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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持枪,万世名 第392章 千星城风浪

    战船破开晨雾,东北海域的潮湿渐渐被内陆干燥的河风取代。

    笛声琳站在甲板上,黑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九个月山林蛰伏,半个月海上漂泊,她的指甲缝里仿佛还残留着树皮的木香,脸上肌肤还是被景朝青州海边毒辣太阳晒黑之色。

    提心吊胆和小心谨慎太久,她仿佛还应着激。

    如今终于逼近千星城——这座妖族耗费三百年心血仿造人族典籍中白玉京筑成的巨城,她看着那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逐渐露出自己的完整轮廓。

    “娘娘,前方就是‘九曲闸’。”鲛人侍卫低声道,“过了闸口,便是千星城外河。”

    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河岸,原本葱郁的山林已变成妖族用妖力凿成陡峭石壁。

    三条恢弘雄伟,将整座妖族帝都包含围绕在内的延绵山脉出现在眼前。

    壁上每隔三十丈便是一座暗堡,巨弩即便白昼也泛着幽蓝冷光。

    千星城依旧那么固若金汤。

    这是两代妖帝的手笔——捕杀所有在山脉中妖族野兽之后,将这三条山脉完全打造成了要塞堡垒。

    船身微微一震,转入护城河,水流忽然变得极缓,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

    笛声琳无声默念谁也听不懂的话语,手掌轻轻抚摸小腹。

    转头问:“还有多久?”

    “只需半刻钟。”鲛人侍卫干脆答道,“只是……码头似有仪仗。”

    笛声琳举目远望。

    目光穿过层层河雾。

    她早料到有生灵会来“迎接”。

    只不过这个生灵,让她有些意外。

    太着急了,让笛声琳心中生出嗤笑。

    千星平原码头被清出一片空旷地带,三百名黑甲卫持戟而立,旌旗上金线绣的异兽张牙舞爪。

    队伍最前方站着个人族模样的锦衣少年。

    他生得唇红齿白,发间别着一支白玉簪,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玩,直到看见笛声琳的船,突然当着出城众臣的面绽开灿烂笑容。

    “嫂嫂!”帝次子蹦跳着挥手,嗓音清亮得像个真正的孩子,“弟弟等您半天啦!”

    笛声琳面无表情地下船,她今日特意换了素白长裙,腰间束一条银灰绦带,这是神沿国守丧的装束。

    帝流的笑容僵了僵,目光在她腹部一扫而过。

    “兄长的事……弟弟实在痛心。”帝流掏出一方雪白帕子按了按眼角,“这些日子我夜夜难眠,总梦见小时候兄长与嫂嫂带我出游……”

    “兄长遭逢不幸,都怨那卑鄙的景朝人,待我长大,一定亲手摘了景朝北境世子的脑袋,为兄长报仇!”

    “帝子有心。”笛声琳轻声回应,“那箭靶可还留着?我记得帝宫最后一次教你时,你十箭里有九箭脱靶。”

    她的声音带着勉强的微笑,像极了一个温柔的长嫂。

    帝流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脸上笑得更甜:“留着呢,留着呢。”

    “嫂嫂舟车劳顿,弟弟备了软轿……”

    “不必。”

    就在帝流以为要拉近与她的关系,趁此一同登上软轿,笛声琳却是拒绝了,从他身边走过。

    笛声琳的目光从珍珠轿辇上淡淡掠过,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

    九个月的逃亡,磨去了她曾经的骄纵,如今的她,比任何人都必须懂得,有些锋芒,不必显在面上。

    “帝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她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丧期未过,乘这样华贵的轿辇,未免不合礼数。”

    “我走着回千星城,替帝长子再看看这座京师。”

    她说话时,眼睫低垂,俨然一副恪守礼节的未亡人模样。

    帝流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但转瞬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模样:\"嫂嫂教训得是!是弟弟考虑不周了。\"

    他边说边快步上前,不容置疑的要为笛声琳作扶手,“那弟弟送嫂嫂回府可好?正好有些关于兄长的事……”

