑾、江秋羽和步闽三人也遥遥对峙,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大战一触即发。

    战鼓擂动,声震天地,似是要将这苍穹都撕裂开来。

    两军如怒涛狂澜,猛然相撞,其势锐不可当。

    但见战马嘶鸣,铁蹄翻飞,扬起漫天尘土;铁甲相触,摩擦之声刺耳难耐。

    箭如飞蝗,自空中疾射而下;剑气纵横,似闪电划破昏暗天际。

    燕军与兴军你来我往,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刀斧挥舞,寒光凛冽,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决绝与狠厉;枪矛交错,锋芒闪烁,每一次突刺都蕴含着必死之决心。

    双方士兵猛烈冲撞,人仰马翻,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如恶鬼哀嚎,仿若人间炼狱。

    战场上硝烟弥漫,炮火纷飞,宛如一条条火龙肆虐。

    士兵们浴血奋战,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与决绝。

    但见那刀高高举起,伴随着声声怒吼,一次次斩落鲜活的生命;鲜血飞溅,如绽放的红梅,在这灰暗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眼。

    哀嚎之声遍野,那是痛苦与绝望的交织,是生命消逝前最后的呐喊。

    血流成河,大地被染成了暗红色,黏稠的血水在脚下流淌。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众人身处生死一线,却无一人退缩,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胜利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战场之上,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而在这刀光剑影,炮火轰鸣中,步闽手执大刀,气势汹汹,与手执长剑的翟舒瑾杀得不可开交。

    只见翟舒瑾长剑一挥,剑如游龙,剑光澄澈如水,凌厉地破空而去。

    步闽也不示弱,大刀狂舞,刀影翩跹,刀光交错。

    那磅礴的刀气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刀影舞动如流星划过夜空,纵横切割,所到之处似有血肉横飞之象。

    翟舒瑾凌空而起,似破云裂日之势,剑招连绵不绝。剑影如风,瞬息万变,剑气四溢,逼得人难以近身。

    她身姿翩若惊鸿,在空中灵活地辗转腾挪,长剑如虹掠过,让步闽一时难以寻得破绽。

    步闽见状,大喝一声,腾空而起,在空中急速旋转,挥动着手臂,惊人的力量从他身上喷涌而出。他刀影时而如电,猛攻猛砍,刀影时而似风,虚实交错,气势磅礴地朝翟舒瑾铺天盖地的猛攻而去。

    刀剑激烈交锋,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你来我往,大战了百十招。

    但可惜,步闽的武功已达九阶,而翟舒瑾不过八阶。

    渐渐地,翟舒瑾落了下风。

    步闽攻势愈发猛烈,刀影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翟舒瑾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战袍被鲜血浸透,那殷红的鲜血在战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但她双眼透着不屈的光芒,依旧咬紧牙关,与步闽激烈拼杀。

    又是不到十招的对决,步闽的刀法愈发诡异难测。

    几招之间,便将翟舒瑾打倒在地。

    步闽提刀步步紧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翟舒瑾急中生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黄土,待步闽立在面前时,猛地朝他脸上扫去。

    步闽下意识地用胳膊遮挡脸部,翟舒瑾趁机手中蓄满内力,猛地拍出一掌。

    这一掌排山倒海,携风带尘,如猛龙过江般狠狠击中步闽腹部。

    “噗!!!”步闽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虽未致命,却让他重伤,脚步虚浮,连退数步。

    然而,就在翟舒瑾击中步闽之时,江秋羽运用内力扔出一把利剑如游龙清影,翻江倒海般朝她铺天盖地袭来。

    那剑尖直对着翟舒瑾胸膛席卷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翟家军忠心护主,毅然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长剑穿膛而过,这位翟家军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翟舒瑾看着倒下的战士,心中满是悲痛与愧疚。但她深知,若自己不敌步闽,被他生擒,定会让军心溃散,为了不让更多的翟家军丧命,她只能选择撤退。

    今日这乾州,算是守不住了。

    翟舒瑾顾不上那为她挡剑的翟家军,厉声命令道:“撤!!!”

