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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春靥 第515章 过去的谢凌,可不是这样的

    阮凝玉捱到了离开的时候。

    刚穿过月门,脚下却猝不及防地被脚下石子给绊了一下。

    左边,春绿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而右边,只见一双玉骨剔透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细腕,亦如竹林苑那晚他掌心的灼热温度。

    阮凝玉肌肤如被烫到。

    她想挣脱。

    可男人却将她的手握得极紧。

    眉目温润的谢凌将她给扶了起来,从远处看,像是在扶着她的腰。

    春绿怔住,明显被吓到了。

    阮凝玉心里紧张,但面色不改。

    春绿又想去扶住小姐,但这时大公子好像向她瞥来了震慑的一眼,快得仿若没有发生过,但春绿却是后背渗出冷汗来,脚步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谢凌将她扶起。

    阮凝玉低着颈,眼帘去掩盖眸底的波澜,“多谢表哥相扶。”

    谢凌却没有因此而后退一步,他与她的距离,还是那么的近。

    他禁欲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下,浅浅呼吸喷洒。

    眼前突然覆盖过来了阴影。

    他玉白的手指仿佛被光穿透,竟然朝着她绣了紫薇花的衣襟伸了过来。

    阮凝玉瞳孔微缩,以为他要在月门下掀开她的前襟,一探究竟。

    谢凌的手指,这时却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表妹可是熏了什么香?竟引得蝴蝶停落。”

    谢凌目光幽深,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驱赶了她前襟上的那只蝴蝶。

    那是只粉白相间的蝴蝶,翅脉间的磷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原来蝴蝶以为她身上绣的紫薇花是真的,便停落了在其上面。

    虽然大公子的指尖甚至连姑娘的衣裳都没刮到一下,可适才的这行为……分明是逾矩了!

    春绿紧张了起来,抓紧手指。

    阮凝玉假装是被虫子给吓到了,情真意切地舒了一口气,鬓边香汗淋漓。

    “原来是蝴蝶,可把表妹吓到了,表妹还以为是只飞蛾呢,表妹最讨厌飞蛾了。”

    是骗人的。

    她是在怕他。

    阮凝玉掌心将绢帕揉乱,一塌糊涂。

    谢凌看了眼她额上被沾湿的青丝一眼,薄汗融合了她脸上敷着的脂粉,透着一股子甜腻的花香。

    这只不该出现在这时令的蝴蝶,却如同一颗石子砸落水面,生出涟漪,一个面红耳热,一个清明平静。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这只蝴蝶扇动着翅膀,逐渐飞远,翅尖扫落的金粉在光束里流转。它很美,就仿佛不是今生的事物,倒像是来生,可它偏生生在这个万物冬眠的时令,停落在了她的前襟。

    谢凌望着向梅间飞去的蝴蝶。

    “蝴蝶逢冬而眠,表妹又怎知自己此刻并非身处梦境?”

    他这句话,顿时让阮凝玉一阵头皮发麻。

    只觉时空宛若眩晕般,可她身子稳稳地踩着实地,风是冷的,她没有在梦里。

    阮凝玉心头石子落地。

    “这有何难?将那蝴蝶捉来,便知是否在梦中了。”

    看看它是不是有生命,会不会跑,有没有体温。

    谢凌却回过头来,看她。

    “倘或,我抓不住这只蝴蝶呢?”

    蝴蝶跑走了。

    阮凝玉瞳孔微缩,那一刻,她听懂了他的隐喻。

    眼见表姑娘蹙眉,懵懵懂懂的样子,杏核眼茫然看他。

    谢凌拧眉,罢了。

    大公子此时,又再度靠近了过来。

    谢凌上前一步。

    “表妹上回说,要给为兄绣一副手套携之赴途,可还作数?”

    他此刻岔开话头正合她的心意。

    阮凝玉:“作数的。”

    谢凌垂眼看她,这么近的距离,两人围起的半圆连风都吹不进去。

    “表妹怎么不问为兄,手套要什么花样的?”

    阮凝玉咯噔了一下。

    “那表哥要绣什么花样的?”

