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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封疆 第460章 松浦的心思

    “魏明大人,请!尝尝这鲷鱼,是今晨刚从海里捕获的,甚是新鲜!”

    松浦隆信热情地劝酒布菜,话题却始终围绕着大明、晋国公、以及那诱人的贸易前景。

    他旁敲侧击地询问魏明在明国的“生意规模”,晋国公对海外贸易的态度,以及“军械火器”具体能弄到什么程度,是鸟铳?还是弗朗机炮?

    魏渊的回答滴水不漏。他描绘了一个庞大的、由晋国公幕后掌控、自己负责具体运作的商业帝国,涉及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方方面面,暗示其触角深入江南乃至北方的官办工坊。

    对于军械,他则显得更加谨慎,只是神秘地笑笑:

    “藩主大人,这要看合作的诚意和深度了。家兄督造的火器,可比倭国常见的铁炮精良得多。至于火炮,那就要看平户港,能否成为大明货物在九州最可靠、最私密的集散地了。”

    他将军火交易与平户的特殊地位挂钩,可谓是给松浦隆信画了一张大大的饼。

    松浦隆信听得心痒难耐,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毕竟是只老狐狸。晋国公胞弟的身份太过惊人,带来的利益也太过巨大,巨大到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眩晕感。

    万一是假的呢?

    趁着侍女更换酒肴、能剧表演间隙,松浦隆信借着更衣的由头,悄悄离开了宴席。在隔壁的茶室,他的心腹家老早已等候多时。

    “快!立刻去!找岛屋甚兵卫!”

    松浦隆信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道。

    岛屋甚兵卫是平户资格最老、消息最灵通的大明通事,翻译兼情报贩子,与滞留日本的明朝遗民、走私商人乃至荷兰商馆都有联系,对大明国内的权贵动态了如指掌。

    “问他!晋国公魏渊,是否真有个亲弟弟叫魏明?此人在江南税务和海上贸易中,到底是什么角色?快去!要快!用最快的马!”

    家老领命,匆匆离去。松浦隆信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重新堆起笑容回到宴席上,对魏渊的招待更加殷勤,劝酒也更加频繁,试图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找出更多破绽。

    时间在推杯换盏和看似热络的交谈中流逝。魏渊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的贵气,应对得体,既不过分吹嘘,也不露怯,偶尔透露一些江南税务的“创新之举”,更是听得松浦隆信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这些细节若非真正身处其位,绝难知晓!

    约莫一个时辰后,家老悄然回到茶室,将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塞给了等待得坐立不安的松浦隆信。

    松浦隆信迫不及待地展开纸条,借着烛光快速浏览。纸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

    禀主公:

    已询岛屋。确凿无疑!

    晋国公魏渊,有一胞弟名魏明,年齿相貌与来客大致相符。此人乃远东商会大掌柜,总理江南七省海贸及部分税关,深得魏渊信任,权柄极大,富可敌国确非虚言!江南税务新策,如“盐政”改良、市舶司改制,皆传出自魏明之手。其手段通神,商路遍及南洋、印度、琉球。至于军械,岛屋言,以魏明之能及魏渊之权,弄到弗朗机炮亦非难事!唯近月有风闻,魏明似离京南下巡商,行踪不明。岛屋断言,若此人真在平户,乃天赐良机于主公!万勿错过!

    松浦隆信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信息完全对上了!

    年龄相貌、身份地位、商业权柄、税务改革、甚至“离京南下”的行踪!

    连岛屋甚兵卫这个老狐狸都断言这是“天赐良机”!

    “哈哈!哈哈哈!”

    松浦隆信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但那眼中的笑意和贪婪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什么清心院的小麻烦,什么幕府的禁令,在即将到手的、与晋国公胞弟合作带来的滔天财富和可能获得的精良军械面前,统统都不值一提!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意气风发地回到宴席,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开的菊花,声音也比之前洪亮了许多:

    “魏明大人!怠慢了怠慢了!今日能与大人共饮,实乃本藩主三生有幸!这清酒寡淡,配不上大人身份!来人啊,把我珍藏的那坛从明国来的‘烧刀子’取来!魏明大人定要尝尝家乡的味道!”

    他热情地挽留,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恳切:

    “天色已晚,大人一行今日就在本丸歇下吧!客房早已备好!定要让本藩主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明日,我们再详谈合作事宜!如何?”

