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录 第65章 人间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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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敲碎十三根脊骨的宋清珂瘫倒在地，她仰头望着屋顶的最深处，参想着这一段故事可能会有的结局。
按照命簿上的安排，今天是那个叫做阿清姑娘的死期。
她会先受沸水淋身之剧痛，而后被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生生撕下一张脸皮。
可是作为青悠的女人曾许下一则被天地应许的誓言，她要找到那只遗失的狐狸才能了结此生。否则即便经过今日之苦，她也还会苟延于世，在剧痛与耻辱中度过无尽的时光。
可是，宋清珂把狐狸留在了那里。
“轰——”得一声，门被人骤然推开。
从门外闯进来三个同僚，皆是手上攥着狐狸命的猎狐族英豪，他们看见瘫倒在地的宋清珂先是着实吃了一惊，而后又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其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幸灾乐祸。
“什么事。”
宋清珂即便是瘫在地上仰视着这群人，却依旧没有让自己的气势低于人下。
领头的是个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金弓，“老祖宗下令，人间有胡闹的狐狸，让我们格杀勿论。”
“杀一只什么狐狸，需得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出手？”虚弱至极的宋清珂还不忘挖苦。
男人无奈地轻笑一声，“不只我们，老祖宗点名让你也要一起去。”
“我？我现下废人一个，去了只会误事。”宋清珂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竹竿。
“老祖宗说，你一定要去。”男人很固执。
“为什么？”宋清珂神色一动。
“因为，那是你曾立下誓言要杀的狐狸。你说，你要拿他的命做你入瀛洲的敲门砖，老祖宗让我转告你，你的誓言，天地都听见了。”
******
狐狸背着不省人事的女子，跑了好远好远。
从午间跑到傍晚，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狐狸的眼角下是濡湿的一片白毛，它轻轻放下女子，可还是不够小心，女人身上重度烧伤的皮肤裂成一块一块，死皮的边缘开始蜷曲上翘，肉色的沟壑越来越宽。
“清珞啊……”狐狸仰天哀嚎着，临终鸟兽尽散，这不是凡间的力量，任何靠近此处的生命皆将受其雷霆迁怒。
孱弱的女人在这声哀嚎中清醒过来，她的眼皮被烫得向上缩去，她的目光还似与狐狸告别时那般温柔留恋。
女人的嘴唇在颤抖，她想说话，狐狸用舌头去舔她的唇，帮她一层层分开以近乎粘贴成为一体的上下两片皮肉。
狐狸已在片刻之间想尽了自己所学的一切法术，生皮肉、复肌腱、修容颜……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具躯体上已经毫无用处，此刻的这具躯体就像一根从里到外都都烂透了的木头，正在从里向外粉碎。
“金尖儿啊……”女人的嘴唇开始翕动，许久许久，她发出了一声仿佛叹息的呼唤。
狐狸的脊背在颤抖，耳尖与尾尖上的金色毛刺如鼓面上的灰尘一样战栗，它多想将女人周身的痛处以百万倍的代价替换过来，可在这样大势将去的情境下，它只是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狐狸，它除了哀嚎、除了颤抖、除了感受五脏六腑的颠倒错乱与撕心裂肺，它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的眼前闪过一道金光。
金光一闪而过，女人只觉周身一阵暖意，等她回过神来，眼中印入一张人世难寻的清朗脸庞。
女人看得呆了，自己正躺在这男人的怀里，男人吻着她的头发，在哭。
女人的身上毫无遮挡，她很窘迫亦很惊慌，她竭尽全力去挣扎，可每动一下都是在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
男人抱紧她，却又害怕撕裂伤口而不敢抱得太紧。
“清珞啊……”男人在女人的耳边轻声呼唤。
女人双眼迷茫，这是一个好陌生的名字，这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抱着自己，在呼唤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名字。