    不过是一桩小事,不太过分的话,她可以满足。

    而这句话莫名又让她绞着帕子,总觉得这样贴近的低语,像极了眉来语去,他们之间的氛围都变得黏黏糊糊了起来,可偏生男人好像感受不到似的。

    谢凌沉吟片刻。

    “给我绣个竹纹的吧。”

    阮凝玉手指一僵,又握紧。

    “好。”

    ……

    宫里的消息不难打听到。

    因许清瑶是太后的当前红人,于是许清瑶在宫里从付公公那里得来了谢凌外任江南的消息。

    许清瑶取下一金镯子,让银翠递给了付公公。

    付公公拿在手里,掩在手下垫了垫分量,哟,是足金的,上面还镶了红玛瑙。

    付公公心情一下便好多了,和颜悦色的,“咱家阅人无数,不得不对许姑娘说一句话,许姑娘当真是好眼光。”

    “谢大人新近蒙圣上恩准,入了翰林院。以咱家看来,谢大人若再积攒几年资历,必能进入内阁,荣升大学士。”

    付公公又瞅了一眼许清瑶。

    “不过呐,这谢大人当真是瑶台仙客般的人物,素日里最是不沾尘世烟火气。许姑娘怕是少不得要磨破几双绣花鞋,嚼碎黄连,方能焐热这尊冷菩萨的心肠。”

    银翠听了,激动得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听到了吗?!就连太监总管都说谢大人今后入内阁是迟早的事!

    多厉害的人,才能入内阁啊!那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翘楚!

    许清瑶听了,只是微笑,没什么反应。

    她一早就知道谢凌会进内阁,成为大学士算什么,谢凌三十多岁的时候便坐上首辅之位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谋略定乾坤,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指使朝廷成为了他的一言堂。

    她的夫君,必得是人中龙凤才行。

    前世嫁给过了谢凌之后,导致她现在完全看不上其他的王孙和世家公子了。

    首辅夫人的位置,吸引力太大,再者,她曾经是谢凌的妻子,曾占有过他,又怎么可能容忍他这辈子去娶别的闺秀?

    许清瑶又给付公公塞了一装满金子的荷包,便送走了付公公。

    主仆二人走在深长的宫道上。

    银翠揪紧了一颗心,“小姐怎么办!谢大人马上要下江南了!”

    这一别,小姐和谢大人岂不是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

    许清瑶也没想到这辈子的变动会这么大。

    一切的变数,好像从太子不是慕容深开始的。

    只要慕容深成了太子,阮凝玉再嫁给了慕容深,是不是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轨迹……

    这几日,许清瑶都在等着谢凌,却迟迟得不到男人的回音。

    银翠实在是没耐心了。

    “那日阮凝玉明明推了小姐,按理说谢大人这几日该登门赔罪才是。可眼瞅着都过了好些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替小姐着急。

    “阮凝玉这般歹毒行径竟能轻飘飘揭过?别说登门赔罪了,谢大人连句正经话都没有,难不成小姐竟连个破落户的野丫头都不如?”

    许清瑶:“阮姑娘得了惊吓,谢大人要哄他那表妹,抽不开身也未可知。”

    银翠顿时气极:“定是那狐媚子在谢大人跟前编排小姐!”

    “不然好端端的,谢大人怎会连句交代都没有?难不成让小姐受这哑巴亏?”

    银翠替小姐委屈,小姐上回落水了之后,回到许府便感染风寒了三日,就连身子都瘦下去了许多!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许清瑶却皱了眉。

    按理说,谢凌绝非不知礼数之人,反倒最是讲究分寸,他平日里待人接物,皆妥帖周全,很少有这样的例外。

    莫非……谢凌察觉出了什么?

    许清瑶抿直了唇。

    “谢大人也真是的,这般护着他的表妹!阮凝玉推小姐落水,事情这么恶劣,那件事就揭过就揭过了,连后续都没有!”银翠越来越愤愤不平。

    “这要是谢老夫人知情的话,断不会让小姐受这种委屈的。”

    许清瑶垂目道:“谢老夫人还在养病,切勿惊动到她。”

    ……

    阮凝玉问过了冯公公,关于慕容深的身量尺寸。

    阮凝玉之前便在绸缎庄选了布料,她让绣娘为慕容深做了几套合身的女装衣裳,皆是按照她以前订做的颜色、花样来做的。

    几套裙裾很快便做好了。

    阮凝玉便差人进了宫,托人将裙裾交给了冯公公。

    可没想到,春绿出府回来后。

    春绿变了脸色。

    “小姐,奴婢总觉得奴婢一路上都被人跟踪了,但却不知道是谁……”

    有人盯着的感觉,总觉得毛森森的。

    阮凝玉的第一反应,却是谢凌。

    他还跟踪着她?监视着她的海棠院?