    一声令下,燕军纷纷听从军令,四散离去。

    日近黄昏,夕阳西下。

    战后的乾州城楼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一片悲壮凄凉之景。

    江秋羽因还要去攻襄州和通州,故而未退兵,而是命令大军收敛骸骨后,就地驻扎。

    此时,城楼上战鼓擂响,鼓声如万马奔腾,气势如虹,震撼天地,嘹亮之声传于四方。

    那鼓点似惊雷滚滚,惊得山间欲要倾倒,振奋着每一个将士的心。

    其中出列一百将士,披坚执锐,列成齐整的步兵方阵,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神情坚毅,气势凛然。

    他们踏鼓而舞,身姿矫健,那军舞似狂风卷地,飒爽异常,尽显军中男儿之豪迈气概。

    城楼上的士兵则一边齐声高唱雍王破阵乐,“于穆雍王,诞此寰裳。

    乱世沕茫,鸿志初彰。

    心骛八荒,六合思匡。

    御王才赡,德媲羲皇。

    仁风滂沛,泽被黔苍。

    兴朝板荡,国祚阽危。

    王膺钜任,慷慨而驰。

    王率锐旅,浩若云霓。

    披榛辟莽,失地重熙。

    猃狁犯境,京阙蒙黳。

    王驱劲旅,逐寇清闱。

    苍生涂炭,倒悬堪欷。

    王施援手,兆庶全归。

    狂澜既颓,国势敧危。

    王撑砥柱,社稷重辉。

    王膺帝箓,九五称仪。

    天命攸归,万姓同怡。

    君明臣恪,嘉谋屡咨。

    干戈偃息,四海雍熙。

    兴朝有主,国泰民祺。

    盛世初启,地久天弥。”

    众将士合唱,歌声嘹亮,直冲霄汉。其声如洪钟大吕,如松涛怒吼,如大河奔腾,宏伟壮观之象,动人心魄,令山川失色,风云为之变幻。

    鼓声与军歌、舞姿相融,气势雄浑、撼天动地。

    翌日午时,风和日丽。

    荀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自己是被冷醒的。一睁眼,就见自己被五花大绑,面前站着苏江酒,华凌风,花诺和施萍四人。

    如今,花诺已没有了利用价值,苏江酒是时候该除掉他了。

    苏江酒轻笑,“花爵爷,你认得此人吗?”

    花诺心下虽震惊,暗骂道,南宫家的人还真是无用的废物!

    但表面却镇定,“殿下,臣不认识此人!”

    苏江酒微微惊讶,“哦,原来爵爷不认识呀?”苏江酒展颜一笑,“爵爷,此人之前说认识你,但现在你又说不认识她,看来,她是在攀污你喽?”

    花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臣都没见过此人,何来认识一说?”

    苏江酒笑的妩媚,轻轻叹气道:“攀污爵爷可是大罪,那就拖下去受五毒之刑吧。”苏江酒似又想到什么,音色柔中带冷,补充道:“哦对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五毒之刑是什么?”

    苏江酒走到荀稚身前,蹲下身,嘴角勾起一笑,轻描淡写道:“五毒之刑,又称虿盆之刑。这种刑法可比人彘要痛苦多了。就是把毒蛇、毒蝎、毒蜈蚣和毒蜘蛛五种毒物混合一起,装够满满一缸,再将活人丢进去。你知道吗?本王将许多活人都丢进过那缸里,最硬气的人都没撑过一个时辰。”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都说苏江酒杀人如麻,却不曾想她不仅杀人,还这么变态。一死了之倒也痛快,若丢进那五毒缸里,那真的就是生死不能了。

    荀稚虽是块硬骨头,也讲江湖道义,可这时的她也被吓的面色苍白,心跳加速,想想那五毒,后背就直冒冷汗。

    荀稚为保命,只好一个劲磕头求饶道:“景王殿下,我认得她,她叫花诺,就是她与我做的交易。求您,求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肯招供。”

    花诺怒道:“大胆匪寇,竟敢诬陷当朝伯爵,你就不怕死罪吗?”

    苏江酒笑意更甚,“爵爷,本王可不曾说过她是匪寇啊?爵爷怎么知道?莫非是见过?”