男人一遍又一遍唤着，女人的发间湿了一层有一层。
呼吸……呼吸越来越困难。女人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手脚的知觉仿佛受惊的鸟兽飞速退去，眼前的世界渐渐昏暗，直至坠入无边的黑夜。好害怕，她想呼喊求救，可属于自己所有东西都开始坠落，坠向一个陌生之所，她没有去过，却无比清晰，那个地方寒冷至极、孤独无依。
女人的瞳孔开始扩散，光泽渐渐暗淡。
鼻尖的呼吸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于无。
身着白衣的男人依旧紧紧抱着她，身上向来一丝不苟的色彩被沟壑交纵的血红染出怖人的形态，衣角袖边的金丝在这无名的血色里幻化出狰狞的姿态。
******
“东方濛初。”
天际传来一声宣判般的冰冷声响。
搂着女人的男人没有动。
“你杀了人，已是无以复加的重罪，我等前来将你伏法。”
天际的声音越来越近。
搂着女人的男人依然没有动。
四道光影齐刷刷落了下来，夜色已深，他们背上的金色巨弓在夜色中泛着贪婪肆虐的微光。
“东方濛初。”
为首的男人又喊了一声，例行公事。
东方濛初终于一丝丝抬起了头，他的眼中燃烧着血色，一向纨绔自在的气质被疯狂的戾气冲销殆尽，“杀我？就凭你们？”
四人中，有身着宽大罩袍的宋清珂，她没有料想到眼下的情形。她只想着解了宋清珞在无意间立下的誓言，她只想着谁都知道下凡受罚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木偶般的皮囊，谁会对一具皮囊倾其所有呢？
她只想着，东方濛初向来是明白的，七百多年的岁月足以让他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东方、濛初……”
宋清珂的声音在颤抖，她没想到，东方濛初竟然会为了这一具毫无意义的皮囊去杀人。
东方濛初看也没看宋清珂，而是依旧盯着那个对他下了最后通牒的男人。
他眼中的血丝开始流转，渐渐流转成了燃烧的岩浆，两只眼珠熔成一片骇人的赤金，眼眶中滴落浆状的液体绽放在身前的遗骸上。
女子皲裂的肉身在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直穿苍穹而去。
领了“格杀勿论”使命而来的猎手在这样的火光面前呆立着，无人敢轻举妄动。
待到火光熄灭，黑夜重新凝固成肃杀的墨色。
背着金弓的男人感受到了烈火之后狐精的气息削弱到了之前的一半，它再没有迟疑，从背后解下了自己的金弓——
“得罪了。”
按照命簿上的安排，今天是那个叫做阿清姑娘的死期。
她会先受沸水淋身之剧痛，而后被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生生撕下一张脸皮。
可是作为青悠的女人曾许下一则被天地应许的誓言，她要找到那只遗失的狐狸才能了结此生。否则即便经过今日之苦，她也还会苟延于世，在剧痛与耻辱中度过无尽的时光。
可是，宋清珂把狐狸留在了那里。
“轰——”得一声，门被人骤然推开。
从门外闯进来三个同僚，皆是手上攥着狐狸命的猎狐族英豪，他们看见瘫倒在地的宋清珂先是着实吃了一惊，而后又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其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幸灾乐祸。
“什么事。”
宋清珂即便是瘫在地上仰视着这群人，却依旧没有让自己的气势低于人下。
领头的是个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金弓，“老祖宗下令，人间有胡闹的狐狸，让我们格杀勿论。”
“杀一只什么狐狸，需得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出手？”虚弱至极的宋清珂还不忘挖苦。
男人无奈地轻笑一声，“不只我们，老祖宗点名让你也要一起去。”
“我？我现下废人一个，去了只会误事。”宋清珂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竹竿。
“老祖宗说，你一定要去。”男人很固执。
“为什么？”宋清珂神色一动。
“因为，那是你曾立下誓言要杀的狐狸。你说，你要拿他的命做你入瀛洲的敲门砖，老祖宗让我转告你，你的誓言，天地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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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背着不省人事的女子，跑了好远好远。