    阮凝玉心觉心头涌上一股烦躁。

    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不过给慕容深做几套衣裳罢了,都不肯了么?不然他以为她要做什么?!

    阮凝玉觉得,谢凌现在是越发疑神疑鬼了,天天怀疑她去哪,连她给别人送礼他也要监视,真的是越发不像他了!

    过去的谢凌,可不是这样的。

    ……

    辗转数人后,这几套衣裳终于落到了冯公公手中,再送往了宫殿。

    当冯公公这里面看见是什么后,却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给丢掉。

    七皇子莫不是疯了!

    若是被陛下知道的话,一国皇子竟干出这种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冯公公屏退了所有太监宫女,见慕容深坐在那里,手指抚摸着上面柔曼的布料,全是些阮姐姐喜欢的花样和图案。

    慕容深根本不听冯公公的劝说。

    冯公公说得喉咙都快冒烟了。

    他却没一句话听进去。

    慕容深将衣料贴在脸上,绝美的眼眸落寞。

    看来,这条路还是行不通。

    他还原以为,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阮姐姐都会心软的。

    慕容深突然抱了一个宝箱过来。

    虽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还是把这几件衣裳给放了进去。

    里面不仅放着罗衣,还有阮姐姐先前过节送给他的物件,她遗落在地上被他捡起来的帕子,他还让宫匠模仿了阮姐姐平日里爱戴的一支簪子,仿制出了支一模一样的出来。

    这时,万贵妃的人过来通报。

    说是万意安进宫了,贵妃娘娘来请七皇子,让他去带着意安去玩。

    慕容深给宝箱上了锁。

    冯公公在边上看得那是一个心惊胆战。

    等慕容深离开,他赶紧抱起宝箱,替七皇子把它藏到了最远最隐蔽的角落,有多远藏到哪!

    藏完后,冯公公喉结滚动着,咽下惊惶。

    ……

    姜知鸢又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热。

    她梦见她住在宫里的昭德宫里,她时常跟陛下在里头宴乐、游乐。

    昭德宫楼阁典雅,内设有温泉,专供她沐浴养颜,宫殿里罗集了世间各种珍宝,姜知鸢甚至能记得每一块金砖的雕文,就连屋檐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怎么可能是梦?

    梦能梦到那么详细吗?连细节都清清楚楚。

    姜知鸢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姜贵妃。

    她不应该嫁给慕容澜,她要继续嫁给慕容深才是,这样才会回到从前的人生轨迹!

    是这王府束缚住了她。

    在梦里享受到了大富大贵,姜知鸢醒来后,便冷静了很多,她已经看不上王府里女人之间愚蠢又小家子气的争宠了。

    将来,会有个君临天下的男人专宠她。

    这两日,宫里便传来消息,七皇子被封为了秦王。

    虽逢皇后国丧,可慕容深被封为秦王的旨意是先前一早便确定好的了,御笔亲题的金册,早已交由了礼部。

    慕容深已经搬进了王府。

    因是国丧,封王和乔迁的仪式便之后再补回来,此刻秦王府朱漆大门卸下了封条,慕容深就这样低调地搬了进去。

    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姜知鸢便浑身战栗起来。

    七皇子现在不仅得陛下重用,还领了一官职,且被封了秦王,母亲现在还是万贵妃!所以,她真的是梦里那个贵妃娘娘!

    但令姜知鸢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梦里的皇后居然是阮凝玉,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姜知鸢突然想到,在万贵妃举办的赏梅宴上,七皇子与阮凝玉来往密切,她上回从宫女的口中便得知阮凝玉便是慕容深现在年少倾慕的人儿。

    梦里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但很快姜知鸢紧张的一颗心便放松了下来。

    虽然阮凝玉成了皇后,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往后几年里,帝后心生嫌隙,慕容深常去的并不是皇后的未央宫,而是她的昭德宫!

    她宠冠六宫,慕容深最爱的女人不是皇后,是她!

