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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神秘巨商 第328章 平价粮

    “李掌柜,此茶…滋味如何?”楚化杰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目光紧锁在李福贵脸上。

    “这…这…”李福贵心里早已骂翻了天,嘴里却像含了黄连。说好喝?那是睁眼说瞎话,自己都恶心。

    说不好喝?旁边白家的白书明那老狐狸刚刚还假惺惺赞了句“别有风味”。他一时语塞,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微凉的夜里显得格外狼狈。

    “想是李掌柜一路奔波,口干舌燥,方才饮得急了,未曾细品其中真味。”楚化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轻轻击掌,“来呀,再为李掌柜满上。”

    侍立一旁、穿着粗布衣裳、面色木然的小婢女立刻上前,提着一个大铜壶,哗啦啦又将那浑浊的“茶汤”注满了李福贵的碗,也顺带将白书明面前见底的碗续满。那水声在李福贵听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诸位皆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寒舍简陋,无甚珍馐,唯有粗茶一盏,聊表心意。”楚化杰说着,竟从容端起自己面前同样的“茶”,像饮琼浆玉液般,一仰脖,咕咚一声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咂摸了一下嘴,仿佛回味无穷。

    李福贵与白书明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进退维谷的苦涩。

    这官老爷是舌头坏了,还是存心要他们的命?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喝,简直是活受刑。就在两人捏着鼻子,准备认命时,门外亲卫高声禀报:

    “禀大人,王家大掌柜王大童求见!”

    “请。”楚化杰放下空碗,声音平稳无波。

    李福贵和白书明如蒙大赦,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将面前的茶碗推远了些。

    王大童风尘仆仆地进来,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干与急切,对着楚化杰深深一揖:“草民王大童,拜见楚大人。”他眼角余光扫过先到的李、白二人,心中暗骂这两只老狐狸脚程真快。

    “王掌柜免礼,请坐。一路辛苦,先饮口粗茶解解乏。”楚化杰示意婢女。

    王大童不明就里,见李、白二人面前都放着茶碗,只当是寻常待客,连声道谢接过。他正口干舌燥,端起碗便喝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咳!”那口“茶”刚入喉,王大童差点当场喷出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涩怪味直冲天灵盖。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脸憋成了猪肝色,硬生生将那口“刷锅水”咽了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抗议。

    “王掌柜,此茶…可还入得口?”楚化杰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王大童心中万马奔腾,把楚化杰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玩意儿能叫茶?狗都不喝!可他能说吗?他抬眼,正对上楚化杰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他瞥见李福贵和白书明那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顿时明白了这“茶”的玄机。

    “这…这茶…”王大童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思急转,“实不相瞒,楚大人,小的就是个粗人,平日里只知贩粮,于这品茗之道…实在是个门外汉,牛嚼牡丹,尝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话锋一转,将烫手山芋精准抛出,“倒是李家和白家,二位不仅经营着大梁茶业的半壁江山,更是风雅之人,深谙茶道三昧,定能品评其中精妙。”他拱拱手,身子微微后缩,一副“我不懂,别问我”的架势。

    李福贵和白书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暗骂王大童这泥鳅滑不留手,竟把球又踢了回来,还踢得这么狠。

    楚化杰像是没看见三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又端起婢女续满的“茶”,慢悠悠饮了一口,叹道:“粗茶淡水,却也别有一番清苦回甘。好了,闲话休提。诸位夤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他放下茶碗,目光扫过三人,终于切入了正题。那平淡的语气,却让室内气氛陡然一紧。

    王大童最是心急,抢先试探道:“楚大人,听闻朝廷…有意开仓放那平价粮?”他刻意加重了“平价”二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化杰。

    “嗯,”楚化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晚饭吃什么,“确有此事。明日开常平仓,首批两百万石,官定售价,八百文一石。此乃朝廷体恤灾民、平抑粮价之德政。”他端起茶杯,又啜饮了一口那浑浊的液体,仿佛在品味的不是劣茶,而是权力的滋味。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王大童立刻接口,声音带着急切:“大人明鉴!我王家愿担此重任,为朝廷分忧!两百万石,王家一力承销!只需朝廷允我两成保管、转运、行销之费,王家定以每石一千文之价售于灾民,绝不敢有负朝廷重托!”一千文,比官价高出两百文,但在这粮价飞涨的年月,依旧显得“公道”,其中的油水,明眼人一看便知。

    “王掌柜此言差矣!”李福贵肥胖的身躯往前凑了凑,脸上肥肉抖动,语气却斩钉截铁,“为朝廷效力,我李家义不容辞!这两百万石,李家愿接!保管行销费用,李家只取一成半!”他直接将王家的报价砍掉五十文一石,意图以价压人。

    白书明轻咳一声,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姿态从容却暗藏锋芒:“楚大人,我白家商号遍布京都及京畿诸县,大小粮行近千家,根基深厚,转运便利。此批官粮交予白家,必能最快散于各处,解灾民燃眉之急。费用之事,亦可与王、李二位掌柜共议,总以不负朝廷圣恩、不负大人所托为要。”他话说得漂亮,不提具体价格,却点出了白家的渠道优势,暗示自己才是最优选。

    楚化杰听着三人争抢,脸上始终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他放下茶杯,指节在硬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瞬间压下了三人的声音。

    “诸位掌柜拳拳报国之心,本官甚慰。”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官腔特有的圆滑与不容置喙的意味,“然则,朝廷开仓放粮,乃为赈济灾黎,安靖地方。眼下流民日增,京都乃天子脚下,首重安定。这批粮食,务求速速发卖,以平市价,阻流民于外。”他目光如探针般扫过三人,“至于这售卖么…朝廷自有章程,常平仓出粜,向来是‘现银交割,钱货两讫’,概不赊欠。此乃铁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李福贵连忙应和,拍着胸脯保证,“李家深知规矩,只要大人肯将粮食交予李家,银钱之事绝无问题!明早,不!今夜!今夜李家便可调集现银送来!”