    魏渊看着松浦隆信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心中了然,鱼儿已经彻底咬钩了。

    他微微一笑,举起重新斟满烈酒的酒杯,从容应道:

    “藩主大人盛情,鄙人却之不恭。那便叨扰了。”

    夜宴在松浦隆信志得意满的笑声和更加殷勤的劝酒声中继续。牛金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和藩主那张笑成菊花的脸,悄悄捅了捅郑森,用极低的声音嘀咕:

    “俺咋觉得,这倭人藩主,笑得像个刚捡了金元宝的傻狍子?”

    郑森嘴角微抽,强忍着笑意,看向主位上那位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魏明大人”,心中充满了对国公爷演技和布局的深深叹服。

    魏渊深知,此时暴露魏明的身份虽说有些风险,可收益更大!他现在急需一个支撑自己的平台,平户藩虽小,但贵在四通八达。

    而且。。。

    魏渊想到远在京师的家人,是时候报个平安了,但在这件事上必须慎之又慎,毕竟郑芝龙的威胁无处不在。

    魏渊此刻要做的,就是把平户藩这碗水,彻底搅浑!

    松浦隆信安排的客房位于本丸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环境清幽,但陈设明显比松浦善卫门找的町屋奢华许多。

    房间宽敞,榻榻米厚实平整,散发着新草的清香。

    壁龛里挂着一幅精致的花鸟画,旁边摆着一个插着时令鲜花的青瓷瓶。

    纸门外的庭院小巧精致,几块奇石点缀在苔藓间。角落的矮几上摆放着崭新的文房四宝和熏香炉,显示出主人的“周到”。

    魏渊屏退了侍奉的侍女,正想借着这份难得的清净梳理一下思绪,门外却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和细碎的交谈声。

    纸门被轻轻拉开,两名身着艳丽和服、妆容精致的少女盈盈跪在门外。

    她们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姿容秀丽,眼神却带着一丝刻意训练的柔顺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大人。”

    一名侍女在门外轻声传达,是比较标准的汉语。

    “藩主大人吩咐,前来侍奉大人安寝。”

    意思不言而喻。

    魏渊微微一怔,随即心中苦笑。看来这“见面送礼”的套路,真是古今中外、朝堂江湖皆不能免俗。

    他并非清心寡欲,但此刻身陷虎穴,步步惊心,哪有半分旖旎心思?更何况,此等“礼物”,多半身不由己。

    “不必了。”

    魏渊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转告藩主大人,鄙人心领了。旅途劳顿,只想早些安歇。请二位姑娘回去吧。”

    两名少女其中一个闻言,脸上都掠过一丝错愕。借着她用日语将魏渊的话翻译给另一名少女听。

    被拒绝的经历,对她们而言恐怕不多。其中一名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低下头,恭敬地应了声“嗨”,便准备起身离开。

    而负责翻译的少女,紧绷的肩膀似乎瞬间放松下来,眼神中甚至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感激?

    她飞快地抬起头,对着魏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带着些许稚气的明媚笑容,也清脆地应道:

    “嗨!大人好生休息!”

    那笑容纯粹而干净,与之前的柔顺截然不同。

    魏渊心中一动,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半句魏渊没有问,那就是“为什么你会汉语?”

    那少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问名字,随即有些羞涩地回答:

    “回大人,奴婢叫花梨。”

    说完,便和同伴一起,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纸门重新合拢,魏渊若有所思。

    “花梨…”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这小小的插曲,让他对这藩邸中的人情冷暖,又多了一分认识。

    翌日清晨。

    魏渊刚用完藩邸送来的精致朝食(白粥、烤鱼、腌菜),松浦隆信便满面春风地亲自来访,显然对昨夜的“合作前景”念念不忘。

    寒暄几句后,魏渊切入正题,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藩主大人,承蒙款待,感激不尽。然昨夜思及家兄所托重任,以及此番海上遇险,行踪恐已泄露。为保万全,也为了后续合作能顺利进行,鄙人需尽快修书一封,向家兄禀明此间情况,并请求指示。只是…”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

    “此地距离大明万里之遥,寻常海路因朝廷封禁政策,信使难通。不知,可否借用贵藩的官方书信通道?听闻贵藩与对马藩交好,对马宗氏负责与朝鲜通信,或许能通过朝鲜辗转将信送至辽东,再由辽东快马递送京师?此乃机密要函,非官方渠道,鄙人实在难以放心。”

    松浦隆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