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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春靥 第567章 谢凌回来了

    沈景钰回京后,之后便隔三差五邀请她去之前他们常去的广聚斋吃点心喝茶,这里有她过去最爱吃的招牌杏酪和杏仁豆腐。

    但是阮凝玉拒绝了。

    他邀请的每一次,阮凝玉都没去过,她早就决定跟他撇清干系。

    他现在遇到的姑娘还不太多,待他年岁更长,才会知道外面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而以前不过是他瞎了眼。

    沈景钰意识到了她的冷淡,也没说什么,只是帖子照旧往她的海棠院送来。

    沈景钰不仅受封为将军,还领了一实职。如今执掌宫禁宿卫,成了皇帝亲卫之首。他本就是陛下的亲外甥,这职位一到手,谁都看得明白,这位沈小侯爷日后的前程,定是不可限量,如火如荼。

    一时之间,京中闻风而动者不知凡几。

    他们原以为沈景钰年前跟着去跟打仗,不过是闹着玩的。

    沈景钰却继承了宁安侯的血性和悍勇。夜袭北昭军营那一战,他身先士卒,硬生生在敌军腹地撕开一道口子,这般年少有为,倒是把满朝文武都惊了一跳。

    沈景钰尚未定亲的消息传开,京中那些有适龄女儿的高门大族,个个都动了心思。

    更何况,谁都瞧得明白,自他功成回京,便再没与谢家那位表姑娘有过半分牵扯。日日只在宫中当值,专一打理宿卫之事,身为陛下亲卫首领,行事愈发沉稳,眼底那点少年时的跳脱渐渐敛去,倒添了几分心无旁骛的肃然。

    这样一来,其余人更是觉得沈小侯爷早已厌倦了阮凝玉,许多人便觉得自家的千金小姐有了机会。

    于是,这两月来,宁安侯府几乎快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但帖子送的送,画像也争先恐后地出现在了宁安侯的桌案上。

    宁安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姑娘的画像,几乎让他看花了眼,到最后宁安侯只认得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差点晕倒。

    到最后谁都不知道,小侯爷到底属意哪家姑娘。

    这两月来,府里谁都知道,文表小姐要嫁人了,都说是敬远侯二公子看上了文表小姐。

    而这日,敬远侯夫人又登门拜访。

    何洛梅叫文菁菁出来迎客。

    文菁菁一早便坐在镜前梳妆,单是挑拣衣裳就费了近一个时辰。最后选了条樱草色的春桃纹十二幅湘裙,配着月白绫子的小袄,娇俏又不失温婉,正是长辈们最爱的模样。

    她知道今日敬远侯夫人要来,这身打扮原是特意备下的。

    打扮好后,文菁菁一路从屋里走出来,穿过回廊游廊,一路遇见了许多丫鬟小厮,见着了她,皆向她行礼。

    但今日气氛略有些不同,他们的脸上皆露出了平日里所没有的殷勤和讨好。

    文菁菁也没有小人得志,既然见他们对自己这般谄媚,故此也和颜悦色,对他们露出了个微笑。

    尤其是何洛梅厨房里的张婆子更是百般谄媚。

    “老奴早瞧着表小姐就与别的姑娘不同!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可不是嘛,连侯夫人都另眼相看呢!依老奴说,表小姐跟咱们谢家的嫡姑娘比起来,那是半分不差,甚至…还要更出挑些呢!”

    文菁菁觉得扬眉吐气。

    碧桃捂嘴一笑,“那是当然。”

    “这门亲事若能定下,小姐往后便是侯府的二少夫人,何等风光?这可不就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便是夫人在天有灵,瞧见小姐得此良缘,也该彻底放了心了。”

    文菁菁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厨房里刚炖好了血燕,原是给夫人备着的,夫人近来嘴馋这个。不过老奴想着表小姐今日要见贵客,定是费神得很,便自作主张,也给您留了一碗,待表小姐回来了,便给表小姐的屋里送去。”张婆子继续献媚,下巴上的一颗大黑痣显得极其油腻。

    文菁菁瞥了她一眼,“倒是有心了。”

    “等表小姐发达了,老奴家里有个侄女,手脚勤快,性子也老实。等小姐嫁进侯府,老奴就把她送来伺候,能给小姐端茶倒水,做牛做马,那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文菁菁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鬓边的金镶玉蜻蜓簪。

    这等精细吃食,往日里何洛梅自己都舍不得常吃,张婆子此刻拿来献好,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行了,张婆婆,若本小姐这桩事真能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文菁菁却很受用。

