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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春靥 第573章 释放出来

    阮凝玉却伸手,将卡在旁边地板死角的葫芦药瓶硬生生地抠了出来,她冷笑:“损人阳寿的事,只会折了我的福运,谢凌,你可别害我!”

    “你要折腾自己便罢了,何苦拉上旁人?可千万别死在我这里!”

    谢凌见她这般,是不会同意了,故此又重新合上了眼。

    阮凝玉见他脸色苍白,死气沉沉,槁木死灰,悲观厌世的模样,她便来气。

    这让她想起了他过去的那一幕,当初她在文广堂进入他的寮房,他也是这般躺在床榻上,生无可依。

    “谢凌,你这样是做给谁看?!”

    男人陷入了冷而孤独的沉默。

    谢凌道:“即便不是为你,这世间于我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我出身名门,自小便背负着长孙的重担,家族要我断绝七情六欲,这般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我原就盘算着,待我让谢氏一族重振门楣,等功成身退那日,便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我自幼便埋首书海,寒来暑往从不敢懈怠。可书读得愈多,心反倒愈觉空茫。这世间的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纵是那片刻的温情友爱,到头来,竟都像握不住的云烟,没什么真正的意义。”

    阮凝玉的心狠狠地被捶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不曾了解过谢凌的过去。

    前世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

    她这个表姑娘在谢府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很忙,每日阅书批文书,每日东跑西跑的,谢府当时已有衰败之象,刚及冠成人的他便出入官场,扛起了家族的担子,他不仅要打点官场关系,还要暗中布局,建立自己的人脉。

    太多太多事情了。

    前世的时候,谢凌总是不在谢府。

    他几乎没什么兴趣爱好,除了读书,弹琴,又是读书……旁的事物极少能入眼入心。

    阮凝玉又开始想起,她曾从杨嬷嬷的口中听说过,谢凌自幼是被他的祖父养在身边的。

    而他的祖父谢九敏便是几十年前的内阁首辅,只是到了晚年,恰逢朝局动荡、权柄更迭,谢九敏终究没能抵过波谲云诡的权斗,一步步被排挤出中枢,更遭宿敌连环构陷,最终落得个除名的下场,只得提前辞官,灰溜溜回了回家养老。

    谢九敏本就是个古板到近乎刻薄的老学究,经此一遭除名之辱,性子竟愈发乖戾极端起来。

    刚好那年,谢凌出生。

    于是谢九敏便将谢凌带到了身边,亲自教他读书,也把自己的仇恨延续在了谢凌的身上,逼着他斩断喜怒哀乐,要他活得如枯木般六根清净。

    谢凌五岁便能通篇背诵《论语》,十岁已可与宿儒论经。

    整日捧着书苦读的谢凌,渐渐早熟稳重,也与一众同龄人区分开来。

    就连谢九敏去世的那一日,谢九敏也命令谢凌不准哭泣,继续温读《左氏传》。

    待她来谢府的时候,谢凌早已是名动天下的公子了。

    而她只知道他年幼丧母,年少成名。

    他寡言少语,直到她出嫁那日,她跟他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故此,前世的她怎么会察觉到,这位性子沉闷无趣的表哥,竟会一直以来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呢?

    谢凌这么多年,承担着那么大的家族压力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人跟他沟通过内心,加之他患有心疾,身子骨比人差些,未免不会私底下与正常人偷偷比较。

    众所周知,多年患病的人性格大多会变得孤僻又极端,因为病痛和折磨耗费了他们的耐心,也渐渐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

    到后来,连窗外的花开花落都懒得抬眼去看。

    他们起初不是真的对世事无动于衷,只是连应付疼痛都已耗尽了全身力气,哪里还有心神分给那些无关痛痒的热闹。

    阮凝玉觉得谢凌的这一番话,不像是假的。

    她气笑了,她前世怎么没发现谢凌原来这般脆弱?

    那层坚硬的外壳之下,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眼见谢凌此刻的状态很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生机,阮凝玉心急了,哪还有心思与他多费唇舌。

    她指尖一捻,便倒出颗的药丸,径直递到他唇边。

    可谢凌偏生抿紧了唇,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鸦羽般浓密的睫羽垂落着,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像是在无声地抗拒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救赎。

    阮凝玉气得指腹抵着他冰凉的唇瓣,用力去扳,“你给我吃!”

