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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第367章 水工博士

    “先生请看。”

    守将不知何时已牵来一匹枣红马,马鞭指向远处箭楼,缓缓说道:“这是我大秦工尉府新制的连弩,三箭齐发可穿透铁甲。”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传来尖锐的呼啸声,一支羽箭精准钉入百步外的箭靶红心。

    郑国抬头,只见箭楼阴影里,弩手们正有条不紊地装填青铜弩机,动作娴熟。

    更远处,每隔百步便有设立烽火台,每座都堆着干燥的狼粪,石墙上刻着 “失烽火者,斩” 的血字。

    申徒寿这时突然抓住郑国的衣袖,声音发颤道:“这……这哪是治水的阵势?分明是……”

    “分明是为大战做准备。”

    郑国低声接话,目光扫过官道旁列队行礼的秦卒。

    他们铠甲锃亮,而最令他心惊的,是每个人眼底跳动的火焰,那是对胜利近乎狂热的渴望。

    他忽然觉得自己怀中的治水图,那图纸上的线条,都像极了秦人蓄势待发的箭矢。

    待车驾缓缓启动,申徒寿掀开帷幔,五月的热风卷着麦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震惊。远处田垄上,五头健硕的秦川牛正拉着曲辕犁翻土,犁过之处,板结的盐碱地竟露出湿润的褐土。

    农夫们赤裸着上身,脊梁晒得黝黑发亮,汗水顺着肋骨沟流进粗布裤腰,却无一人直起腰杆。

    他们每挥一次锄头,都伴随着整齐的号子声,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农夫们挥汗如雨,却没有一人停下歇息,这在韩国是难以想象的。

    在韩国,农夫们虽说同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每隔两刻便要躲到树下喘口气,常常饿得扶不住犁杖,更遑论这般不知疲倦的劳作。

    “这是......”申徒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待离近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农夫腰间竟都悬着青铜短刃,刀柄缠着浸染汗渍的布条,分明是随时能投入战斗的模样。

    “夫子,秦人连农夫都有兵器……”申徒寿惊叹道,声音里带着震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帷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郑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领头的农夫忽然直起腰,用短刃削下田边的苦艾,塞进嘴里咀嚼。

    阳光照亮他手臂上的刺青,那是颗新芽缠绕着剑刃的图案,正是秦国 “耕战” 的徽记。

    “这便是耕战之法,此乃强国之象啊。”

    郑国注视着远处的秦人,沉默片刻后,低声感叹道。

    他曾在《商君书》残卷里读过 “民之欲富贵也,共阖棺而后止”,此刻才算真正懂了。

    他的目光掠过关墙上新刻的 “军功爵” 榜文。

    只见上面刻着 “斩首一级,赐爵一级,益田一顷” 的铭文,他们每挥动一次锄头,都像是在为自己的爵位而战。

    此时,车窗外掠过一群正在操练的农兵。

    他们白天耕地,傍晚便在烽火台下练习弩射。

    “秦人把锄头和刀剑绑在了一起。他们以农为本,却又不忘武备,如此一来,国家怎能不强盛!”郑国低声感慨道。

    随后,他的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舆图边缘,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韩王的密令。

    然而,此刻郑国看着这秦国蓬勃发展的气象,他忽然开始怀疑,即使自己有心拖延,恐怕也难以如愿。

    函谷关内,郑国的车队在黄土路上缓缓前行。

    车帘内,郑国望着窗外掠过的荒芜田野,心中再次感慨万千。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郑国看见路边驿站外,几个孩童正在玩“筑坝堵水”的游戏。

    他们用泥土堆出简陋的堤堰,模仿着大人的模样指手画脚,其中一个孩子腰间竟别着木制短剑。

    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年幼时在汝水边玩泥沙的时光,那时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治平水患,却从未想过,这个梦想竟会以如此复杂的方式实现。

    他知道,自己肩负着韩国的“疲秦之计”,但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怀揣着治水的理想。

    他渴望能够为这片土地带来繁荣与生机,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

    三日后,郑国所在的车队缓缓驶进了咸阳城。

    城门外,早有一群人翘首以盼,典客蔡泽、少府丞嬴永、治栗内史嬴辉等一众朝堂重臣,皆在此亲自迎接郑国。

    这阵仗,分明是迎接敌国来使的最高规格。

    郑国的车队刚停稳,嬴辉便捧着青铜爵迎上来:“吾等奉大王之命,以‘水工博士’之礼相待!此乃关中清水酿的黍酒,特为先生接风。

    大王已在章台宫备下好泾水舆图,正恭候先生。

    大王还特意叮嘱,要将泾水历年水患记录全呈给先生。”

    申徒寿接过酒爵时手一抖,险些泼出。

    他知道,秦国朝堂向来轻儒重法,以“耕战”“律法”为尊,儒家学士难入其眼,如今却给一个水工封 “博士”之称,足见礼遇之隆。

    而郑国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嬴辉腰间挂着的青铜算筹吸引住了,那十二根算筹刻着细密的刻度,正是治粟内史属官的信物。

    他忽然想起在韩国时,为了从府库支取十车石料,他在文书堆里耗了整整七日,盖满二十七道官印,手续繁琐至极,末了还被府库官冷嘲“水工不过雕虫小技”。

    而秦人竟让治粟内史直接对接水工,言下之意分明是“钱粮之事,先生尽可调配”。

    这份果决和信任,不禁让他心头一震。

    “先生请看。”

    蔡泽抬手示意,衣袖扫过城门匾额:“此乃‘尚商道’,自商君相秦以来,车马行人皆依律法分道而行。”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郑国透过车帘缝隙望去,只见运粮的牛车沿着左侧车辙行进,商贩挑着担子走中间甬道,右侧则留给持符节的驿卒飞驰而过。

    街边酒肆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无一人驻足围观车队,这份秩序井然的景象,让他想起韩国都城街头整日的喧嚣混乱。

    他心中那份因“博士”称号而起的震动尚未平息,又添了几分对秦国行政效率的直观感受。

    不多时,车队便抵达章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