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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第373章 十年护韩千年渠

    郑国随后抬头望向殿外,声音低沉:“真正的根基,并不在朝堂之上的权谋争斗,而是在田里,在百姓的温饱之中。”

    他的话语带着几分沧桑,也带着对国家命运的深刻洞察。

    这时,华阳太后轻咳一声,示意一旁静立的宫娥呈上锦盒。

    待宫娥将锦盒呈到郑国手中之时,华阳太后开口道:“这是哀家特意命人从蜀郡抄来的都江堰图纸,先生或许能用得上。”

    郑国闻言,心中一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当他展开图纸时,只见图纸边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朱批,每一处批注都显得格外用心。

    而这些批注的署名,无一不是“李冰”二字。

    郑国的眼眶不禁一热,这不仅仅是一份图纸,更是治水人之间跨越山川的传承。

    “外臣唯有一事相求。”少顷,郑国稳了稳情绪,躬身说道。

    “但说无妨。”

    “请允外臣自聘水工。”

    说着,郑国便在泥沙上画出一道渠线:“治水工匠需熟知水性,臣想从韩国带些旧部入秦,他们跟随臣多年,对水情了如指掌;

    另在关中招募学徒,培养本地治水人才。

    水脉如人脉,唯有知根知底,方能驱遣自如。”

    “先生可知。”

    吕不韦双手抱胸,语气似笑非笑:“若带韩人入秦,难免有人非议‘夹带私兵’,毕竟如今秦韩之间,局势微妙。”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再度紧绷起来,众人心中都清楚,吕不韦这话说得并非毫无道理。

    “无妨。”

    嬴政挥了挥手,朗声道:“可仿客卿之制,先生旧部皆入‘郑国渠署’户籍,受秦国律法约束,一视同仁;

    学徒则从秦人家中选拔,如此内外兼顾,既能发挥先生旧部专长,又能让秦人参与其中,日后也能更好地维护渠务。”

    他忽然抓起案上的花椒罐,倾倒在郑国划出的渠线上:“就像这蜀地花椒,种在关中,历经水土滋养,也能长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秦国向来包容,只要一心为秦国效力,无论来自何处,皆可为秦国栋梁。”

    嬴政目光坚定,望向郑国,似在向他传递信任与决心。

    “外臣明白。”

    郑国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与坚定。

    .........

    酉时末刻,郑国缓缓走出了章台宫后殿。

    他站在殿前,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漫天星斗倒映在殿前的水池里,宛如一条璀璨的水渠。

    申徒寿脚步匆匆地跟上来,欲言又止。

    少顷,他听见郑国低声道:“公子,郑国只能护韩国十年。但这渠,能护天下百姓千年。”

    当夜,在少府丞嬴永的引领下,郑国被安置在了水工署。

    在房间内,郑国缓缓展开韩王的密令,那帛书上‘拖慢工期,耗空秦粮’的字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申徒寿抱着从少府领来的钱粮账册走了进来。

    他走到郑国身前,压低声音道:“夫子,秦人给的账目太详细了...连十年后的粮草损耗都算清了。”

    闻言,郑国捏着帛书的手忽然顿住。

    他眉头微皱,仔细翻看起账册来。

    果然,账册里关于巴蜀屯田的数字精确到了个位,敖仓存粮的记录更是精细到了升。

    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颗精准的棋子,被秦人巧妙布局在这庞大的修渠棋局之中,显然是秦人早就准备好了的修渠预案。

    郑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账册上的数字,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

    他忽然想起章台时,嬴政在提及“将计就计”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寒芒。

    那根本不是被韩国摆弄的棋子所应有的眼神,而是一个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掌控全局的执棋者才有的目光。

    “去把《考工记》残卷拿来。”郑国突然开口道。

    申徒寿听到这话,不禁有些诧异,但还是迅速照做了。

    郑国接过残卷,轻轻摩挲着。

    然后,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申徒寿,缓缓说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记录泾水水位,需精确到寸。”

    “师父?”

    申徒寿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可韩王的命令......”

    “烧了吧。”

    郑国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

    说着,便将密令递给了申徒寿。

    他的眼神中,有解脱,有坚定,更有对未来未知的期许。

    申徒寿看着手中的密令,心中一阵纠结。

    郑国似乎看穿了弟子的心思,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韩王要的是疲秦!可我要的,是让关中再无饥荒。”

    他望着窗外明月,想起韩非临别时塞给他的竹简,那是《五蠹》中关于‘农战’的段落,墨迹犹新。

    “公子非说得对,渠成之日,韩国或许会亡。但这天下,该有更多人活下来。”郑国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怅惘。

    随后,郑国转身,走到桌前,铺开嬴永给他的纸张。

    这种传闻中来自秦国的奇物,此刻正摊在他掌心,触感细腻,比缣帛更轻更薄。

    他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面,耳畔回想起数年前在新郑市集听闻的传言:咸阳工坊造出了能写字的 “树叶”,贵族子弟争相收藏,一张竟抵一斗粟米。

    在韩国不受重用的他,连竹简都要反复刮削使用,遑论这稀罕物了。

    当嬴永将整沓纸张递给他时,郑国指尖微微发颤,略带疑惑的看了一眼嬴永。

    嬴永看见他这副神情,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先生莫要如此,管够。”

    这句话敲在郑国心头,比咸阳城外的渭水更令人震撼。

    少顷,他轻轻蘸饱墨汁,毫不犹豫地写下八个大字:“疲秦之计,强秦之基。”

    笔尖刺破纸背,在桌子上留下一道深痕,那痕迹如同他此刻的决心,要将自己的名字刻进大秦的水渠之中,让后人永远铭记。

    与此同时,申徒寿拿着密令走到院外,随后投入炭盆。

    火苗腾起时,他看见羊皮上“拖垮秦国”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蜷曲,最终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