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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第454章 伐秦狂言

    这碎裂声,象征着赵国王权的传承彻底断裂,象征着一位君王最后的牵挂彻底化为齑粉。

    几乎与此同时,一直跪伏在榻边的太医令,猛地抬起头。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结滚动数次,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声音:

    “大……王……薨了!!!”

    凄厉的尾音在空旷高耸的殿宇中回荡、盘旋、碰撞,激起阵阵空洞而绝望的回响,如同整个赵国发出的悲鸣。

    .........

    三刻钟后,赵偃一身缟素,面无表情地跪在赵王丹榻前。

    他的目光并未在父亲那灰败、失去所有生气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而是越过他,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御案最中央,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饕餮狰狞盘踞的金印上。

    烛火在印钮狰狞的兽首上跳跃,反射出诱人而冰冷的光泽。

    那光泽,吸引了他全部的灵魂。

    殿内死寂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

    直到郭开弓着腰,用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将那枚金印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高举过顶。

    他那张惯常堆满谄媚的脸上此刻绷着“沉痛”,眼中却难掩贪婪与兴奋。

    见此,赵偃的目光,终于舍得从那金印上移开。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眼帘。

    就在这低头的瞬间,两行冰冷的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砖石上。

    “父王……”

    他低下头,对着亡父的遗体,声音哽咽却清晰无比地说道:“父王……放心去吧。儿臣……定当励精图治……重……振兴赵国雄风!”

    这誓言,回荡在空旷冰冷的寝殿里,仿佛是新王对未来的宣誓。

    这一刻,赵偃低头哀悼,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了自己即将掌控的、属于他赵偃的赵国。

    .........

    公元前245年,正月初一,龙台宫正殿。

    在匆匆下葬赵王丹后,赵偃甚至等不及丧期的余温散尽,便迫不及待地正式即位。

    举行完即位大典之后,他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赵偃便急迫地展现他的“雄才大略”与“仁君之风”。

    他端坐在曾经属于父亲的王座上,冕旒后的眼神锐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独断。

    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挡了他部分视线,却挡不住他眼中炽烈的欲望与那份新君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

    他俯瞰着阶下神色各异、心怀忐忑的群臣,赵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膨胀。

    这俯视众生的感觉,令他沉醉不已。

    “寡人新君即位,当革除积弊,与民更始!”

    赵偃的声音,刻意模仿着记忆中父王的威严,却难掩其中的急迫和生硬,响彻朝堂:“即日起,寡人推行新政:

    其一,体恤民生,减轻赋税,农税减三成,商税减两成,休养生息,藏富于民;

    其二,整肃吏治,凡无实职、虚领俸禄之冗员,一概裁撤。

    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屏息的群臣。

    尤其在几位武将身上停留片刻,掷地有声地抛出了最震撼也最致命的决定:“其三,为充盈府库,全力推行新政,惠泽万民……裁减边防驻军三成。

    所省粮草辎重,优先充入王室府库,用于赈济贫苦,兴修水利。

    寡人要这赵国百姓,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仁政’。”

    “仁政”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自私的定义。

    此言一出,朝堂死寂。

    片刻后,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武将们脸色煞白,文臣们面面相觑,人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大王!万万不可啊!”

    上大夫郑朱,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苍老的脸上写满忧虑,颤巍巍地出列。

    他跪伏在地,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启禀大王!赵国经长平之劫、邯郸之战,元气至今未复。府库本就不丰,边患更是从未消弭。

    匈奴、林胡在北虎视眈眈,秦国在西厉兵秣马。

    若再贸然裁军三成,削减军费…这…这无异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啊。

    老臣斗胆直言,恐…恐边防有失,国门洞开,社稷危殆。

    请大王三思,收回成命!!!”

    “住口!”

    赵偃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青铜香炉火星四溅,一点猩红正巧溅在他华丽的锦绣王袍上,烧出一个小小的焦痕。

    这小小的意外,仿佛点燃了他心中那股因被质疑而升腾的暴戾之火。

    他霍然站起,指着跪伏的郑朱,厉声叱骂,声音尖锐刺耳:

    “你可是在指责寡人不如先王?你可是说寡人的新政荒唐?当年先王事事听信尔等老朽之言,结果如何?

    割上党求和不成,反酿长平惨祸,四十五万将士血染疆场。

    赵国在尔等手中,颜面何存?气节何在?寡人今日就是要一扫这畏首畏尾的颓风。”

    他将长平之败的罪责,粗暴地甩给了老臣和已故的赵孝成王。

    就在这死寂与暴怒交织的顶点,赵偃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将赵佾的玉珏砸在郑朱身边,对着满朝文武,发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誓言:

    “尔等只知惧秦如虎,寡人却视秦为冢中枯骨。

    裁军省下的钱粮,正是为了富国强兵。

    寡人在此立誓:三年!只需三年!寡人必秣马厉兵,亲率我大赵雄师,西出太行,兴兵伐秦,一举踏破函谷,直捣咸阳。

    国仇家恨,一举报之。

    让天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霸主。”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

    武将班列中,老将廉颇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骤然收缩,牙关紧咬,紧握的双拳在袖中剧烈颤抖。

    他身旁的庞煖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痛苦地闭上眼,缓缓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文臣们更是面无人色,裁军三成已是自掘坟墓。

    三年伐秦?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恐惧和荒谬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赵偃看着阶下噤若寒蝉、深深垂首的群臣,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掌控一切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