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老朱偷听我心声,满朝文武心态崩! > 第九百四十八章 梦醒处,来时路

老朱偷听我心声,满朝文武心态崩! 第九百四十八章 梦醒处,来时路

    冰冷的触感像一把生锈的钩子,猛地将秦枫的意识从无尽的海涡里拖拽出来。

    没有咸涩海风的吹拂,没有蒸汽巨轮低沉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嗡鸣,更没有女儿秦湖清亮的呼喝或是小开儿曾经含混不清的撒娇软语。什么都没有。

    手!

    秦枫猛地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掌心汗湿黏腻,但那并非海水或机油,而是纯粹的、因紧张或噩梦沁出的冷汗。

    手指纤细,干净,没有任何常年持弩握刀、沾染血腥的粗糙老茧,更没有在无数个不眠之夜触摸冰冷的图纸和模型留下的刻痕。光滑得有些过分,透着一种苍白无力的、属于普通年轻人的软弱。

    不是那双能指点万里海疆、能抚慰国朝重器的“国师”之手。它们现在,似乎只配用来敲打键盘,或者笨拙地签下一份份卖不出多少钱的保单。

    “梦么?”

    一个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无比世俗、却又无比真切的念头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他脊背发凉。

    保险金!那该死的系统保险金呢?!

    他被这个念头激得几乎从床上弹起,摸索着抓起床头充电的手机,冰冷的屏幕触感更像一盆冰水。

    手指因急切而微微颤抖,点开银行App的速度快得不真实。

    输入密码,账户管理,下拉刷新……

    一次!

    又一次!!

    绿色的数字如同无情嘲讽的符号,躺在屏幕上——工资卡余额:1537.64;另一张卡:62.81。

    小数点后的数字在清晨的微光里尤其刺眼。没有一笔额外的、足以改变命运的庞大进账。没有任何“任务完成”的馈赠。

    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操……”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彻底的绝望和茫然。

    果然只是梦。

    无论那梦境如何波澜壮阔,如何惊心动魄,如何真实得刻骨铭心,终究抵不过黎明的光线和银行账户的冰冷数字。它像一场旷日持久的迷幻剂,效力过去后,只留下巨大的眩晕与蚀骨的虚空,以及一个更糟糕的现实烂摊子。

    宿醉般的疲惫感重重袭来,让他只想沉沉睡去,将一切遗忘。然而生活冷酷的齿轮已经运转。

    “铃铃铃——”手机刺耳的铃声猛地炸响,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备注:王经理(主管)。

    电话那头的男高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早已料定的不耐烦:“小秦啊?昨天那个宏泰的单子,黄了!客户那边态度很强硬,根本不听解释。我就说吧,方案太冒险!现在好了,月底指标没完成,老总那儿你……”

    “……黄了?好,知道了。”

    秦枫打断了对方劈头盖脸的问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缓,带着一种被滔天巨浪冲刷过后、对脚下水洼的漠然。是啊,宏泰的百万保单,相比动辄倾国之力、调度数万舰船的“军国大事”,算什么呢?

    “知道知道,光知道有什么用!”王经理声音拔高,“你赶紧收拾收拾,来公司一趟!上头找你谈‘优化’的事儿!早点到!别磨蹭!”

    项目被否,前途未卜。现实的重锤,冷酷而精准地将那个属于“国师秦枫”、充满了硝烟、权谋、蒸汽与海潮的史诗梦境,彻底碾成了齑粉。

    秦枫坐在床边,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良久,他才像刚从海底挣扎上岸般,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出。他想去个开阔的地方,透口气,试着用喧嚣的城市声浪,彻底冲刷掉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硝烟、蒸汽和海潮声。

    他无目的地踱步,鬼使神差地走进城市中心那座新落成不久的宏伟建筑——“华夏文明与世界·海洋探索馆”。

    馆内人流如织,明亮的灯光映照着光滑的地面和巨大的展柜。

    秦枫随着人潮机械地移动,目光掠过那些展示华夏海上辉煌的古老瓷瓶、斑驳的航海图复制品,心头毫无波澜。那些在教科书上光辉灿烂的印记,此刻只让他感到一种隔岸观火的遥远与疏离。

    直到他漫无目的地踱步,来到了一个名为“海权争锋:十五至十七世纪——前工业时代的科技曙光”的独立展厅角落。展厅的灯光比其他区域略暗一些,仿佛特意营造出神秘感和历史的重量感。

    忽然,秦枫身体巨震,如遭雷击!