    张婆子得了恩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文菁菁这才去了前院。

    待越靠近花厅,越能听见廊下仆妇们压低了声音说笑,大约是在猜,侯夫人这趟来,许是要把婚事的章程定下来了。

    待她站在屏风之后,到了的消息通传进去后。

    何洛梅笑了一声,“我家姑娘到了,菁菁,快进来让侯夫人瞧瞧。”

    那声“菁菁”说得自然又熨帖,仿佛早已将她视作自家人一般。

    文菁菁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裙角的褶皱,这才进去。

    这一午后,文菁菁总算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敬远侯夫人。

    侯夫人见到了她,很是满意。

    两位夫人相谈甚欢,言语间尽是打趣逗笑。在满屋的笑声里,仿佛这桩亲事已经定成,文菁菁原也要陷入在这个温软的美梦里,但从丫鬟婆妇们在端茶递水的间隙里,隐隐向她投来目光,文菁菁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满室的笑语明明暖融融的,落在她耳里却添了几分不真切的嗡鸣。若真是板上钉钉的喜事,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怎会带着这般微妙的打量?

    日影渐渐西斜,暖阁里的茶水添了一轮又一轮,侯夫人这才离去。

    文菁菁这才怀揣着心事,去问了舅母。

    谁知何洛梅眉间的笑意骤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难道不曾听说,敬远侯府的二公子有个早已亡故的前妻,如今他膝下还养着个五岁大的儿子么?!”

    轰隆一声,文菁菁脑中一片空白。

    文菁菁回想着花朝节那日的情景。

    男人站在梅树下,生得玉面温润,清隽如琢玉,肤色也白皙,她又如何会知道,他早已是一个五岁孩童的父亲?

    “你竟一无所知?”

    何洛梅见文菁菁失去血色的唇,这才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这就难办了。

    何洛梅头疼得扶了下额。

    “你真当侯夫人是平白无故就应下这门亲的?这般风光的好姻缘,为何不给谢宜温、谢妙云那两个丫头?你也不想想……为何轮得到你头上?”

    文菁菁被这个惊天的消息炸得说不出话来。

    何洛梅脸色淡了下去。

    “敬远侯府是何等门第,你又是何等身世,这其中的利害,你且回去先好好想想,要不要结这门亲吧。”

    闹出了这样的事,何洛梅也疲惫了,挥挥手,就让她回去好好想想。

    文菁菁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被碧桃扶着出来。

    许是因为那么点可怜的自尊,文菁菁昂头挺胸,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走了出来。

    那些丫鬟看她的目光有羡慕,嫉妒,亦有惋惜和幸灾乐祸。

    走远了些,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她们在背后的小声议论。

    “文表小姐终于攀上高枝了。”

    “真是可怜呐……这样的妙龄芳岁,花一样的年纪,却要给人家当后娘。”

    “听说那孩子都五岁了,正是认生的年纪,亲娘走得早,心里头指不定多记恨呢。稍有差池,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这世上的路,哪有什么两全的?”

    一个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谁,裹着层湿冷的惋惜。

    文菁菁捏紧了帕子。

    文菁菁回去,便关上屋里的门,一头栽倒在锦被上,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恸哭。

    胸腔里翻涌着两团火,一团是怒,一团是羞。她总以为苦尽甘来,能像阮凝玉一般,得一位家世显赫、风姿卓绝的郎君倾心相待,从此摆脱浮萍般的日子。

    可谁能料到她所期待憧憬的良缘,到头来竟是要她去给人做填房,对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唤“郎君”,做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母?

    敬远侯府二公子根本就不是对她一见钟情。

    敬远侯府哪里是真心看重她?不过是看中了她年轻,又是这般小门小户里养出的闺秀,性情温顺贤淑,既懂规矩又识大体,最是听话好拿捏。

    他们不是娶她让她过去当夫人的,而是将她当做一个保姆,照看孩子的,至于她后面有没有子嗣,并不重要。

    哭声渐歇时,枕头已湿了好大一片,连带着身下的褥子都沁出深色的水痕。

    碧桃眼睛肿成了核桃,看着小姐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

    “小姐您这样好的人,天上地下难寻的……要不,要不咱们就不嫁了吧?”

    文菁菁却抬手抹了把脸,没有点烛火的夜里,她那双空洞洞的眼里却是射出了两束冰冷的寒光来,像人家楼上凄冷的灯。

    “嫁,为什么不嫁?”

