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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浮生后世情 第292章 出尔反尔

    晨光如金,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廊间碎作斑驳。檐角垂露折射着曦色,在仕林与玲儿相扣的指缝间流转,花发少年的玄色披风与少女的月白裙裾在穿堂风中纠缠,恍若宣纸上晕开的墨梅。

    “好好好。”檐角铜铃骤响,乌古论倚着朱漆廊柱,漆黑面纱在晨光中泛着幽芒。他枯瘦的指节叩着雕花阑干,每一声都似敲在人心尖,“许家儿郎,倒是代代生就这双含情目。”

    “乌古论!”青锋出鞘声裂空而起,小青横剑当胸,剑穗朱砂坠子簌簌乱颤:“再敢近前半步,教你血溅九尺!”剑尖寒芒正抵在道人咽喉三寸处,却见对方纹丝未动。

    “青姑娘这般待救命恩人?”乌古论广袖轻拂,青虹剑竟如遇磁石般偏转寸许。他喉间溢出夜枭般的笑,“恩将仇报,不怕寒了王爷的心?”

    “小姨——”许仕林掌心覆上小青执剑的手,温热透过小青冰凉的指节,“烦请带玲儿暂避。”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青砖,扶着玲儿双肩,“半炷香后,定当完璧归来。”

    “我不走!”少女葱指攥住他腰间玉带,泪珠滚落在他手背,“若你......”

    “王府重地,他不敢乱来。”仕林笑着替她拭泪,指腹薄茧擦过芙蓉面,“去吧。”

    乌古论慢悠悠转着腰间拂尘:“多情女子,许公子青出于蓝,比那许大夫更叫人羡慕。”

    待两道倩影转过月洞门,他反手扣住廊柱,指节青白:“国师起的这般早,不是有如此雅致,陪在下赏日出的吧。”

    “我纵然有心,怕是许公子也无意吧。”乌古论倚靠着廊柱,发出阴森笑声。

    “住口!”许仕林猛然转身,玄铁护腕撞得廊柱闷响。他逼近三步,鎏金抹额下青筋暴起:“叛金投宋,叛宋投金,如今成葛王座上宾。国师这身道袍,浸透多少旧主血?”

    “哈哈哈~”乌古论抽出腰间拂尘,“许仕林,我救你心上人一命,你不谢我,还倒打一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也配提‘良心’?”仕林脚步踉跄,强撑上前质问,“你救玲儿一命,我本该对你感激不尽,可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此番相救,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哈哈哈~”乌古论朗声大笑,眉间闪过一丝狰狞,“你摸摸自己腋下三寸,是不是隐隐作痛?你精血损失大半,须发皆白,当你须发皆白之际,便是你丧命之时!哈哈哈~”

    “你!”仕林目眦欲裂,指尖触击腋下三寸,一股钻心痛感席卷全身,他弯着腰强言道,“卑鄙……”

    “以命换命,可是你说的,这会倒嫌贫道卑鄙?许家怎出了你这么个废物,还不如你爹!”乌古论言语轻蔑,不屑的斜眼睨视。

    仕林满头虚汗,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恶狠狠的看向乌古论。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乌古论缓步上前,侧过仕林肩头,“我要你受尽世间苦楚!”

    乌古论广袖忽展,惊起檐下宿鸟纷飞。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许仕林胸前补服:“辰时三刻,茅屋叙旧。”错身刹那,玄色道袍扫过仕脸颊,“许公子的账,贫道记得清。”

    辰时方至,小青和玲儿搀扶着仕林来到葛王所在的茅屋。

    “仕林哥哥,你这鬓角.…..”玲儿话音未落便哽住喉头,指尖虚抚着青年发间新添的银丝。

    “不碍事。”仕林将冰凉的手掌覆在她腕间,目光投向紧闭的里间木门,“当涂战报不知如何,成败或在此一举。”

    玲儿反手攥紧他指节,眸中映着烛火:“那便让这把火焚穿这草庐!烧透他惺惺作态的面皮!”

    “行了行了。”小青打断了二人,“贼人不死,不可掉以轻心。”

    茅屋门枢吱呀洞开,满室松明烟气扑面。完颜雍负手立于舆图前,狼皮大氅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舆图上密密麻麻插着红黑两色角旗,晨光将中都城防轮廓投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参见王爷。”仕林挣脱搀扶深揖及地,喉间泛起腥甜,堪堪扶住案几才站稳身形。

    完颜雍恍若未闻,径直掠过他,玄色貂裘擦过玲儿素色裙裾:“安阳可大好了?”

