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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九天诸神坠落 第633章 清谈派

    洛水汤汤,风里裹着水腥、弦歌、还有亭阁中飘出的荔枝香。

    乘风前行了几步,三个青年的说话声仍在继续。

    那姿态,意气风发,慷慨得有些刻意,像怕人听不清。

    要说起来,阁中三个年轻人并不简单。

    在以后的曹魏政权中,他们都是权势滔天般的人物,又是玄学清谈的弄潮儿。

    三人衣服的颜色并不相同。

    紫袍为曹真的儿子曹爽、绿袍是夏侯尚的儿子夏侯玄,白袍乃曹操的义子何晏。

    三人经常聚在一起,或在洛水畔的亭阁,或在曹爽的府邸园林,有时甚至借夏侯玄的中护军府议事。

    他们名义上是清谈玄学、品鉴风物,实则处处绕不开那朝堂的权柄。

    对于这三人,乘风虽知道名字,却并不认识其人。

    但对于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与举动,却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紫袍人把麈尾往案上一拍,玉柄撞得银壶叮当作响,却浑不在意。

    “无是根本!这洛水看着浩浩荡荡,没了河道约束,不就是片烂泥塘?”

    他嗓门敞亮,带着点刻意的蛮横,看向绿袍人。

    “你总揪着“有”不放,是没见过真正的天地虚无。”

    绿袍人刚要开口,却被紫袍人扬手打断。

    “别跟我扯什么河道!我家库房里的金砖堆成山,要盖多少亭台盖多少,塌了再建便是‘有’,还不是想要就有?”

    白袍人在旁轻笑,言语却更是扎人。

    “子丹兄这话倒是实在。寻常百姓家中愁的‘有’,在你我眼里,与路边的石子何异?”

    他捻起颗葡萄,紫汁顺着指缝滴在毛毯上,像没干透的血。

    “所以啊,他们才懂什么是‘有’,却永远悟不透‘无’的妙处。毕竟,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空想虚空?”

    话落,三人同时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

    那笑声极其响亮,极其肆意,充满了凌驾万物的优越感。

    “砰!”

    他们的笑声未落,一声闷响,混着家仆粗暴的怒骂,撕裂了亭阁内外虚假的和谐。

    “瞎了眼的老乞丐,敢撞公子的轿!”

    亭内的笑声骤然顿住。

    紫袍人掀起半边帘子,漫不经心地往亭外扫了眼。

    乘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个老乞丐蜷缩跌倒在阁下的轿子边。

    那破衫下的腿抖得像风中残烛,眼窝陷成两个黑洞,正用枯瘦的手在地上摸索想要爬起。

    试了几次,却未能起身。

    曹爽的眉头拧成个疙瘩,那神情不是疼惜轿子,倒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般嫌恶,扬声斥道:

    “拖远点!别让血污了地方,晦气!”

    何晏的目光也扫过那挣扎的老者,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比手里捏着的葡萄还要冷上几分。

    “这种人,活着也是‘无’用,死了倒干净,正好应了‘有’归‘无’的理。”

    夏侯玄的嘴唇似乎动了动,想说什么。

    曹爽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身子扳了回来。

    “别管这糟心事!”他的声音里全是不耐,重新抓起麈尾。

    “方才说到哪了?

    哦对,‘无’能生‘有’……”

    谈笑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响,更张扬,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衅的喧哗。

    似要用这声音,把老乞丐喉咙里的呜咽,彻底压进洛水浑浊的浪涛里。

    风从河面掠来,掀动亭阁的帘角,也掀动了乘风青衫的下摆。

    那笑声撞在朱漆柱上弹回来,混着老乞丐挣扎的痛苦,在他耳边缠成一团刺。

    乘风抬步时,风忽然停了,亭阁的帘角僵在半空,连洛水的浪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青衫下摆扫过石阶的青苔,没有一点声响。

    可那十几个守在阁下的家仆,像是被无形的墙迎面撞上,忽然齐齐僵在原地。

    伸手去拽老乞丐的那个,指尖离破衫还有半寸,胳膊却再也伸不出。

    腰间别着短刀的几个,手刚按在刀柄上,却似生了根,怎么也拔不出。

    他们眼里的蛮横霎时褪成惊恐,连一句完整的呵斥都说不出来。

    那样子,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衫穿过他们,走到老乞丐身边。

    乘风蹲下身,拍了拍老乞丐的背。

    “别动,你发财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送入老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话落,迈步上了亭阁。

    亭阁里的谈笑声彻底断了。

    紫袍人曹爽猛地站起,目光在乘风身上扫过,怒声喝问。

    “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兄弟之事?”

    绿袍人夏侯玄并未出声,只是那眼神里含着轻蔑,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乘风。

    白袍人何晏也未起身,悠悠地抬手,将腰间悬着的折扇轻摇了两下,银白扇骨在光影里划出两道闲淡的弧。

    他的唇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眼时,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乘风青衫上打了个转,像看檐下掠过的燕,又像看阶前自生的野草。

    笑声漫出来时,冰碴似的冷意里裹着点懒怠的调子。

    “哦?哪来的野汉子,倒敢闯我们这清谈的地儿。”

    话音落时,他指尖在扇面上轻轻一叩。

    那姿态,倒像在评点杯中新茶,半分火气没有。

    偏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疏离,比怒喝更显倨傲。

    他的话音尚未落定。

    “哗啦——嘭——”

    一声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硕大的紫檀木桌,已被乘风掀飞出去。

    桌子上的杯盘碗盏、玉壶金樽、瓜果糕点,纷纷洒落。

    这下毫无防备,何晏正在对面,案上的物件全往他身上扑去。

    何晏只觉眼前一花,酒壶落在了裆部,温热的酒液顺着小腹往下淌。

    裤脚沉甸甸地贴在小腿上,那股湿冷黏腻的触感像条毒蛇,缠得他头皮发麻。

    还没来得及感受裆部那令人无地自容的濡湿,胸口又被一块满是汁液的炙肉拍中。

    酱汁“啪”地溅开,在月白袍子上洇出大片黑褐,活像泼了盆烂泥。

    最要命的是双眼,两块梅子糕带着蜜饯特有的甜腻黏劲儿,牢牢糊在眼皮上,连条缝都没留。

    他下意识地想睁眼,睫毛却被黏住的糕体扯得生疼。

    眼前只剩一片暗红混着梅子的酸甜气味在脸上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