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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梁事 第67章 歧路漫漫

    直到黄昏,明容才坐着马车回到侯府,奥古孜已先一步在城外离开,在她之后进城。

    “就你一个人?”

    徐照朴看向明容身后,见没有别人。明容点了点头。厅里坐着的还有程夫人等人,收到明容遇险的消息,一家人只要见不到她的人,就寝食难安。

    “我听闻白天阿史那王子也同你在一起,跟着你的那帮人同我说了,直到别业才发现那人是阿史那奥古孜。”

    徐照朴见明容一脸倦容,眼睛里却充满神采,心里觉得颇为奇怪。

    “今日幸得阿史那王子搭救了,阿爷应该也知道了,正是崔继追杀我,不过放心,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明容在光舻旁边坐下,瞥见光舟身后站着苏元禾,朝她点了点头。

    “我再给你多拨些人手吧,免得再遇到这种情况……”

    程夫人打断道:“这怎么是人手不够的问题,还是她自己不小心,考虑欠妥,怎好跟她一个丫头与歹徒共处一室,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冒冒失失,若再是如此……”

    “我今日。”明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诈了崔继的话,他背后是个王爷。”

    她看向徐照朴:“不是晋王,就是闽王。”

    程夫人被她插嘴,面露不虞,刚要发作,被徐照朴用眼神制止,只好又靠回去。

    “王爷?”光舟皱眉道,“晋王只一女,倒是闽王儿子众多,莫非是闽王?”

    他握紧扶手,身子前倾探向徐照朴。

    “阿爷之前南巡,可也去了闽王的地盘。”

    徐照朴沉重地点头:“这便难办了,闽王安分守己,治下民生各有所乐,从未听说过有何叛逆的苗头,若想查,还不知从何入手呢。”

    “可他若是一直潜伏在暗处,南巡便是打草惊蛇了。”明容道。

    光舻看着兄妹二人,疑惑道:“为什么不怀疑晋王?”

    明容忙看向他道:“晋王伯父他……”然后便不说话了,闭上嘴。

    光舻耸耸肩:“你瞧。”

    明容一甩袖子,鼓着脸:“总之,晋王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怀铛姐姐都要出嫁了,选的也是清白人家的子弟,他做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生出变数来,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且他在长安多年,又没有实权,就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我只是这么一提,见你们都说闽王,那我可不得唱唱反调。”光舻也不在意,看向徐照朴,等他的意见。

    “好了,此事我会再派人去查,若属实便会报与圣上,只是闽王毕竟在南边,一来一回也要个个把月,还是难办呢。”徐照朴揉了揉眉心。

    程夫人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宽慰道:“往好处想,闽王要进京也得花不少时间,都还来得及。况且经过前些年的事情,京城的防卫也不同于当年了。”

    徐照朴点头道:“你说的是。”他又将目光落到明容身上,“圆圆以后切忌胡闹,凡事还要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要务,改日我自会去阿史那王子那儿登门道谢。”

    “给阿爷添麻烦了。”明容拱手道。

    “崔继今日的事情我也会告知殿下,毕竟是詹事府的人,也在殿下的管辖之下。”光舟说道。

    要事说的差不多,一家子便各回各屋,程夫人在和徐照朴回诸言居的路上,不断地唉声叹气。

    “你这是做什么?”徐照朴疑惑道,今天除了明容差点出生命危险,其余也没别的事了,刚才说也说了,这会儿是在叹什么呢?

    程夫人缓缓摇头,眼神中掺杂着担忧和难过:“你没觉得今天圆圆回来后,情绪便有些不对。”

    徐照朴松了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呢,她虽说心思细腻,可一个姑娘家,受了惊吓,情绪不佳也是正常,就是我营里那些人,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那晚上还辗转反侧呢,都是睡一觉便好了的事。”

    “你那能一样么!”

    程夫人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弄得徐照朴嗷嗷叫。

    “不许装。”程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还不知道他,这刀剑无眼的尚且过来了。

    她叹道:“你看她方才跟我说话时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姑娘有些脾气固然是正常,可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像在跟我怄气似的。”

    “嘶……”徐照朴摸了摸胡子,这几日懈怠,下巴上的胡子又长了,有些扎手,“你这么一说,她方才向我行礼时,确实有些太恭敬了……罢了,你且留意着吧,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过来。”

    程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由于徐明容姑娘昨日的胡作非为,第二日便被程夫人下了两日的禁足,除了府里和门口那条街,其余地方一律不许去。

    “呃……其实吧……”明容看着钟妈妈,眨巴着眼睛。

    钟妈妈心疼明容,既心疼她大难不死,又心疼她被禁足,只好说:“算了姑娘,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是这意思……”

    而是她这两日本来也没有出门的打算,光是侯府就恁大个地方,不逛门口那条街,其实也无所谓。而且摘星楼的作用是什么?就是为了能让她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嘛!

