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明末封疆 > 第456章 清心院试探

明末封疆 第456章 清心院试探

    郑森却眼睛一亮,明白了魏渊的意图:

    “大人的意思是,牛叔您这体格和气质,在倭人眼里反而像个豪爽的北地武士或富商!越是显得粗豪不羁,越不容易引起怀疑!捐香油钱是敲门砖,听经看景是掩护,实则是探查地形和七左卫门的具体位置、看守情况!”

    “啊?哦!”

    牛金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行!国公爷让俺扮啥俺就扮啥!捐钱是吧?俺多扛两袋米去?”

    魏渊失笑:

    “不必,香油钱用这个。”

    他推给牛金一小袋碎银子。

    “记住,多看,少说。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从奥州来的商人,路过平户,听闻清心院佛法高深,特来参拜祈福。”

    “金…金桑?”

    牛金试着念了一下自己的“倭名”,觉得有点别扭。

    “无所谓了,反正你基本也不用说话。”

    魏渊又看向郑森。

    “郑森,你负责应对。机灵点,见机行事。首要目标是确认你弟弟的安全和具体位置,切勿打草惊蛇。”

    翌日,清心院。

    清心院坐落在平户城郊一处林木葱郁的山坡上,环境确实清幽。

    红墙青瓦,飞檐斗拱,带着明显的唐风,却又融合了日式的简朴。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

    牛金按照魏渊的“人设”,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但故意选了大一号的和服,腰间挎着一把看起来颇为唬人的太刀,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努力想摆出“豪商”的派头,可惜他那凶悍的面相和魁梧的身材,更像是个随时准备砍人的保镖。

    郑森则穿着朴素的灰色小厮服,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个装香油钱的小布袋。

    两人来到山门前,一个知客僧迎了上来。看到牛金这尊“门神”,小和尚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郑森连忙上前,用流利的日语解释:

    “大师安好。这位是来自奥州的金桑老爷,久慕清心院佛法,特来参拜祈福,并奉上香油钱,聊表心意。”

    说着,恭敬地奉上钱袋。

    知客僧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又偷眼看了看牛金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

    “原来是奥州来的金檀越!快请进!快请进!本寺方丈正在大殿带领信众诵经,金檀越可要先去上香听经?”

    “去!当然去!”

    牛金粗声粗气地用刚学的日语单词回答,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结果更像是在狞笑。

    郑森赶紧补充:

    “我家老爷正是为听经悟道而来。”

    在知客僧的引导下,两人步入庄严肃穆的大殿。

    殿内香烟缭绕,数十名香客正跪坐在蒲团上,随着前方一位老和尚的引领,低眉垂目,齐声诵念着晦涩的经文。气氛庄重而压抑。

    牛金哪经历过这场面?让他打架他在行,让他跪坐着听一群和尚念听不懂的经,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笨拙地盘腿坐下,实际是勉强把腿塞到屁股下面,那巨大的身躯在蒲团上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头误入羊群的熊。

    郑森作为“小厮”,只能跪坐在牛金身后靠门的位置,正好方便观察殿内情况。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弟弟的身影,但殿内光线较暗,香客又都低着头,一时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高级僧袍、像是寺监模样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

    他先是向牛金合十行礼,然后目光落在郑森身上,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日语问道:

    “这位小檀越,看你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可是随金檀越一同从奥州来的?”

    郑森心中一紧,连忙恭敬回答:

    “回大师,小的…小的是金老爷在长崎雇的帮佣。”

    寺监和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哦?长崎来的?那想必对佛法也有几分见解了?正好,后院藏经阁有几卷新到的唐本《法华经》,贫僧正想找人帮忙辨识誊抄一二。小檀越可否移步,随贫僧去看看?”

    这分明是支开他!

