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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神秘巨商 第314章 百川夜宴

    前楼递信?秦文略感诧异。冯五寻常有事都是亲自来报,鲜少假手书信。冬雨放下那张薄笺便匆匆退下,小丫头自跟了秦文,身份几变,倒愈发谨慎起来。

    秦文拆开信,是沛县县令赵开瑞手书,邀他今日务必往晋城百川书院一晤。信中言及,远景先生已先行一步,若秦文今日得空,望速至;若不得,则明日务必相会。

    一夜苦研那玄奥羊皮卷,秦文只觉头重如裹铅。去晋城?也好。正好试试工坊新制的四轮马车——胶皮轮子裹着铁毂,底下装了簧片减震,跑起来比寻常两轮车平稳太多,更兼车厢宽敞,正适合路上补眠。晋城距太福祥镇一百二十里,马车疾行亦需一日光景。

    他提笔速回一笺:“赵大人台鉴:文今日即启程,傍晚当抵晋城,书院面晤。” 叫人速送前楼。

    稍作收拾,辞别了周冷月,便带着丁南等几名护卫,并执意要跟来伺候的冬雨,登车启程。

    车轮辘辘,碾过干燥的官道,扬起细白的尘土。车厢内确如秦文所料,颠簸大减。他倚着软垫,再次摊开那卷沉重的羊皮,目光在那些扭曲如蛇形的符号和无法辨识的音节标注上艰难巡梭。

    困意终究战胜了求索之心,眼皮渐渐沉重,羊皮卷上的符号仿佛在昏暗中游动起来,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尽是风雨雷电、百兽低语、大地龟裂之象。

    “东家,东家,醒醒!到了!”冬雨的声音穿透混沌,将他唤醒。

    秦文揉着发胀的额角,撩开车帘。暮色四合,晋城巍峨的轮廓已在眼前,城门处人影稀疏,确是将闭未闭之时。

    “竟睡了这么久?”他嘟囔着,前世坐高铁的概念一闪而过,随即被眼前的现实取代——这四轮减震马车,已是这时代能给他的最快“高铁”了。

    车在城门前停下。冬雨眼尖,指着不远处:“东家,赵大人派了人在门口候着呢!”

    一名皂隶小跑上前,恭敬行礼:“可是太福祥秦东家?赵大人与两位先生已在百川书院恭候多时了,特命小的在此引路。”

    马车穿过略显萧索的街巷,最终停在城西鸡鸣山脚下一片占地颇广、却透着破败之气的建筑群前。

    门楣高悬“百川书院”四字匾额,漆皮剥落,字迹却透着一股孤峭的筋骨。

    石阶高耸,两侧石狮饱经风霜,鬃毛都模糊了棱角。台阶上,赵开瑞、远景先生,以及那位曾对商贾颇为不屑的百川先生,竟都候在那里。

    秦文连忙下车,疾步上前抱拳:“二位大人脚程真快,倒显得秦文惫懒迟到了。”

    赵开瑞笑着还礼:“哪里哪里,秦公子贵人事忙,我等也是刚到片刻。”

    百川先生面色微赧,上前一步,对着秦文竟也郑重一揖:“秦公子驾临,敝院蓬荜生辉。先前…先前是老夫迂阔,不识真才,多有怠慢,还望公子海涵。” 话说得磕磕绊绊,显是放下清高姿态,内心挣扎不小。

    秦文心中了然,定是那首“定风波”的后劲。

    他坦然一笑,侧身避开半礼:“百川先生言重了。过往云烟,何足挂齿?倒是秦文叨扰,还带了点粗陋吃食。如蒙不弃,趁此良夜,就在书院之中,借先生宝地,浅酌几杯如何?” 他回头吩咐冬雨,“把带来的东西都搬下来。”

    “秦公子,酒可喝!” 远景先生是个爽快人,大笑着接口,“但若再提作诗填词,老夫这把老骨头可要散架了,今日只论杯中物!”

    秦文暗松一口气:“正合我意,今日只谈风月…哦不,只谈酒肉!”