    帝流飞速伸手抓住,手指搭在这个长嫂的手腕。

    虽说妖族化形并不完全依照人族经脉,可他也不只会把人族脉搏。

    笛声琳脸色一沉,眯眸盯着他。

    身上散发的强大妖修气势,震得妖帝次子心里不禁一咯噔,手掌僵在半空。

    笛声琳头一甩,径直向前走去。

    帝流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却也没再死缠烂打。

    笛声琳走入城门,重新登车,回到自己的神沿公主府。

    府邸依旧,石狮兢兢业业守护,门前的府卫军飞快跑来,骨碌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泣不成声。

    当初随她前往西域之妖,大半都能够回来,只是自己回来却没有带着主上,可谓死罪。

    他们没有死,神沿国主冷漠的饶恕了这些人,只是将他们依然丢在此地,什么时候笛声琳能归来

    笛声琳站在阶前,恍惚看见一年前的血光,在西域的遭难,比起在京师而言,无疑要更加噩梦。

    那个一直以来伪装的混蛋的突然反水,让她如坠地狱。

    南盏至今也杳无音讯。

    “娘娘?”老管家颤巍巍跪着,“老奴日日命人打扫主院,就盼着您……”

    “南盏呢。”

    笛声琳第一句话,便是问自己的剑侍。

    她内心忐忑而惧怕,怕她死了,更怕她从没回来过。

    厅内骤然寂静,几个年轻侍女瑟瑟发抖。

    老管家重重磕头:“南盏姑娘在您失踪半月后回来过一次,只是她神态异样,又哭又笑,奴婢等人很害怕,没有跟上去,最终她就,她就……”

    “就什么?”

    笛声琳心中一沉。

    “说要去杀了那个姓张的夫子……后来有人在东海见过她往南去,公主府的眼线来报,南姑娘一路过了十三州,再后来她速度太快,便无人再能跟上……”

    笛声琳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她从小跟着她,这个既是她侍女,实际担任着她姑姑角色的剑侍,对她的重要性,仅次于父王神沿国主。

    她剑术天赋惊人,却纯粹娇憨、毫无心机,却也因此,最终害了她。

    “派人去找!”笛声琳脸色阴冷,盯着老管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

    “她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老管家肩膀抖动,磕头如捣蒜,连忙称是。

    ……

    ……

    当夜,一只信隼从神沿公主府后门悄然飞出。

    密信只有几个字,却是字字如命。

    笛声琳深知,如今凭她一人,断然是无法在千星城内存活。

    唯有请神沿国主入京。

    请她这位第一妖藩王的父亲前来撑腰,

    与此同时,帝流赤脚踩在暖玉池中,听心腹汇报:

    “神沿国主早已于一日前离开封地,方向是千星城。”

    “老东西倒是心急。”帝流把玩着一枚青铜纽扣。脸色冷笑,“查清楚那贱人带回来的血书内容了吗?”

    “尚未得手……但我们在战船的暗桩说,帝长子临终前,的确将血书留给了神沿公主。”

    帝流重重将纽扣掷入池底。

    “到底是我大哥的,还是那帮景朝杂种的?”

    哼,她想以此作垂帘太后,可不行。

    ……

    次日清晨,千星城七十二坊同时流传起两个消息:

    其一,帝长子妃腹中胎儿需经“血骨验亲”——这是妖族皇室最残酷的仪式,需活取胎儿一滴心血滴入妖帝冠冕上的镇国宝石。

    若血脉不纯,母子俱焚。

    其二,神沿国主携三千“玄鬼飞骑”已至千百里外的落星峡。

    这位妖族第三强者上次入京,还是百年前镇压三藩之乱。

    茶肆里,说书人惊堂木一拍:

    “诸位猜猜,验亲大典那日,是帝流殿下先掀桌子,还是神沿国主先拔刀?”

    “不得了啊,我大成契,以后怕是要多出一位太后来。”

    千星市井喧闹气氛豁然引爆。

    深宫之中,妖帝正用指尖轻叩案几,他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笛声琳带回来的血书

    帝宫的妖丹。

    这位活了五百多年的妖帝,脸上并没有太过悲伤或愤怒,

    一如既往如同神宫那般巍峨高耸,令妖难以仰望。

    长久之后,终究传出一声轻叹。

    “倒是比朕当年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