从午间跑到傍晚，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狐狸的眼角下是濡湿的一片白毛，它轻轻放下女子，可还是不够小心，女人身上重度烧伤的皮肤裂成一块一块，死皮的边缘开始蜷曲上翘，肉色的沟壑越来越宽。
“清珞啊……”狐狸仰天哀嚎着，临终鸟兽尽散，这不是凡间的力量，任何靠近此处的生命皆将受其雷霆迁怒。
孱弱的女人在这声哀嚎中清醒过来，她的眼皮被烫得向上缩去，她的目光还似与狐狸告别时那般温柔留恋。
女人的嘴唇在颤抖，她想说话，狐狸用舌头去舔她的唇，帮她一层层分开以近乎粘贴成为一体的上下两片皮肉。
狐狸已在片刻之间想尽了自己所学的一切法术，生皮肉、复肌腱、修容颜……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具躯体上已经毫无用处，此刻的这具躯体就像一根从里到外都都烂透了的木头，正在从里向外粉碎。
“金尖儿啊……”女人的嘴唇开始翕动，许久许久，她发出了一声仿佛叹息的呼唤。
狐狸的脊背在颤抖，耳尖与尾尖上的金色毛刺如鼓面上的灰尘一样战栗，它多想将女人周身的痛处以百万倍的代价替换过来，可在这样大势将去的情境下，它只是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狐狸，它除了哀嚎、除了颤抖、除了感受五脏六腑的颠倒错乱与撕心裂肺，它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的眼前闪过一道金光。
金光一闪而过，女人只觉周身一阵暖意，等她回过神来，眼中印入一张人世难寻的清朗脸庞。
女人看得呆了，自己正躺在这男人的怀里，男人吻着她的头发，在哭。
女人的身上毫无遮挡，她很窘迫亦很惊慌，她竭尽全力去挣扎，可每动一下都是在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
男人抱紧她，却又害怕撕裂伤口而不敢抱得太紧。
“清珞啊……”男人在女人的耳边轻声呼唤。
女人双眼迷茫，这是一个好陌生的名字，这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抱着自己，在呼唤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名字。
男人一遍又一遍唤着，女人的发间湿了一层有一层。
呼吸……呼吸越来越困难。女人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手脚的知觉仿佛受惊的鸟兽飞速退去，眼前的世界渐渐昏暗，直至坠入无边的黑夜。好害怕，她想呼喊求救，可属于自己所有东西都开始坠落，坠向一个陌生之所，她没有去过，却无比清晰，那个地方寒冷至极、孤独无依。
女人的瞳孔开始扩散，光泽渐渐暗淡。
鼻尖的呼吸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于无。
身着白衣的男人依旧紧紧抱着她，身上向来一丝不苟的色彩被沟壑交纵的血红染出怖人的形态，衣角袖边的金丝在这无名的血色里幻化出狰狞的姿态。
******
“东方濛初。”
天际传来一声宣判般的冰冷声响。
搂着女人的男人没有动。
“你杀了人，已是无以复加的重罪，我等前来将你伏法。”
天际的声音越来越近。
搂着女人的男人依然没有动。
四道光影齐刷刷落了下来，夜色已深，他们背上的金色巨弓在夜色中泛着贪婪肆虐的微光。
“东方濛初。”
为首的男人又喊了一声，例行公事。
东方濛初终于一丝丝抬起了头，他的眼中燃烧着血色，一向纨绔自在的气质被疯狂的戾气冲销殆尽，“杀我？就凭你们？”
四人中，有身着宽大罩袍的宋清珂，她没有料想到眼下的情形。她只想着解了宋清珞在无意间立下的誓言，她只想着谁都知道下凡受罚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木偶般的皮囊，谁会对一具皮囊倾其所有呢？
她只想着，东方濛初向来是明白的，七百多年的岁月足以让他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东方、濛初……”
宋清珂的声音在颤抖，她没想到，东方濛初竟然会为了这一具毫无意义的皮囊去杀人。
东方濛初看也没看宋清珂，而是依旧盯着那个对他下了最后通牒的男人。
他眼中的血丝开始流转，渐渐流转成了燃烧的岩浆，两只眼珠熔成一片骇人的赤金，眼眶中滴落浆状的液体绽放在身前的遗骸上。
女子皲裂的肉身在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直穿苍穹而去。
领了“格杀勿论”使命而来的猎手在这样的火光面前呆立着，无人敢轻举妄动。
待到火光熄灭，黑夜重新凝固成肃杀的墨色。
背着金弓的男人感受到了烈火之后狐精的气息削弱到了之前的一半，它再没有迟疑，从背后解下了自己的金弓——
“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