    他的脚步钉在原地,呼吸骤停。巨大的独立展柜如同一面透明的墙,占据了整片视野。灯光柔柔地打在柜中悬挂着的物品上。

    那是一幅巨大的锦缎残片!深红的底色已洗褪成暗沉的棕紫,大片金线绣迹朽坏脱落,边缘更是参差破碎如被猛兽啃噬过。然而,在残存的中央部分,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识出几个模糊却倔强的字迹残形:“万师”!

    “万”字只剩半角;“师”字的上半部却顽强地挺立着,下半部虽朽,锋芒犹在!

    “……千秋一人,万民之师!”淳化县那万人跪献、红绸铺街的盛大场景,伴着乡老们涕泪纵横的高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撞开了记忆的闸门!秦枫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怎么可能!这…这明明…”他喉咙发紧,几乎失声。

    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惊骇和颤抖,仓皇下移。

    锦旗残片下方的展台上,在柔和的聚光灯下,静静地陈列着几件器物:

    左侧,是一艘只有拳头大小的舰船模型。材质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青铜色泽,却又隐隐透出合金般的冷硬质感。它的形制极为奇特,融合了明代福船与某种超越时代的流线设计。最令人惊异的是船体核心舱室被精巧地剖开了一角,里面显露出的并非简单的船舱结构,而是一套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型青铜齿轮组!每一个齿轮的啮合角度都精确得匪夷所思,蒸汽活塞的结构更是简洁而高效!模型底部,刻着比蚊蝇还小的八个篆书:“格物导引·枫监造”。

    一股电流瞬间窜遍秦枫全身!这分明是当年“墨翟号”早期原型机微型化的验证模型!是杨开天亲自捧到他面前,眼中闪烁着孩子般光芒的那一个!那个“枫”字,是他习惯性的提笔!

    右侧,则是一方石碑拓片的残片。石碑似乎曾被巨力砸断,只剩下右下角。拓印出的文字,是工整而略带风骨的开国馆阁体楷书:“……安石公曰:帝亲降陛阶,握师手曰:‘卿归,国之柱石也!’……军民咸睹,涕泣载道,咸谓千年一出国手,天佑大明……”

    文字在这里断裂,但那场景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秦枫脑海中!应天承天门外,夕阳熔金,朱元璋龙骧虎步从高台走下,抛却帝王尊严,在百官万民注视下,一把握住他的手,那一声包含欣慰与后怕的“国之柱石”,曾让整个帝国为之沸腾……

    “这些文物属于一个至今仍争论不休的阶段——通常被称为‘大航海前夕的技术大爆发’。”

    一个清晰悦耳、带着职业讲解热情的年轻女声在秦枫身后不远处响起,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

    “考古学家推测,大航海时代前夕,技术爆发可能达到的惊人高度。这块锦旗残片,通过残留的织物纹样和‘万师’二字推断,很可能与一位真实存在的、极其神秘而重要的技术先驱或‘帝师’有关联,但具体身份在学界仍存较大争议……”

    “再看这件青铜船模,诸位请仔细看它的内部结构!”

    声音拉近了些,带着引导性的兴奋。

    “这种精密的微型齿轮组和这个……蒸汽活塞式动力结构的构思,其复杂性、前瞻性和实现的工艺水平,完全超越了当时甚至其后很长时间的主流技术认知,堪称不可思议!它代表了一种极其独特、甚至……孤悬于时间线之外的技术路线和哲学思想……”

    声音微微放低,带上考究的神秘感。

    “还有这石碑的残片,它记载的情景,大致是帝王‘降陛阶’握手相赞,这种逾越常规君臣之礼的举动,本身就惊世骇俗!而‘安石公’这一称谓的指向,以及与文中‘帝’、‘师’的关系,更是厘清这段隐秘历史人物谱系和学派传承最为关键的争议焦点之一……”

    争议?佐证?焦点?

