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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第420章 伪证裂痕

    当嫪隐喊出“裂土封疆,永享无极”时,黑影那几乎覆盖在面罩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动了一瞬,随即恢复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他一只手握着炭笔,另一只手在特制的薄韧皮纸上飞速记录着。

    笔画简洁、精准、高效,记录着时间、地点、人物、对话要点。

    纸张右下角,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初九”标记已然完成。

    记录完毕,黑影毫无声息地从墙头滑落,几个鬼魅般的腾挪,便彻底消失在雍城更深的、迷宫般的夜色巷道之中。

    今夜,在这座僻静小院内发生的一切,每一句大逆不道的狂言,每一个险恶的谋划,连同那韩人死士的身份......所有这一切致命的秘密,都将被迅速转化为无法破解的密文。

    这些致命的字符,将乘着最快的驿马,最终,将会一丝不差地记录在学苑深处,那本积累了无数隐秘的笔记之中。

    暗流在雍城与瓠口汹涌的同时,而一张无形的情报之网,已悄然收紧,笼罩向沸腾的暗流。

    .........

    夜,章台宫书房。

    烛火摇曳,将嬴政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也映照着下方两位风尘仆仆、面容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陆凡与嬴战。

    当二人再次出现在嬴政面前时,带来了令人心惊的线索。

    空气中弥漫着连日奔波带来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终于撕开伪装的紧绷感。

    案几正中,那份关于内侍“嫪隐”的卷宗依旧摊开着,墨色的字迹在灯火映照下,却像一张无声狞笑的鬼面。

    嬴政的目光,缓缓从瓠口急报上抬起,无声地落在二人身上。

    无需言语,那目光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谕令。

    “大王。”

    陆凡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却带着锋芒:“臣等奉大王钧令,昼夜不息,穷搜关洛,彻查嫪隐身世。伪证之网,终被我等撕开数处致命破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喉咙的干涩与连日奔波的疲惫,字字如钉:

    “其一,云阳县下里,嫪隐之叔父嫪仲,确有其人。然,我等寻访乡里三老中唯一尚存者,其须发皆白,记忆却尚清明。

    他言之凿凿,辅以当地残破户册印证,嫪仲其并非如卷宗所载‘抚养嫪隐至成年’。

    其人实已于......”

    陆凡顿了顿,声音骤然下沉:“昭襄王三十八年岁末病故!比档案所载其亡故之期......早死了一年。

    此乃档案第一处伪,亦是根本之伪。”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嬴政半边脸庞明暗不定。

    他置于案上的食指,指甲无声地刮过漆面,留下一道细微的白痕。

    他没有出声,但那陡然凌厉的眼神已是最好的回应。

    嬴战紧跟着踏前一步,声音低沉有力,补充道:“其二,其归乡后行踪,编织之伪更为荒谬!

    雇主李田账册所载‘昭襄王四十七年秋收后赏布帛三匹’一节,经核对李田家中旧档及询问其族人,确有其事。

    然细究其乡邻,尤其关键证人王婆所言‘去岁冬月曾见嫪隐于渭水伐薪’之事,疑窦重重。

    大王明鉴,去岁冬月,关中大雪盈尺。

    封山冻河,渭水冰封三尺有余,鸟兽绝迹,道路断绝。

    莫说进山伐薪,便是寻常乡人在村口行走亦需艰难跋涉,彼时岂会有人于渭水冰面伐薪?

    此乃违背天地时序、人间常理之天大谬误!”

    嬴战顿了顿,冷嗤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那王婆初始咬定,后经臣等反复诘问盘查,详析天时,那王婆神色慌张,言语支吾,最终抵赖不过,在其涕泪横流、瘫软于地之际,方吐露实情。

    乃是有人暗中予其重金,指使其捏造此虚妄之言!此乃第二处,人为编织之伪证!”

    一时间,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此刻听来格外惊心。

    陆凡再次开口,声音因疲惫和长途跋涉更显嘶哑:

    “其三,臣二人不敢怠慢,亲赴北地郡,寻访其戍边旧迹,彻查其戍边营伍。其所隶属营伍主官,早已于三年前病故,线索几断。

    然,天意昭昭。

    臣等多方寻访其当年同袍,多方查探,终觅得一关键老卒。

    此人酒酣耳热之际,谈及昭襄王四十二年冬那场遭遇匈奴小股精锐的激战......”

    陆凡的目光紧紧锁定嬴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人酒醉失言道,当时营中确有名唤‘嫪隐’者,为救同袍,被胡人弯刀所伤。

    但那人清晰地记得,刀伤是在其右腿外侧、近膝弯处。

    此与卷宗所载‘左腿一道深疤’之位置,以及我等先前寻访老卒描述的‘胡人弯刀所留’之疤痕特征,截然相反。

    此伤疤位置关乎生死搏杀之刻骨记忆,断难混淆,此乃档案记载与亲历者血肉记忆间,无可辩驳、致命之矛盾,此乃第三处致命伪证!”

    闻听此言,嬴政猛地攥紧案角,这是一个细微却致命的破绽。

    那所谓“完美”的档案,终究在顽固的亲历者记忆面前撞得粉碎。

    嬴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案上那份“完美”的嫪隐卷宗,谎言的基石,已然崩塌。

    “右腿外侧...近膝弯...”嬴政低声重复道。

    “正是!”

    嬴战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卷新誊录的简牍,双手奉上,带着发现最终猎物踪迹的紧迫:

    “其四,也是最蹊跷诡秘之处,在其咸阳落脚点及登记过程,疑云重重。

    臣等费尽周折,隐秘接触当日南市户籍署吏员。

    据一垂垂老吏模糊回忆,腊月廿二深夜,确有一形貌落魄、衣衫褴褛、自称‘嫪隐’之人前来请求登记入册,其状甚为仓惶。

    然,次日清晨,负责正式录入名册、核验文书者,竟非当值官吏,而是永巷令公孙虚的一名亲信内侍,以‘人手不足临时协助’之名经办此事。

    而更为骇人者......那夜曾亲自接待过‘落魄嫪隐’的当值小吏,三日后便‘意外’坠入署衙后院深井,溺水而亡。

    尸首捞起查验时,脖颈处隐见可疑深紫色指痕淤青,然彼时署衙主事草草结案,定为意外失足。

    此乃第四处,亦是杀人灭口之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