    郑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可能是寺监起了疑心,也可能是想单独试探牛金。

    他不能拒绝,否则更显可疑。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牛金,只见牛金正龇牙咧嘴地跟自己的腿较劲,根本没注意这边。

    “能为大师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郑森无奈,只能起身,跟着寺监和尚离开大殿。临走前,他只能给牛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小心。

    牛金看到郑森被带走,心里有点慌,但想到国公爷的嘱咐“多看少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经”。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那单调的诵经声像催眠曲,膝盖和脚踝因为不习惯跪坐(正坐),又麻又痛,像无数根针在扎。

    他难受地扭来扭去,硕大的屁股在小小的蒲团上不安分地蹭着,引得旁边几个香客侧目而视。

    时间一点点过去,牛金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快失去知觉了。他偷偷抬起一点屁股,想活动一下血脉。

    就在此时,老和尚似乎念到了某个关键段落,声音陡然拔高,周围的香客也齐声应和,声音洪亮。

    牛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哆嗦!本就重心不稳,加上腿麻得厉害,他身体猛地一晃!试图用手撑地稳住,结果手一滑——

    “哎哟我滴娘咧!”

    只听一声怪叫,牛金那庞大的身躯像个失控的攻城锤,轰然向前栽倒!他手舞足蹈地试图抓住什么,却只带倒了一片蒲团和旁边的香客!

    在一片惊呼和混乱中,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直直地冲出了大殿敞开的侧门,“噗通”一声巨响,砸进了门外庭院中的放生池里!

    水花四溅!平静的池水瞬间被搅得浑浊不堪。池中的锦鲤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牛金在齐腰深的淤泥和池水里狼狈不堪地扑腾着,呛了好几口腥臭的泥水,脸上、头发上、崭新的和服上糊满了黑乎乎的污泥,活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河童。

    “呸!呸!啥破池子!呛死俺了!”

    牛金一边吐着嘴里的泥水,一边骂骂咧咧地挣扎着想爬上岸。

    就在他狼狈不堪、试图抓住池边湿滑的石头爬上来时,一抬头,整个人僵住了。

    就在放生池最偏僻的角落,几块太湖石和茂密的芭蕉叶形成的天然屏障后面,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穿着朴素的僧衣,明显不合身,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此刻正瞪得溜圆,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小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刚刚褪了毛、烤得半生不熟、正往下滴油的…鸽子!旁边地上还散落着几根新鲜的鸽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牛金满身污泥,头上顶着水草,嘴里叼着半片荷叶,像一头误入藕花深处的泥牛。

    少年蹲在“犯罪现场”,手里举着“罪证”烤鸽子,脸上还沾着一点炭灰,像只偷腥被抓个正着的小猫。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惊魂未定,一个呆若木鸡。画面极度尴尬,又充满了荒诞的滑稽感。

    几片被惊飞的鸽子羽毛,慢悠悠地飘落在浑浊的水面上。

    浑浊的池水里,牛金瞪着岸上那个举着烤鸽子的少年。

    虽然少年脸上沾着炭灰,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僧衣也松松垮垮不合身,但牛金那双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眼睛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此刻瞪得溜圆、乌黑明亮的眼睛,简直和郑森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七…七左卫门?!”

    牛金脱口而出,用的是汉话,声音因为激动和呛水有些嘶哑。

    池边少年听到这陌生的汉话喊出自己的名字,浑身猛地一颤!手中的烤鸽子差点掉进水里。

    他眼中的惊愕瞬间被更深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取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从泥水里冒出来的、狼狈不堪的巨汉。

    就在这时,大殿方向的骚乱平息了些。知客僧和几个和尚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还在水里扑腾的牛金往上拉。

    香客们也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场面一片混乱。

    “金檀越!您没事吧?快!快上来!”

    “哎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位施主真是…真是…”

    牛金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拽上岸,像个巨大的泥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黑水。

    他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加上引起的混乱,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暴露七左卫门。

    他顾不上擦脸,也顾不上自己像个移动的泥塘,焦急地用仅会的几个日语单词加上夸张的比划,冲着围过来的和尚们嚷嚷:

    “俺…俺不行了!难受!要回去!俺的小厮!那个…那个长崎来的!郑!叫他!快叫郑来!扶俺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郑森被带走的方向,又指着自己的腿,做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