    “谢凌,随你之后如何去寻死觅活,但绝不能是今夜!你不能把这个选择权交由我!我不想承担你那损耗的寿命!你知道吗?!”

    阮凝玉红了眼,眼尾带泪。

    可那唇线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她越是用力,他便抿得越紧,仿佛连这点求生的缝隙都不肯留。

    那力道竟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阮凝玉觉得他就是个疯子,竟然就因为她不喜欢他,他便连救命药都不肯服用了!

    分明是拿自己的性命当筹码,要在她心上刻道血淋淋的印记。

    她偏不让他得逞。

    谢凌不吃药。

    可却有一个办法,能让他将药服了下去。

    谢凌此刻连睁眼都耗费着心神,偏要在这濒死之际较这无用的劲。

    阮凝玉鼻尖已沁出细汗。

    情急之下,阮凝玉将药含住。

    她低头欲吻他的时候,就这样撞进他忽然掀起的长目里。

    谢凌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一身淡绿留仙裙的阮凝玉合上眼,红唇凑近,轻轻来吻着他的薄唇。

    谢凌喉间溢出声极轻的闷哼,唇瓣终究松动了半分。

    她红唇的甜味混着药香,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原以为谢凌会一直这样抵抗下去。

    他却忽然松了口,喉结费力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气息将她笼罩,手紧扣住她的腰肢,单手捧着她的脸,去碰那他朝思暮想的柔软,最后他反客为主地含住了她的唇瓣,像是个玩命赌徒要溺死在这个醉生梦死的梦里。

    这个吻极深,安静的空间让他的占有欲蔓延得肆无忌惮。

    阮凝玉却想不到他会这般生猛,吓得想起身逃走。

    她原以为他状态差到连药都需要别人用口喂了,却没想到他生命垂危时居然还想着和她接吻!

    阮凝玉觉得他丧心病狂了。

    结果她刚起身,却被他一把给拽了回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这次的吻他像是压抑了许久,像是场洪烈的山雨。

    他二十年来从来都是将内心的欲望锁住,不将其放出来,这是他头回将压抑的情绪彻底放纵,释放出来。

    谢凌怕她受不住,又托住了她的腰。

    他吻得太深了,让她缺氧,让她脑袋空白。

    渐渐的,阮凝玉竟在这种极致的窒息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她竟能觉得,谢凌骨子里的灵魂其实是与她相似的,同样的肆意妄为,同样需要在爱得轰轰烈烈、痛得撕心裂肺的极致感情里,才能感受到被爱。

    谢凌性情冷淡平静,便会被激烈的孽缘吸引,也会被性格张扬明媚的人所吸引。

    而她双亲皆去,寄人篱下,在这般飘零无依的日子里,心底最殷切的期盼,便是能遇上一个将她视若珍宝、爱到极致的人。

    越是纠缠到不肯松手,阮凝玉反而越会去关注他。

    这种熟悉令她寻找到了安全感,阮凝玉渐渐不再挣扎,而是一动不动。

    她看着谢凌用那张极尽清冷的脸吻着自己,可令她感到羞耻的是,他明明没碰她别的地方,可是她的身体竟有了反应,正在一点一点地回应着他……

    阮凝玉愣住,思绪连同心跳都要一并消失了。

    随着温度升高,药丸在她的檀口里一点一点融化,谢凌贪婪地索取着更多,像是沙漠里渴望水源的人,他抬起了她的下巴,舌尖强势入侵,在她口中肆意游走,令她眼神迷离。

    树叶在风雨中疯狂地舞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天地雷鸣电击,任其外面的雨要将世界震碎,谢凌还是没有变温柔一些,而是不管不顾,反而是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给周围增添了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这场雨下到最后,都带着缠绵的余温。

    最后,他将药丸咽了下去。

    男人睫毛再次沉沉垂落。

    此时谢凌已是气息混乱,他松开她时,在她耳边微踹,那样的粗重,那样的急切,甚至盖过了她的心跳声。

    阮凝玉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因服下了药丸,她亲眼见到谢凌的脸终于一点一点有了气色。

    他的声音冷冷地砸在了她的头顶上,“你也不是对我没有一点心软。”

    “所以,我是赌赢了么?”