    醒来的姜知鸢身心躁动起来,她攥紧手,仿佛看见了一条万丈金光的大道铺开在自己的眼前。

    她来晚了一步,没在慕容深当初最落魄最艰难的时候,对他伸以援手,在他心里留下自己不可磨灭的地位。

    而那个人,却是她最讨厌的阮凝玉,这导致慕容深现在时常跟在阮凝玉身后,俨然将阮凝玉当做成了自己的救赎和白月光。

    现在就连慕容深身边的嬷嬷都很尊重阮凝玉。

    可又怎么样?

    慕容深成为帝皇之后,最爱的女人是她。

    只因后宫里曾经发生了一件大事。

    慕容深怀疑皇后与他人有染,皇后数年前诞下小公主,慕容深狂喜,亲自与朝臣商榷三日封号,最终赐封永乐公主,足见陛下对小公主爱宠之深。

    然而,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小公主……并不是陛下所出。

    慕容深顿时杖杀了那些传播流言、妖言惑众的宫人。

    陛下有多么爱皇后,世人尽知,断不许旁人言这对妻女的半句不是。

    就连她过去不过是在床榻上,对着慕容深编排了一句阮凝玉的不是,她便一夜之间失了宠。

    那时陛下杖杀了一群人,连将未央宫的宫女太监都换了一批。

    他将消息封锁,保护母女俩。

    这事情便过去了半年。

    没想到,这件传闻在这半年之后又被人重提了起来。

    而提起这件事的人,却是陛下……

    慕容深突然间发了疯地去调查念敏公主府邸的所有奴仆,就连那阵子,连备受他疼爱的念敏公主都被囚禁了起来,一时间,朝廷上人人自危。

    只因皇后曾在念敏公主那短住过几日。

    没人知道慕容深是在查什么,以为念敏公主手伸进了朝廷,或是驸马贪受贿赂。

    但只有姜知鸢知道,陛下是在怀疑皇后生下的永乐公主不是自己的。

    因为这事,慕容深与皇后彻底闹翻。

    皇后带走了永乐公主,在未央宫里大门不出,借此与慕容深抗衡。

    慕容深一怒之下,让禁军围守了未央宫。

    那恐怖的七日,宫里的人都在怀疑皇帝是不是要废了阮皇后。

    姜知鸢那时候很兴奋,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事关男人和一国皇帝的尊严,即使是假的,那也要有端倪才会流出这传言来,她想慕容深绝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于是姜知鸢和另一个与阮凝玉不对头的嫔妃,命人在后宫大肆宣扬皇后与人有染,皇后闺阁期间便有了一位心心念念的情郎,加深了帝后嫌隙。

    后宫里人人都在说废后诏书不日将下,就连小公主也不会得到好结果。

    可没想到,令帝后二人缓和的是,小公主得了病,未央宫传了御医,慕容深得了消息,便匆忙赶至,朝服未脱,彻夜抱着小公主,永乐公主高烧不起,慕容深心疼至极,竟在御医面前落了泪。

    那之后,帝后便和好如初了,围着未央宫的禁军也被调走。

    就连那些倒戈的,曾对着皇后落井下石的嫔妃,都受了处置。

    姜知鸢很不甘心,但也没了法子,整个后宫都是皇后的,皇帝爱她如命,故此姜知鸢前几年在后宫里都是摆烂的心态,反正她再如何争宠,慕容深眼里也只有皇后,根本就没有她们这些嫔妃,那她为什么要废这个劲呢?

    于是姜知鸢佛系了几年。

    到永乐公主三岁的时候,却忽然染上恶疾,夭折了。

    那一天,礼部史官是这样描述的:贞安四年,帝幼女永乐公主染痘,旬日不愈,丙寅卯时,公主忽啼声渐微,肌肤紫斑遍生,药石无灵,未及辰初而薨,方三岁矣。

    帝大恸,仆地抱尸而泣,声震殿甍。免冠叩首于地,额角血出,沾湿青砖。越三日,不视朝,素服居未央宫,每见公主旧玩,必抚之而泣。

    慕容深将小公主葬于玉泉山阴,亲书碑曰“皇女永乐之墓”,在其棺椁上刻下“开者即死”。不顾朝臣阻拦,随葬五千件,金器玉衣、壁画陶俑等奢华无度,仿佛欲以此填补小公主在人间未及享受过的尊荣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