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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墙脚的女御史 第232章 褶子

    以往元日这天是要朝会的,因为陛下卧病,朝会也免了。

    易禾难得当一回富贵闲人。

    她垫着手臂朝车外看去,今年仿佛同往年没有什么不一样,街面上仍旧舟车辐辏,行人如织。

    铺肆林立不必说,前一家有鱼鲊满案,后一家就有吴姬当垆。

    再有百戏杂陈,唤客不绝。

    这个日子出来游逛的多是玉饰冠冕的乌衣子弟。

    于他们而言,游肆是次要,使人见其容止才是重要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看得易禾目不暇给。

    在建康住久了,她有时竟忘了这是数代笙歌,千年王气的江南第一名都。

    ……

    车子又行了片刻,李祎非要下去买东西。

    易禾不耐烦等人,因而再三叮嘱:“回来迟一点我便不等你。”

    这可是朱雀街,大年初一的朱雀街。

    要是逗留久了,想走都难。

    李祎没回头,只留下一句:“一口茶的功夫。”

    易禾只好一边看街景一边等他。

    过了约摸一刻左右,李祎还不见返回。

    想起他今日穿得骚气。

    易禾才要使石赟去寻他,却从窗前见他一路小跑而来。

    可惜行至一半,被一群妇人连手共萦阻住了去路。

    两方相峙少时,李祎将衣领一扯,当街喊了两声:“发散了,发散了。”

    趁着众人一时不防备,他绕过人墙狂奔向易禾的车驾。

    石赟也不敢含糊,马上驾车逃离。

    可惜人多路阻,车子很快就被围住了,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掀帘偷窥。

    易禾一手扯紧窗帷,随口抱怨了一句:“看看你干得好事。”

    “衣裳,衣裳穿好。”

    李祎不甚在意,胡乱提了提领子,忙着将买来的两坛酒在车内安置好。

    酒刚搁下,易禾就隐隐闻到一阵香气,她连嗅了两下:“是椒柏酒。”

    “是了。”李祎跑了一路将将息喘,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坛:“这坛给你,椒柏驱疫添寿,今日要喝的。”

    易禾望着眼前的青瓷酒坛,不由想起一件旧事。

    那年上巳节,她同李祎和司马瞻,还有两三同窗一起来朱雀街游肆。

    那日的朱雀街也是人头攒动,举步维艰。

    半路上有人说行路暑热,不如坐下来沽酒尝尝。

    那是易禾第一次饮酒,喝的正是这椒柏酒。

    这会儿她抬眼望了望车外,发现李祎买的还是那家酒肆。

    可当年他们买酒时,店家还送了每人一个艾草香囊。

    而今却没有。

    到底簪花沽酒少年事,昨日物我已忘形。

    真可惜。

    想到这儿她鼻子微微一酸,赶紧扯了句旁的来问。

    “那这一坛呢?”

    李祎抿嘴笑笑:“这坛你别惦记,是给司马瞻的。”

    易禾也笑。

    谁说那些年俯仰成昔,忽然而已。

    只要有人还记得,好像也不算遗憾。

    车子在路上晃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这才驶出朱雀街。

    李祎已经打了两个盹。

    他揉着眼瞧了瞧外边:“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府。”

    李祎觉得奇怪:“你元日就只拜访夫子一人?”

    易禾懒懒地问了句:“你还想让我去拜谁?”

    “朝堂里就没你在意的人了?”

    “没有。”易禾说着话微微欠了欠身子,坐久了还真有些累。

    “朝堂上官职比我高的都是敌党,无须去拜。官职比我低的,自然是他们来拜我。”

    李祎努努嘴:“嗯,就你易大人矜贵。”

    虽然他想不明白,既然高官都是敌党,那她在朝堂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再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太常第就到了。

    两人先后刚落地,就见对面也驶来一辆马车。

    王显笑盈盈地从车上下来,远远就冲易禾揖了一礼。

    易禾一边将王显往院里请,一边示意杵在她身侧的李祎:

    “这是御史中丞王大人,叫人。”

    李祎其实之前跟王显见过一回,但他跟不熟的人向来没话说。

    碍着今天是初一,就同王显见了个常礼。

    显然王显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有没有这样的虚礼他似乎也不在意。

    于是笑了笑:“道长新好。”

    李祎则紧跟在易禾身后嗔了一句:“说话,你想当我爹多久了?”

    ……

    三人在中堂坐定,在橙进来奉茶设果。

    李祎看了看案上的石榴红枣柿子,最后拈了块胶牙饧来吃。

    易禾跟王显一落座,寒暄两句就将话头转到了前线军情上。

    从襄阳说到上明,又从江陵说到北府军。

    李祎一边嚼着糖,一边仔细听着。

    “不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不能过个安稳年。”

    易禾轻叹了一声。

    李祎想开口说话,没防备胶牙饧实在粘牙,只能喝了两口茶先化开。

    “既然姓桓的不抵抗,司马……陛下为何不继续派兵去驰援襄阳呢?”

    王显笑着接话:“哪儿有那么容易,都说六寒不交兵,如今是冬日,光是御寒的营帐衣物人马口粮就难置,大军一动就是哗啦啦的军饷。”

    “那司马瞻在做什么?”

    “殿下在北府征召北府兵,日夜不歇,听说现在已经有两万余人。”

    李祎没听说过北府兵,所以又问了句:“既然数少,那就是精兵了?”

    “没错,他们大都是来自冀州和青州的流民,其中有不少人是一路追砍氐人至此的,所以有些打仗的悟性。”

    李祎点点头,脸上带出几分钦佩神色。

    “照你这么说,大晋的武将还没有百姓勇武?”

    王显只答:“在下身为朝廷命官,又在御史台应值,不好私下妄议同僚。”

    李祎不买账,非要用话堵他。

    “那你这个言官做的什么意思,私下里都不敢说句实话。”

    王显还是笑笑:“在下只说私下不好妄议同僚,可没说不在殿上妄议。”

    李祎先是一怔,随后也笑了:“你这人,坏得很。”

    ……

    再聊到北府军,王显记起一件事:“下官没记错的话,大人就是冀州人士?”

    易禾点头:“没错,虽然此冀州非彼冀州,但是相距不远。”

    李祎突然来了兴致:“你能不能说几句冀州话听听。”

    易禾想了想,开始诵史记。

    李祎蹙眉听了那么四五句,忍不住打断她:

    “可以了,你一说冀州话,我觉得你衣裳都起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