    “对对,王家亦是如此!”王大童紧随其后。

    白书明也点头称是。

    楚化杰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三人的“懂事”,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几分推心置腹般的“体己”:“嗯…诸位都是明白人,本官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差事,关乎朝廷体面,也关乎本官前程。本官行事,唯求一个‘稳’字。故而嘛…”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只认现银,只认…真正有实力、能托底的大户。钱到,粮便可交割。至于交给谁…本官只看谁能让朝廷,让本官…更放心些。”

    此言一出,厅内静了一瞬。李福贵、白书明、王大童都是商场老狐狸,瞬间品出了楚化杰这“更放心”背后的弦外之音——这哪里是要为朝廷选个可靠的承销商,分明是暗示他们要“表示表示”,价高者得!这楚化杰,竟敢在朝廷赈灾粮上明目张胆地索贿!胃口还不小!

    白书明反应最快,他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楚大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实乃我辈楷模。些许‘茶资’,聊表寸心,还望大人莫要嫌弃鄙薄。”他伸出三根手指,在袖袍遮掩下,对着楚化杰的方向轻轻一晃。意思是每石米,私下再加三十文给他个人!两百万石,便是六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王大童脑中嗡的一声,暗骂白书明这老狗下手真快,也顾不得许多,豁出去道:“楚大人!王家深知大人担此重任不易,愿额外奉上‘辛苦酬劳’十万两!以慰大人劳心!”他直接将“茶资”翻倍,报出了十万两的惊人数字。两百万石官粮,官价本是一百六十万两(八百文一石),加上这十万两“辛苦费”,实际成本已达一百七十万两,折合一石八百五十文。虽比市价低些,但若能独家吃下,依旧利润惊人。

    李福贵一听,绿豆小眼瞪得溜圆,心中大骂王大童这厮疯了!但箭在弦上,他肥胖的身躯猛地站起,脸上肥肉激动地颤抖,竟扯起了大旗:“楚大人!王大童此言差矣!此乃为国为民的大事,岂能只计较铜臭得失!我李家…我李家愿出四十万两!”他喊出“四十万两”时,声音都有些变调。加上这四十万两,两百万石粮食的总价高达二百万两,折合一两银子一石!按照现在的粮价,这价格仍有些许空间。

    “王掌柜!李掌柜!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王大童气得胡子直翘,“这价格,还谈何利润?岂不是要做赔本买卖?”

    “哼!”李福贵梗着脖子,一脸“大义凛然”,“王掌柜此言差矣!我等商贾,取之有道!值此灾年,为朝廷分忧,为黎民解难,乃份内之事!谈何赚钱?赔本亦是应当!”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自己真是忧国忧民的义商。

    “好了,好了!”楚化杰适时出声,打断了这出荒唐的“竞价”闹剧。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抬手虚按,仿佛在平息一场无谓的争执。“诸位拳拳之心,本官感佩。都是为了大梁社稷,为了嗷嗷待哺的灾民嘛,何须争得面红耳赤?”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官袍袖子,做出了“裁决”:

    “这样吧。本官体恤诸位报国热忱,也体谅诸位商号运转不易。常平仓…可再开一百万石。三百万石官粮,你王家、李家、白家,各承销一百万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瞬间亮起的眼睛,抛出了真正的价码,“至于这交割之价么…官定八百文一石,分文不少,这是朝廷的体面。至于本官这里…”他伸出五根手指,“每家,再奉上十五万两的‘茶资’。如何?”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十五万两!每家!楚化杰一开口,便是四十五万两雪花银落入私囊!而代价,仅仅是允许他们三家分食这三百万石平价粮!虽然实际成本被推高到九百五十文一石(官价八百文+一百五十文“茶资”),远高于南方采购价,但在京都粮价飞涨、货源被世家垄断的当下,这依旧是一块能让人眼红心热的肥肉,足以让他们在灾年赚得盆满钵满。

    短暂的震惊后,贪婪迅速压倒了那一点点对楚化杰狮子大开口的愤怒。

    “大人明断!李家愿出!明日一早,十五万两‘茶资’连同首批粮款,必当如数奉上!”李福贵第一个反应过来,生怕楚化杰反悔,急吼吼地表态。

    “王家亦无异议!谢大人成全!”王大童紧随其后,脸上挤出笑容,心中却在滴血地盘算着如何尽快将成本转嫁出去。

    白书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冷静:“白家自当遵大人钧命。只是…”他话锋微转,带着谨慎的试探,“这三百万石粮食,若尽数存放于官仓之内,往来交割,人多眼杂,恐…徒生枝节,于大人清誉有碍。不若…”

    楚化杰眼中精光一闪,心照不宣地接口道:“白掌柜虑事周全。官仓人多口杂,确非善地。这样,交割之时,粮食直接运往尔等指定的私家仓廪。账目嘛…本官自会做得妥帖。”他端起那碗浑浊的“茶”,对着三人遥遥一举,脸上是掌控一切的笑容,“如此,可保万全。诸位以为如何?”

    “大人高见!”三人异口同声,齐齐躬身。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而庞大。

    那碗浑浊的“茶”,静静地摆在案几上,倒映着厅内三张写满算计的脸孔和一袭象征权力的官袍。茶浊,人心更浊。至于那楚化杰是否有命享用这四十五万两雪花银?三人心中俱是冷笑。

    待这灾荒一过,朝堂风起,这吞下去的巨款,怕是要化作穿肠毒药!眼下,先吃了这块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