    这些原本应该属于冰冷学术领域的词汇,此刻却像一颗颗烧红的子弹,旋转着、呼啸着穿透展柜冰冷的玻璃,狠狠射入秦枫的心脏!

    他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展柜玻璃,徒劳地、颤抖地想要触碰那“枫监造”三个字,想要感受那锦旗布料在阳光下曾经拥有的温热。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排山倒海的孤独将他彻底吞没。

    是他亲手在大明的熔炉里点燃了工业时代的星火!

    是他用铁与血缔造了那钢铁洪流横扫寰宇的神话!

    是他为那艘墨翟号,为那无数推动时代前行的“格物造物”,打下了“枫”字的烙印!

    是他接受了朱元璋那一声震动山河的“国之柱石”!

    他最终选择消失于万顷波涛,试图以最为彻底的方式抹去自己的痕迹,在大海深处寻找灵魂最初的那个起点……

    结果!七百年后!他像一个游离的幽魂,在这个充满现代科技感却又陈列着冰冷“证据”的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存在”的铭文!被当作奇谈!被供奉在恒温恒湿的玻璃水晶棺里!

    是梦?梦境如何能在这坚硬冰冷的现实里,留下如此精确而锋利的刻痕?

    非梦?那银行的残额、王经理的咆哮、即将到来的解聘通知书,又真实得令人窒息!

    荒诞感如同最深的海水,瞬间没顶。一种排山倒海的、贯穿时空的孤独,将他彻底吞噬。仿佛他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而是宇宙间一粒失落的尘埃,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比宏大却无人知晓的漂泊,最终落在了一个写满他故事的墓碑旁。真与幻的界限在此刻彻底扭曲模糊,巨大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先生?”悦耳的讲解声戛然而止,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那个讲解员终于注意到了这个行为怪异、脸色白得像纸、身体摇摇欲坠的年轻男人。

    秦枫如同受惊般猛地缩回了手,像被展柜灼伤。他仓促地转过身,扯动僵硬的嘴角,试图在脸上堆出一个表情,最终却扭曲成了一个比绝望哭泣更难堪的、空洞的笑容。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目光飘忽地再次扫过那船模,那锦旗,那碑文残片,最终凝聚在船模底部那清晰冰冷的“枫监造”铭文上。

    “……真厉害啊。”他低声嗫嚅道,声音轻得如同一声破碎的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被博物馆里恒温送风的低鸣轻易吞噬。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讲解员一眼,近乎狼狈地调转身形,脚步踉跄着,几乎是挤出那几个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迷惑的游客。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主出口的人流中,带着一种逃离世界末日般的仓惶。

    午后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穿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慷慨地泼洒进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流淌。

    冰冷的光线落在展柜玻璃上,被切割、折射、扭曲变形,再投射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在那些光与影短暂交叠的瞬间,光影魔术般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

    那个穿着廉价灰色外套、年轻却失魂落魄的保险公司业务员身影,似乎与某些更为久远而庞大的光影碎片——那个白衣傲立铁甲巨舰之首、远指万里深蓝的身影,那个在帝王降阶紧握其手、权倾天下的“国师”身影——奇妙地、如烟似幻地重叠、交融了一刹那。

    秦枫低着头,快步走出博物馆的大门,将这七百年的沉重与喧嚣甩在身后,重新投身于城市的鼎沸与尘埃之中。汽车尾气的味道、快餐店里飘出的炸鸡油腻香气、行道树上微弱的草木气息……混合成一股真实而刺鼻的气流,彻底替代了他灵魂深处那顽固不散的咸腥海风味道。

    他只是一个叫秦枫的普通人。一个刚刚被通知丢了保险单、即将失去工作、站在生活悬崖边的年轻业务员。一个做过一场漫长、离奇、惊心动魄、却在时光的河床上刻下了无法磨灭印痕的……大梦的普通人。

    他抬起头,望向被高楼切割的天空。阳光灼热,有些刺眼。

    也,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