    花诺怒气全消,一时心慌起来,无措解释道:“我,我是……”

    荀稚见她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便接言道:“殿下,她说不出来。殿下,我和她合作许多年了,这多年来,我能卖官贩爵成功,多亏了她。我和她还在麟安三年有一桩交易,便是我年年带着自己的部下来打劫福昌县的百姓,而他一来,我就退兵。这样,她就可以在除匪一事上有功,而我也可以掠夺无数金银财宝。殿下,我和她的交易我可都说了,我求求您,放过我吧。”

    此话一出,花诺见自己隐藏不住了,便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这匕首他随身备着,是她防身用的。

    花诺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施萍,她趁众人不注意,快速将刀抽出,一把拉了施萍当人质。

    当花诺利剑驾着施萍的脖颈时,施萍吓得脸色苍白,心跳如鼓。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匕首闪着森森寒光,离他的脖颈太近了。

    她家里还有羽星等他,她可不想死。

    花诺押着施萍走到院中,离苏江酒他们有三四尺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花诺大喊道:“都别过来!”

    苏江酒未动,只淡淡问道:“花爵爷,你在宫中锦衣玉食,吃穿不愁,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花诺满心怨恨,“因为我恨!我不明白,我满腹经纶,为何老天要让我的才华埋没至此。自花家封爵后,陛下害怕外戚干政,不给外戚一切实权,我要这空悬的头衔有何用?断鹤两翅鸣何哀,絷骥四足气空横。我有鹄鸿之志,本该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后名扬千古,流芳百代,可就是因为被挂上了一个外戚的头衔,明珠蒙尘,珠沉大海。我实在不甘呐!”

    花诺缓了缓情绪,续道:“骐骥虽疾,不遇伯乐,难致千里。天下有才之士,皆盼天下太平。然世人不知,有才之人所追求的盛世太平,乃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满腹经纶,奈何生于太平盛世,一腔才华,隐没世间。只要江山太平,他们便永无用武之地。殿下,您可知太平盛世让有才之士何等心寒?若空有才华却无处施展,那我们寒窗苦读数十载,所为何事?难道只是为了多识几个字,显得比寻常百姓有文化吗?殿下,正因为心有不甘,我才要创造机会啊!”

    苏江酒轻笑,“君子之儒,心怀忠君爱国之志,坚守正道、憎恶邪恶,致力于泽被当世、名留青史。小人之儒,只知雕琢辞章,擅长舞文弄墨,虽能下笔千言,却毫无安邦之策。花诺,你便是这后者。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生逢太平盛世,当倍感庆幸,应心怀对先人的感恩之情,而非一味抱怨。本王记得,武帝再世时,曾在一次醉酒说了一句外戚亦可科举,后来,武帝为了兑现承诺,也确实举办了一次科举,这科举你也在其中,可你却落榜了。花诺,机会只有一次的。若你当真才华横溢,彼时便应高中,又岂会迁延至今。如今花家得以封爵,你理当感恩陛下的浩荡皇恩,而非一味声称陛下对你家实施制裁。花诺,你无才无德、毫无自知之明,徒有小聪明,到头来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王今日便告诉你,即便给你机会,你这辈子也难登科第。”

    苏江酒话音刚落,远处,花昧急匆匆跑来问道:“娘,他们说你勾结匪寇,陷害忠良,这是真的吗?”

    花诺愣了愣,手中的剑瞬间掉落,施萍趁此机会将花诺猛地推开后跑向苏江酒,花诺没再管施萍。

    那双深陷暗沉的眸子此刻闪着依依不舍的泪光。但在一瞬就潋去,就在花昩还未反应过来时,不由分说一耳光,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花昩的脸上出现五条红痕。

    花诺怒道:“你这不孝女,现在连你也来质问我了吗?”

