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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华夏:挽千古意难平 第460章 教化

    盛夏的乡野酷热少荫,唯有繁花正盛的景色留人。

    老牛慢慢悠悠拉着车上两个人,一个御车的少年正值青春却黝黑地像个老农,但仍有童趣偶尔挥动鞭子抽打冒头的野花。

    一个是青衣束发的城里才俊,躺在书和粮食的堆里看不厌乡野的景色。

    田间土路上人来往复留下的是赤足脚印,不穿鞋的多过穿鞋的,前方要去的村子想来会比城里才俊以为的还要贫苦。

    路前头出现颗李子树,驾车的少年四顾无旁人便蹿下去爬上树,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两颗还泛着青的李子。

    用并不那么干净却已是身上最干净的衣角擦了擦李子,再分出去给了才俊。

    咬上一口酸得掉牙,但不愿意枉了人少年的好心,便细细嚼着,品着道:

    “可惜了,该等它熟了再摘。”

    “等不到熟,又不是山里的果子,谁路过都得摘两个。”

    打开了话匣子,少年就好奇问道:

    “先生你是长安人,听说还是长安的大家公子,怎的不在长安享尽富贵,却要接朝廷的令来乡里教书呀?”

    “人生在世如只为声色犬马,岂非罔顾?传课授业虽称不上大志,却也是为民,亦是从心。”

    “额……听不懂,但先生你肯定是个善人。

    前面就到地方了,这个乡的里正和乡亲好像都出来迎你了呢。”

    起身看了眼,不等牛车走近,乡人们自己就小跑着过了来。

    下车正了正衣袍,对乡人们行礼作揖,但是明显年长为尊的里正却将礼行得比他还深,便又屈身以正礼数。

    “怀民先生大可不必拘我这个小老儿的礼,先生贵为长安礼学太学生,舍弃在郡县大城授课,却甘愿来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教书。

    荆州之下有武陵郡,武陵郡之下有迁陵县,迁陵县之下才有我们这个平邑乡,迁陵一县之地尚且名不出武陵,更何况是我们这个地无三尺平,民无三尺衣的平邑乡。

    先生之大义,小老儿和乡民当行大礼待先生才是。”

    名为怀民的才俊赶忙架住里正的身子,道:

    “长者为尊,乡民为众,晚辈实承受不起,亦是因为晚辈愚钝入不了格物大学,这才退而求其次入了礼学,平心而论更担不起诸位恩待。”

    又说了些客套旁话路远关心云云。

    窦怀民这才有机会说到正话。

    “车上这些书本笔墨是朝廷配发的,不多,应当不够每个学童分发一套,但晚辈必定每月上书向县里求索。

    这些粮食则是义学学童们每日晌午的餐食。

    说来惭愧,朝廷现今府库空虚,钱粮都要用在修路建桥、格物建工上,这些粮食不多还只有一次配发,今后义学的餐食只能让乡民们一起捐粮了。”

    里正笑道:“粮食我们早就凑好了,义学也建起来了,先生能不远千里过来教书,怎能让这些小事烦先生的心?

    不过粮食凑的是先生你的吃用,学童们的咱再凑就是,就算凑不出来,咱们这些乡里人历来都是一天两顿饭,多这一顿少这一顿也无关紧要。”

    “还是尽力而为的好。”

    “定当尽力定当尽力。住所已经安置好了,先生先落脚歇息,我这就去给先生备饭。”

    窦怀民看着乡民中大大小小的孩童都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婉拒说道:

    “不必专程麻烦了,天光正好,义学又已置备齐全,不如就先给学童们造册入学,也给书本笔墨分发下去。”

    一派实干的作风让里正和乡民们尤为喜欢,高兴地叫着自家孩子赶紧进屋找地方占位置。

    乡民帮着卸牛车上的东西之余,里正操心道:

    “咱们这穷山恶水,往后先生少不得要在这里受累。

    最要紧的是乡音难改,这里会说几句官话的也就小老儿这么一个,乡民们说话外人根本听不懂,先生教书时少不得会厌烦,敢请先生多担待担待。”

    “无妨,我会学。既是要教孩童们官话,我自当先行学会孩童们的乡音。”

    东西三两下就卸完了。

    给赶牛车的少年付了钱,临别之际少年还现学现卖给窦怀民施了一礼。

    转身往教室刚走几步,扭捏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先生,我能留下来跟你读书吗?我年岁大了点,县里的义学不收我。”

    窦怀民转身道:

    “好啊,不过你年岁确实大了点,那就不做学童了,做我的助教吧,你会些官话,又是此地的人,便帮我授课时给学童们传话,我给你工钱。”

    “好!哦不不不,我不收钱,先生你在县里买纸笔的时候我看到了,朝廷配发不足,你花的是自己的钱,我怎能再收先生的钱?”

    窦怀民笑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年纪尚小却已可堪君子,来吧。”

    少年兴奋地跑过去,又急急忙忙回来将牛拴上喂上草料,再又跟进了教室。

    教室很简陋,墙是用泥砖新砌的,屋顶是稻草垒的。

    桌椅板凳都是乡民自己做的,只因里正说写字起码要有个写字的地方。

    孩童年岁也相差很大,四五岁话还说不全的,十四五岁几近成人的,而且都是男娃居多,有个别女娃也是年纪偏小的。

    男子才能为官,女子嫁人就是别家媳妇的旧有观念,不是简单一句男女平等就能迅速改变的,哪怕这句话是形同老天爷的天幕告知给他们的。

    因为再怎么真的真理也必须先符合现实,要想改变,除非朝廷先扭转政策。

    看着学童们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纸笔的期待神色,教室外又围满了乡民,窦怀民想了想,且先问道:

    “你们知晓我大汉的子民逢人见面或祭祀先祖时为什么都要行礼吗?”

    看学童们懵懂的样子,赶牛少年反应过来传话。

    但是该懵懂还是懵懂。

    尚未蒙学的孩童自然答不上来,窦怀民便继续道:

    “古人云:‘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人之所以能与野兽区别开来,能够学会耕作,学会织布穿衣,能够让我汉家天下何以走到今天,皆是因为有无数前人从未断绝为我们传道授业,这是传承。

    又云:‘天生万物,而人何以敬天?’

    上天和前人造就了今日的我们,就如同我们的父母生养了我们。

    双膝跪地而五体拜之,就是我等后人对天和前人最大的敬意。

    跪礼之大,非天地父母不当行,而我等后人与后人之间又当如何见礼?

    从古至今,人多以右手执兵戈,兵为凶也,于是将左手遮住右手,以善对友,而凶掩于内,便是人与人之间传达善意的行为,仅由世代演化,这便成了礼。”

    说罢,窦怀民展出双手以左手遮住右手,以手背示人。

    学童们也便纷纷起身学了起来。

    这便是一位先生与自己学生们的第一次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