    “这样好的事,我为什么不嫁?”

    文菁菁面无表情。

    她必须嫁,不仅要嫁,还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

    隔天,文菁菁便去见了何洛梅,得知了她的心意,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向敬远侯夫人交代的何洛梅便放心了。

    这一消息传遍了府里。

    所有人都知道,文表小姐要嫁给敬远侯二公子,给人当后娘了。

    这事被在逛后花园的谢易墨知道了。

    谢易墨摇着手里的小金圆扇,冷冷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以她那嫌贫爱富的性子,定是会嫁去敬远侯府的。”

    而自己就不同了,即使李哥哥名落孙山,怀才不遇,但她也依然不离不弃,岂是文菁菁这等俗气的人能懂的?

    谢易墨的这句话传进了文菁菁的耳朵里。

    文菁菁一声不吭。

    当晚,文菁菁避开着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寻了一块僻静的地儿给地下的母亲烧了些纸钱。

    谢家的规矩,是断断不许她私下祭奠亲人的。故此她只能每回三更半夜的,借着星月微光躲在暗处,把对九泉之下母亲的牵挂,连同纸钱一起烧进沉沉夜色里。

    烧完纸钱,她与碧桃两个人处理完后。

    又回屋,给住在二叔家的祖母写了封信。

    她要告诉记挂着她的祖母,告诉她,她要嫁给高门显贵了。

    碧桃在旁边研磨,看着这一幕,却是悄悄抹了眼角的泪。

    小姐来到谢家的这些日子,在谢家步步留心、处处在意,对二姑娘是百般殷勤,对舅夫人更是曲意逢迎。

    小姐之所以看风使舵,左右逢源,又像只好胜的孔雀,掐尖要强,一心要与他人比较,事事要争个高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还不是为的是挣到一门显赫亲事,令远在千里之外的祖母从此安心?不用再为她这漂泊在外的孙女担惊受怕。

    跳动的烛火在灯台上摇晃,文菁菁的簪花小楷落在薄薄的一纸上。

    “敬远侯府乃是京中显贵,孙女往后衣食无忧,也算替文家争了脸面,光宗耀祖……”

    末了,她对着那行“祖母勿念”看了许久。

    ……

    就此,文菁菁和敬远侯府二公子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比谢易墨和谢宜温更早地嫁出去。

    三月里,在敬远侯夫人和千金小姐的邀请下,文菁菁经常与她们一同出去游玩、赏春。

    敬远侯夫人很满意她的懂事,故此赠给了她一对红翡翠金耳坠。

    纳吉下聘后,文菁菁隔天便在府里戴上了这对耳坠,鸽血红的翡翠在日光映衬下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她每日故作随意地抚了抚耳坠,连廊下路过的丫鬟们偷眼瞧着,都暗自议论这耳环的贵重。

    大户人家的女儿,讲究仪式繁复,从纳采到亲迎的“六礼”一般要准备个一年的时间,才能正式出嫁。

    因敬远侯府想让文菁菁早点过门,故此希望她能半年内嫁来。

    故此文菁菁的亲事便定在了八月份。

    文菁菁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一下聘完,谢家便开始急急忙忙地准备表小姐出嫁的东西了。

    这一转眼,便到了四月份。

    某日内,夜已深。

    京城笼罩在冷雾里,雨丝纷飞。

    已是子夜,乌色屋檐流着雨线,水声滴滴答答。

    谢府的门丁守着这漫漫长夜,寻常时候便少有访客叩门,何况这场雨又下得那么大,雨丝如鞭。

    门丁靠在门房的竹椅上,眼皮子愈发沉重,先前还强撑着打了个哈欠,此刻只觉昏昏欲睡。

    在后半夜的寂静里,这时暴雨里传来了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丁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昏沉中惊醒过来。

    他支棱着耳朵细听,那笃笃的叩门声竟还在继续,他心里直犯嘀咕:这都快到子夜了,哪会有人选这时候来敲门?

    可嘀咕归嘀咕,门丁不敢怠慢,忙不迭去开门。

    “谁啊?大晚上的。”

    哐当一声。

    开门的那瞬间,雷声滚滚。

    轰隆,炽白的闪电照亮了门外一张神色冷峻的脸,将沉寂的雨夜照得如同白昼。

    门丁看着撑着墨伞的男人,瞳孔不断地收缩。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那抹撑伞的稳重身影晕染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