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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 第219章 牢夜惊澜

    “还是喜欢你叫孤的名字。”

    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李肇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寒气仿佛渗在骨髓……

    薛绥眼神闪烁了一下,双唇微抿。

    无言。

    李肇见她这般,缓缓席地坐下。

    “你早已知晓平乐的算计?”

    “比殿下早一点。”薛绥轻轻点头,眼波流转间尽是从容,“从她送卢二姑娘奇楠木镯时,我便知道。”

    “那你也知道李桓会趁机栽赃?”李肇声音低沉,指腹无意识拂过她单薄的囚衣,略带沙哑。

    薛绥抬眸与他对视,摇摇头,慢声道:

    “平乐想一石二鸟,杀皇后,陷害我。而我想一石三鸟,保皇后、杀萧贵妃、逼疯平乐。李桓事先不会知晓萧贵妃将命丧黄泉,不然也不会容我得逞……”

    李肇冷声一哼,“那他却会想到借半块西兹玉珏,大做文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薛绥淡淡地笑:“这步棋,端王下得确实精妙。李桓是个狠厉非常的对手。”

    李肇直勾勾地盯着薛绥,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说到底,还是你对他缺少防备,不让他近身,他如何动得手脚……”

    这话带着酸涩的鼻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埋怨……

    平日里冷峻威严的太子爷,此刻却像一个被抢走心爱姑娘的少年郎,委屈、不甘。

    薛绥垂眸,“我若防备太过,端王如何放心我在府中周旋?他越信我是棋子,便越会暴露破绽。”

    李肇不再言语,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

    药香混着清幽的柏子香漫开,是太医院秘制的辟瘟散。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她滚烫的额头,将药慢慢抹开,喉结在阴影里重重滚动。

    “不是精通医理,对各类病症都了如指掌吗?为何还能病成这样?”

    薛绥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病中易让人放松警惕。”

    说罢顿了顿,她又轻声询问。

    “锦书可有转达我的意思?”

    “嗯。”李肇闷声应着,指腹碾过她的额际。

    “今日萧贵妃大殓,卢府那边可有动静?”

    “嗯。”

    “此次文嘉出力不少。”

    “嗯。”

    薛绥目光微凝,又不动声色地问:“那日郭三姑娘送来的衣物,也是你的授意?受你之托?”

    “嗯……”李肇指尖一顿,忽然抬头,“不是。”

    他急切解释:“孤只是得知她要来刑部大牢探望于你,暗中差人做了点手脚,将书信夹在其中,她并不知情。”

    薛绥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肇以为她不信,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天地可鉴。除了你,孤不会信任任何人。”

    薛绥忽然低笑:“我又没说不信,殿下何须这般紧张……”

    这不是暗指他在心虚么?

    李肇略一思忖,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身子前倾,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可知,他们要孤如何?”

    他力度很大,薛绥微微皱眉,他却浑然未觉。

    “他们要我娶郭三姑娘。”

    “殿下该娶。”薛绥微微颔首,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拨了拨身侧的稻草,弄得簌簌作响。

    “郑国公手握重权,在朝中党羽遍布,门生故吏众多,这桩婚事对太子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孤为你费尽心思,却换不到你一句真心话?”

    “殿下!”薛绥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叹息,语气诚恳而郑重。

    “这便是薛六的真心话。”

    李肇心头一抽,突地捏住她的下颌,拇指重重碾过破皮的唇角,“若是孤今夜劫狱……”

    “那便正好如了端王的意。”薛绥推开他的手,拉了拉囚衣的领口,目光冷静,说话一本正经。

    “到时候,御史台参奏太子目无法纪,强占弟媳,勾结西兹的折子,会堆满御案。轻则禁足,重则失去储君之位,不是正中端王和平乐下怀?”

    李桓有什么意图,二人心里透亮。

    便是李肇忍住营救冲动,还有情丝蛊,横竖左右,都是试探。

    李肇哑声:“孤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牢里受罪……”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深情,又冷冷偏开头,生硬地补了一句。

    “情丝蛊一体双生,你死可以,孤不想奉陪!”

    “殿下认为,我是会轻易寻死的人么?”薛绥目光灼灼,勉力撑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十年前我都能从白骨堆里爬出来,如今自然能等到拨云见日……”

    她忽然剧烈咳嗽,单薄的肩膀在囚衣下剧烈颤抖,冷汗浸透鬓角却字字清晰。

    “不要上当,端王巴不得殿下乱了阵脚,自投罗网……”

    李肇看她咳得难受,脸色瞬间好转许多。

    他抬起手,慢慢抚上薛绥的后背,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珍宝。

    “你要孤如何?”

    “娶郭云容,借助郑国公府,拉拢各方势力,稳固太子之位,再慢慢铲除端王党羽,扫清朝堂障碍,以图后计……”

    薛绥的声音混着咳嗽,却异常清晰,平静。

    与谢皇后说得一般无二。

    不带半点儿女私情……

    本是寻常,她一贯如此。

    但此刻,在潮湿阴暗的地牢中,一句没有半分情感的冷静分析,却如利刃般刺进心底,搅得李肇眼眶发烫,喉头泛起腥甜。

    “薛平安——”

    情丝蛊像蚁虫啃噬一般,在经脉中乱窜,灼烧着每一寸知觉。

    他倏地俯身,唇瓣擦过她耳垂。

    “若我此刻吻你,算不算自投罗网?”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冲动。自古无情之人,方能成事。譬如端王……”

    未尽的话语,被骤然封缄。

    李肇发狠般咬住她下唇,血腥气混着青梅酒香,在彼此唇齿间弥漫。

    远处有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薛绥微微睁大眼睛。

    李肇不仅不收手,反而用力将她抵在石壁上,吻得更深,直到她因窒息轻捶他的肩头。

    “薛平安。”李肇气息紊乱,喘息般将额头抵住她的。

    “十年前没在普济寺掐死你,是孤此生大错。”

    薛绥囚衣下的脊背贴着冰凉的石壁,却觉得他掌心灼热。

    她稳了稳心神,抵住他肩膀,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面不改色。

    “殿下现在动手也来得及……”

    李肇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好狠的妇人……

    “你当真铁石心肠——”

    声音未落,外头传来关涯急切的声音。

    “太子殿下!端王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