    “算了算了,多谢妈妈担心了,我待府里就是了。”

    明容摆摆手,钟妈妈这才放心地离去。

    明容一上午先是骑着踢云去后山玩,再是跑去场地射箭,最后去院子里钓鱼,玩得也不亦乐乎,直到累了才回别寒居。

    “哎哟我的天……”

    明容刚一脚踏进屋里,就被吓得后退一步,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忙被人一把拉住,还死死捂住了嘴。

    明容瞪大着眼睛,想说“你怎么在这儿”,可嘴巴被人捂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我溜进来的!”青年低声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出鬼没的奥古孜。他忙着抬头给吴山和越山打手势,让她俩别喊。

    见明容冷静下来了,他才松开她的嘴,拉她在廊下站定。

    “我的人听你家那些出门采买的小厮聊呢,说你这两天给禁足在府里,我寻思着你肯定没劲,你瞧。”

    他拉明容进屋,提起桌上的食盒。明容回头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下。

    明容笑起来,跪坐到桌边,奥古孜坐在另一边,打开食盒,取出一个小笼来。

    “我买的红烧狮子头,你看,还冒热气呢。”

    奥古孜揭开盖子,把碟子推到明容跟前,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

    “你下次别再到我家附近探听消息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阿爷迟早要发现的,你这峪伦部的王子,老往人家将军府周围跑,被圣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知道,我小心着呢。”奥古孜笑道。

    明容拿着筷子,从狮子头上戳下来一小块肉,塞到嘴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来。

    “我猜,是延康坊那家的。”

    “你怎么知道?”奥古孜奇道。

    “我吃狮子头的口味随我阿娘,爱吃甜些的,只有延康坊那家是这个味道。”明容得意道,同时心里还喜滋滋的。

    “我也是听说那家口味甜,看着买的,没想到你恰好喜欢。”

    自从昨天明容跟他哭了一场,奥古孜便总想着要对她再好些,闭上眼就看到她那张哭包脸,不做点什么就浑身难受。

    “我身边人还没来同我汇报,你既然来了,快说与我听,今天朝中和京城里,可有什么事?”

    “这我不知道,我这一上午忙着给你买吃的呢。”奥古孜从食盒下层又取出来一个油纸包,“你看,还有樱桃煎。”

    见明容脸耷拉下来,他忙道:“不过我路上碰见你大哥和太子出城去,至于做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了。”

    明容一听,放下心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狮子头:“元禾在我大哥身边,出不了问题。”

    “元禾是谁?”

    “苏元禾,是我在扬州时救下的一个女孩子,年纪那么小被卖到花坊里,我看不过去,连着月怜一起救下了。这些年有她们帮我做事,我也轻松。”

    “那宣明酒肆的三娘呢?”

    明容一笑:“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奥古孜不以为意:“你从前信里也从不告诉我这些。”

    明容低头拆樱桃煎:“三娘之前被前夫打骂虐待,险些丢了性命,被月怜在街边撞见,她跑来告诉我,我去给三娘撑腰,告到官府去让他俩和离,后来三娘又嫁了个老实男人,那男人对她也好,现在跟着一起管酒肆呢。除了她们,还有些女子们。”

    “真是辛苦你。”奥古孜由衷感叹。

    明容摇摇头:“我是昭阳县主,又是忠勇侯的独女,做这些,也就发个话的事情。”

    奥古孜一笑,低下头,捏了个樱桃煎塞到明容嘴里,明容手里攥着油纸,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吃吧。”

    到了午饭的点,程夫人遣人叫明容过去吃饭,那人刚想敲门,就被吴山拦下来,说姑娘有要紧事,不得打扰。

    “快快快,你躲我屋子里面。”明容忙把奥古孜往里面推,看了眼茶桌上,抓了一碟子点心塞到他手里。

    “我得赶紧去,不然我阿娘必定要过来看,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还没等奥古孜回过神,她已脚底抹油似的跑了,奥古孜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你就没什么想和阿娘说的?”程夫人见明容过了一上午心情大好,不由得奇怪。

    “没有。”明容摇头道,脸上还带着微笑,“阿娘都是为圆圆着想。”

    “你藏着什么心思呢?”程夫人凑过去,盯着明容的眼睛,可她这女儿从小说起话来没边儿的,遇到这种事情,指定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只好又退回去。

    “真没事,阿娘你就别多心了。”

    明容扒拉着碗里的菜,几口吃完,擦了擦嘴,又漱完口,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我正有要事要做呢,先回去了,阿娘您慢用。”

    “诶,等等,你大哥方才回来了,你既要回去,也顺道去成远居,叮嘱他记得吃饭!”程夫人喊道。

    明容忙不迭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

    她站在门口朝程夫人屈膝行礼,还不忘跑回来从桌上又顺了几个点心走,揣在怀里一溜烟儿跑了。

    “奥古孜我……”

    明容正兴高采烈地踏进屋里,怀里的糕点就差点被她撒在地上,她愣在原地,看着屋里的景象。

    ——光舟和奥古孜面对面坐在厅里。

    “呃……大哥你回来啦。”

    明容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面上狗腿地笑着看光舟,脚底用劲随时准备跑路。

    “回来。”明容转身的一瞬间,光舟丝毫不给她拔腿跑的机会,抢先一步叫住她。

    明容只好转过身,小碎步挪到他面前,飞快地屈了一下膝,不像是行礼,倒像个萝卜蹲。

    “见过大哥。”

    奥古孜在旁边忍着笑意,被光舟一记眼刀飞过来,只好用手抹了把脸,把笑容抹掉。

    “若不是我回来时,正好发觉有人在府外鬼鬼祟祟……”他看了一眼奥古孜,又看向明容,“妹妹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大哥,都是误会!误会!他今日第一次来。”明容跪坐到光舟身边,耷拉着脑袋,像小狗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奥古孜扶额,这丫头的脑子真是时灵时不灵。

    “我先不和你计较此事。”光舟拨开她,望向奥古孜,明容看出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忽然想起来奥古孜之前同她说,光舟早上和叔文一同出城去了。

    她心里一慌,拉住他的袖子道:“可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光舟道,明容松了口气。

    “可也算出事。”光舟又道,明容的心直吊到嗓子眼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呀!”她拽了拽光舟的袖子,“你别一字一顿了快说。”

    奥古孜见明容被光舟整得一惊一乍,颇为不满地看了一眼光舟,抢先道:“太子殿下要娶康家姑娘了。”

    明容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