    阮凝玉愕然抬头,便见谢凌早已坐正了身子,明明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容颜,此刻正用指腹擦去唇边沾染上的水渍。

    雷声轰隆轰隆响。

    闪电的白光有一刹那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他微阖下去的眼眸却藏了许多情绪。

    阮凝玉觉得,自己更看不懂他了。

    反应回来后,许是羞耻感,而她更怕谢凌会发现她的身体对他产生了反应,于是身体防备起来,没忍住冷言嘲讽道,“我只是怕你死在我这里!若早知你对恩人能这般狼心狗肺,我适才真不如让你死了干净!”

    阮凝玉觉得她的红唇上全是谢凌的味道,一种清冽的气息,她使劲用袖子擦着红唇,恨不得朝不久前的自己吐口水!

    叫你发神经!为什么要救眼前这个男人?!

    见到她这个动作,谢凌眸色骤然暗去,划过了一抹冷戾,“你讨厌我?”

    阮凝玉语气就像淬了毒般甜蜜。

    “当然。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反胃。”

    谢凌笑:“可你还会救我。”

    她明明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可是她却还会救他。

    待阮凝玉理清了他的逻辑后,理解了他话里可怜到极致的满足后。

    阮凝玉顿时恶寒到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觉得他好变态。他竟能从事情里抠出一点来自我安慰,自我满足。

    谢凌不语,而是看着她此刻的模样。

    只见她簪钗微乱,几缕发丝垂落,融合着香汗沾在了泛红的脸颊上。

    这样的她,这样的表情,生动的她,唇瓣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而这些是专属于他的,谁也看不见,谁也抢不走。

    不是属于沈景钰,也不是属于慕容深。

    就连她脸上的情绪,都是只为他而起。

    他没有告诉他,早在当初去洛阳捉她回来,在马车上的那个雨夜,他便违背了本心,产生了想要吻她的冲动。

    眼见谢凌自打服了药丸之后,便脸色恢复如常。男人起身便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重新掖好衣襟,他无论何时,贵族的风仪都刻进了骨子里,谢玄机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是不端庄、不雅正的。

    见他变成了个没事人一样,阮凝玉气不打一处来。

    阮凝玉:“谢凌,你既可怜,又恶心。”

    他不择手段到这般,叫人叹为观止。

    是她低估了他的下限。

    她的骂声,没引起谢凌的一点波动。

    谢凌:“待我发现比起颜面,我更怕的是失去你。从那一刻起,什么情面,什么尊严,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阮凝玉噎住。

    她被他冰冷偏执的脸色震慑住了,于是紧张地后退了几步,退到屋子中央。

    谢凌却仍站在原地,他目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凝凝,你明明可以不可怜我的,你再残忍些,我就认了。可偏偏,我窥见了你的心软。原来你对我并非是全然的铁石心肠,你还会对我施与一点好……就这一点点松动,便让我疯了似的贪婪觉得,我还可以争一争。”

    谢凌平静的面孔下,更多的却是近乎孤注一掷的贪念。

    阮凝玉没忍住,指着大门,吼道:“谢玄机,你现在马上就给我滚出去!”

    谢凌许是觉得不能将她逼得太紧。

    “好。”

    见到他转身干脆地便要走,阮凝玉好歹觉得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目光扫了过来。

    “等等。”

    谢凌颀长挺拔的背影在黑夜里停住。

    阮凝玉突然想起了一件正经事来:“你为什么要藏着我的那支簪子?”

    她记得,那支金簪是沈景钰赠给她的。

    她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很久了。

    谢凌:“忘了。”

    阮凝玉:……

    她气得攥拳。

    她伸手,“那你把金簪还给我!”

    她今天还是头一回发现谢凌竟然这么的疯批,鬼知道让他继续留着自己的东西,他会背地里对它做出什么事情来!

    谢凌冰冷抿唇:“早就扔了。”

    “你!”阮凝玉气极。

    然而她这样的怒火,对于谢凌来说,都像是猫在轻轻挠着窗户。

    谢凌侧过身,却没有回过头,只是在雨夜里露出张暗淡孤冷的侧脸,“夜深了,早些睡吧。”

    “我明日再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