    不知是心疼花诺,还是脸上传来的疼痛。花昩的眼泪一下掉落下来,“娘,我怎么会来质问你?我是信你的,我相信你绝不会勾结匪寇,残害忠臣!”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花诺说着,一怒之下,对花昩拳打脚踢,每一脚每一拳都下了死手,疼的花昧嗷嗷求饶,花诺一边打一边骂道:“没用的东西,我打死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娘,娘,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娘……”花昧跪在地上,不断哀求,脸上的泪水不断掉落,他哀求着花诺不要打他,因为真的好疼。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花诺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她双手扶着花昧的胳膊,不甘道:“花昩啊,娘不是想打你,而是你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花诺流泪道:“自花家封爵,外戚不能干政后,我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处处为你谋划,想让你在陛下面前多得一点赏识……”花诺厉声道:“可你……”花诺越说越来气,积攒了多年的怨恨和不甘,此刻全部倾泻而出,她大声吼道:“可偏偏你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不管我如何扶你,你都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花诺轻喘了几口,“我花家也曾是高门显贵啊,可我生的女郎却是如此没用。早知你这么不争气,我就该在你一出生时就掐死你……”

    花诺哭的声音都嘶哑了。

    这还是花诺第一次对着花昧发这么大脾气,吓的花昧不知所措,心惊胆战。他泣不成声劝道:“娘,您别这样,昧儿求求您了,别这样,娘,娘……”

    花诺一巴掌扇到花昧脸上,哭到沙哑的嗓子怒吼道:“我不是你娘,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女郎,滚!滚远点!滚呐!”

    “娘…娘…”花昧一个劲哭着,他跪在地上,迟迟不肯离去。

    花诺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厉声吼道:“你滚不滚?你滚不滚?”

    花诺下手太重,花昧被打的一边用手抵挡,一边连连往后退,“娘,娘,你别打了娘…娘…”

    花诺稳了稳情绪,才厉声道:“花昧,你给我记好了,你娘已经死了,你没有娘。从今往后你花诺被花家踢出族谱,花家没有花昩这号人,你也不再姓花。听明白了吗?”

    “娘,你在说什么…娘…”

    花诺怒呵一声,“花昧,去驿站外面给我跪下!我不让你起来,你就不许起来。听到没有?”

    花昩虽不愿离开,但怕被打,也只能流着泪恭敬离去。

    苏江酒知道,花诺这般做,是为了不连累花昩。花诺犯的毕竟是诛九族的死罪,只有将花昩踢出族谱,不姓花,才有可能保全她。

    花诺缓了缓情绪,“景王殿下,燕国朝堂之上,皇亲外戚,也只有花氏一脉,我死后,花昧也被踢出族谱,从此不姓花。以后,没有外戚会干涉朝堂,从中使绊,请景王看在我知道悔改,愿意一死的份上,放过花昧。若陛下觉得不够,便拿公爵府中所有人性命抵押,我只求能换花昧一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只可惜为虺弗摧,为蛇若何。苏江酒明白,今日若饶了花昩,那他日必会为自己留下祸患。

    苏江酒冷漠无情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花诺心下一慌,下跪哀求道:“殿下,殿下我求你,我死后,花诺他不会替我报仇的。她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女郎一个,她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威胁的。”

    “秤砣虽小,能压千斤。万一她有了复仇之心,将自己强大起来,那本王岂不是给自己留了个祸害。”

    花诺再三哀求,见自己实在求不动苏江酒那颗冰冷如铁的心,花诺懂了,苏昧必死无疑。

    花诺站起身,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苏江酒透过花诺那双眼,看出了她的无奈不甘,还有悔恨懊恼,所有情绪参杂一起,让花诺一颗心仿若石沉大海,冰冷又绝望。

    她用剑抵着脖子,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花诺厉声道:“苏江酒,自古成败皆一时,笑看苏氏传几代?苏江酒,你以为你是大燕战神,苏江月是大燕明君,大燕就会永久的昌盛下去吗?”花诺似疯了一般,有些癫狂“不,你错了,你们乱杀无辜,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不放过花昧,那我就诅咒你们,燕国一定会覆灭的,苏江月一定会是亡国之君。我会去地府看着,看着燕国是如何灭亡的。”花诺大吼道:“花昧一死,燕国也存在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有亡国之灾,整个燕国都将为花昧陪葬……”

    语毕,只见一摊鲜红的血液染红天际,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绚丽的色彩后,零零散散,落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