    玲儿眼波流转瞥向仕林,屈膝欲拜:“承蒙完颜伯伯挂怀…...”

    “虚礼免了。”鎏金护甲钳住她肘弯,将人提起三寸,鎏金扳指硌得她生疼,“这般回京,方能与你父皇交代。”

    “王爷既要向父皇复命,”玲儿突然发力抽回手臂,素锦袖口裂帛声刺耳,“可否先给安阳个说法?”

    犀角扳指在虬髯上轻捻,完颜雍退后半步让出光影:“此事自有分说,赐座。”

    话音未落,几名宫人抬着四张黄花梨圈椅应声而现,仕林盯着左侧空椅扶手上的睚眦纹,指节在袍袖下攥得发白。

    雕花门枢涩响,玄色道袍携着风雪卷入殿中:“贫道来迟,请王爷恕罪。”乌古论拂尘轻甩,露出手背蜿蜒的朱砂咒印。

    完颜雍腰间玉铊尾折射着琉璃窗光:“国师来得正好,本王正好引荐……”

    “不必了。”老道枯枝般的手指划过三人,“朝露未曦时重逢,倒省了寒暄。”他踱至仕林面前,腐叶气息搅动殿内檀烟,凹陷眼窝里瞳仁幽绿如深潭。

    完颜雍忽的抚掌大笑,檐角铜铃应声震颤:“好个晨雾迷眼!”他阔步走至殿中青砖拼就的龙王踏浪图纹上,皂靴碾过龙睛处的汉白玉,“倒叫本王想起句中原俗话——”

    犀角扳指猛然拍在圈椅扶手上:“这可不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晨光穿透琉璃窗格,在舆图上山川脉络间游走。完颜雍鎏金指套划过案上镇纸,惊起铜炉檀香乱颤:“人齐了,本王便开门见山了。”

    完颜雍背光而立,虬髯在逆光中如铁蒺藜丛生,“十日后本王便亲赴中都请罪。”

    仕林指腹摩挲着圈椅上睚眦兽纹,喉间腥甜又翻涌而上。他瞥见乌古论道袍下摆沾着新鲜泥渍,忽觉殿角铜漏滴答声震耳欲聋。

    完颜雍扫过沉默的四人,忽从袖中抽出半卷《论语》。帛书展卷声惊起梁间宿燕,犀角扳指点在“君君臣臣”四个朱砂批注上:“本王素慕汉学,孔圣有云''父父子子''之道,恰如白山黑水自有其序。”他指尖抚过布防图上山川脉络,“纵陛下非尧舜之君,臣子亦当守......”

    “好个忠君体国的贤王!”玲儿霍然起身,素锦裙裾扫过圈椅上的睚眦兽纹,“白山猎鹰何时学了江南酸儒作态?”玲儿忽然欺身上前,指尖正抵住半卷《论语》的朱砂印记,“三辞三让的把戏,留着给御史台看罢!”

    “安阳!”完颜雍广袖扫落案头茶盏,碎瓷迸溅中忽又低笑,“莫要放肆,宋国公主,亦不可妄议金廷内政。”

    玲儿轻笑一声,指尖点向舆图间朱砂标注的关隘,朝阳恰将她的影子投作张弓搭箭的形貌:“辽阳府三日便可抵中都,关外三万铁浮屠,莫不是给完颜亮备下的仪仗?”

    完颜雍掌风掠过檀木案,犀角扳指在桌面犁出深痕。布防图应声翻转:“安阳病中多思了,本王一心为了拱卫中都,别无他意。”

    玲儿正欲开口驳斥,却见乌古论拂尘银丝忽缠卷轴边缘,腐叶气息裹着墨香:“王爷——”

    正当此时,乌古论的忽然开口,惊得三人心中皆是一怔。

    “国师?”完颜雍转身时貂裘掀起的气流惊落梁间尘屑,犀角扳指叩在乌古论肩头三寸处,“尔乃大金贵胄,总不会学安阳那般劝本王谋逆?”

    乌古论道袍下摆的露水泥渍晕开墨色,他躬身时拂尘丝在地面勾出北斗星图:“贫道承王爷再造之恩.…..”喉间忽然呛出腐叶气息的咳嗽,“自当献逆耳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