    一行人穿过书院大门。内里远比外面看着更为空旷破败,屋舍倾颓,杂草丛生,唯有些许灯火在远处零星亮着,透出读书人的清苦。

    百川先生引着众人来到东侧一处稍显齐整的小院,是他私人居所。车马自有仆役引去安置。

    院中青石桌凳冰凉。秦文示意冬雨点上带来的粗大蜡烛,又拿出几个精巧的玻璃灯罩,轻轻罩上。

    霎时间,柔和明亮的光晕笼罩了石桌,将烛火摇曳的昏黄驱散大半。

    “这…这是何物?” 百川先生盯着那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玻璃罩,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忘了待客之礼。

    烛火常见,但如此纯净透明、能将光芒聚拢放大的器物,简直闻所未闻!连赵开瑞和远景也啧啧称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光滑冰凉的表面。

    冬雨带着护卫,手脚麻利地将食盒打开。喷香的烤鸭皮色油亮,整只的烧鸡透着诱人的焦黄,熏鱼咸香扑鼻,切得薄如蝉翼的羊头肉码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样精致的时蔬小点,瞬间摆满了石桌。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在书院清冷的空气中。

    百川先生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满桌丰盛,再看看自家厨房里那碗寒酸的青菜豆腐,一股巨大的感激与庆幸涌上心头。

    他轻轻叹气,对着秦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挚:“秦公子至诚君子,解我书院无米之炊,老夫…老夫铭感五内!此情此谊,百川书院记下了!” 这顿饭,保全了他作为书院山长最后的体面。

    “先生客气了。” 秦文摆摆手,招呼众人落座,“人是铁,饭是钢…”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他脑子急转,硬生生接道,“…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这吃饭的事,天经地义,岂能算叨扰?都坐,都坐!” 他再次招呼护卫和书院仆役,“你们也自去寻地方吃饭歇息。”

    远景先生抚掌大笑:“妙!‘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秦公子出口成章,随意一句便是豁达真意,老夫服了!服了!” 他看向百川,眼中带着促狭,“百川兄,今日不谈诗词,可秦公子这随口一句,便胜过多少苦吟啊?”

    百川先生面皮微热,连连摆手:“喝酒,喝酒!秦公子说得对,今日只论杯中情谊!”

    赵开瑞笑着举杯:“好!就依诸位,今夜只谈酒!”

    太福祥的蒸馏酒“陶醉”倾入粗瓷碗中,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压过了肉香。

    百川先生一反常态,抛却了平日的拘谨清高,频频举杯相邀。话题也从旱情、农事,渐渐聊到书院艰难维持的现状、寒门学子的不易。

    酒过三巡,百川先生已有几分醺然,拉着秦文的手,指着远处黑暗中破败的屋舍轮廓,声音带着醉意和苍凉:“秦公子,你看这百川书院,空有百川之名,实已干涸见底…束修微薄,屋舍倾颓,多少好苗子,苦于无钱买灯油、购纸笔…老夫…老夫愧对‘先生’二字啊…”

    秦文默默听着,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映着玻璃灯罩透出的清亮光芒。这光芒照亮了石桌一隅,却照不透书院深处那沉沉的贫困黑暗。

    上层朱门酒肉臭,底层却连照亮书本的灯油都成奢望。他心中感慨,商人逐利,然此情此景,利益之外,似乎总有些别的东西沉甸甸地压着。

    酒,一杯接一杯。陶醉果然醉人。宾主尽欢,直至深夜星斗满天。

    当秦文被丁南和冬雨半扶半架着,踉跄走向百川先生安排的简陋客房时,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天旋地转。

    那卷玄奥的羊皮卷被胡乱塞在行囊里,无人察觉,那些扭曲的符号在黑暗中,仿佛随着他的醉意,无声地流淌、变幻,牵引着冥冥中不可知的力量。

    他倒在硬板床上,几乎瞬间便坠入无梦的昏沉,将祈雨的难题、白家的商战乃至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暂时抛在了这晋城书院清冷的夜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