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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窗尸话 第112章 分别

    由于他的到来,我知道了我那些哥哥姐姐们的下落,原来他们最终都会和我一样,被这个善良的老太太送给了别人,然后开始过着另一种生活,或者悲惨,或者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母亲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呢?她似乎对这种自己的孩子被人随意送走的行为已经麻木不仁了,还是作为母亲她跟本就没有爱过我们,还是只有遵从那个老太太的意愿才能让她继续活下来?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因为我并不爱自己的母亲,正如她根本不爱我一样,离开她,离开这个妓女,离开那只可恶的凶狗,这可能并不失为一个美好的选择,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我的未来将与母亲兄弟姐妹们分别,将不再看到恶狗那充满了敌视的眼神,听不到恶狗那肆意的言语污辱,当然也看不到那个自以为善良的老太太了。

    说实话,当我的新主人来临的那个时刻,我对人类充满了仇恨,不是因为新主人的到来,而是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对我们很好,对我们的母亲也很好,我相信这完全出于她的真心,我非常感激,但她却不顾我们的尊严,肆意地将我们送给了别人,在她的心目中,猫不是猫,不是宠物,只是奴隶,在人类的社会中,只有奴隶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但据说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这种事情被人类称之为野蛮,称之为不人道,没有尊严,称之为生产力低下而产生的悲剧。

    但猫呢?为什么这种耻辱会被人类附加在猫的身上,难道我们没有尊严吗,难道我们没有自由生存的权利吗?

    是的,我们没有,从母亲被老太太收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了尊严,母亲为了能够得到很好的生活,与恶狗同处一个屋檐下,即便能够时常走出屋外品尝她所谓的爱情,但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逃走,她不但是妓女,而且天生便具有奴性,具有当宠物的本质。

    猫的品质沦落了,猫因为安逸而失去了自由的心,虽然猫在人类的面前还时常表现出一种高贵来,但这种高贵是无耻的,是做作的,是不堪一击的。

    我对自己身份产生了质疑,对猫这个种族的沉沦而自卑,虎啊,你们是我们的徒弟,你们却生活在有着天空森林溪水的地方,而我们却只能存活在屋檐下,吃着盆里的猫粮,喝着盆里的水,这些生活习惯不是我们所天生具有的,而是一种后天的培养,而培养我们的就是这些可以操纵世界的人类。

    我更加瞧不起母亲了,甚至根本不想看到她。

    但母亲却来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了一句话。在我的记忆中,我与母亲的关系是机械的,从她生下我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她似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除了偶尔给我喂奶偶尔替我梳理一下我的发毛以外,我们就从来没有真正的亲近过。而那些所谓的亲切仅仅是一种本能,一种无法抗拒的却十分流于形式的本能。

    但这一次,我要走了,母亲却主动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却让我记住了一辈子。

    我搞不清记住这句话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母亲对我说的话真的太少了,少得可怜我才能记住,也许是由于这句话的确是人生格言,生活的真谛,但无论如何,这句话将伴随着我的一生,无奈,理想的倒掉,还有命运的多舛。

    母亲的话是这样说的:“孩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任何猫都不可能瞧得起同类的,这是天性,但是你必须瞧得起你的主人,因为这是宿命,天性可以被改变,宿命却永远是宿命,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不是维护你作为猫的尊严,而是时刻提醒自己,你不过是一只宠物,仅此而已!”

    当时我对这句话并不是十分地理解,但事后证明,如果我老了,如果我面临与孩子分别的场景,我也会对他们这样说的,因为这是真理。宿命永远比天性来得更现实也更强大!

    不用向那只恶狗告别了,它以一种污辱我母亲的方式污辱了我,虽然它所说的都是真相,但我憎恨这个真相,我相信,所有的真相都是值得憎恨的。

    恶狗显然知道了我们的命运,对于我们的离开,它的脸上挂满了嘲笑,因而皱得更加令人厌恶,更加丑陋。但它胜利了,是的,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奴才?是它,不是我们,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对于老太太的心理来说,我们这种奴隶才是最低等的,我们才会被送出去,留守下来的只有它,也只能是它,一只丑陋令人恶心的狗。

    其实我对这样的胜利并没有多少嫉忌之心,虽然我被送走了,但我相信我的未来是美好的,我不是奴才,我也不可能象母亲那样成为一个妓女,我就是我,一只猫,一只真正的猫,有着尊严有着美丽有着一切美好的猫,我的新主人一定会发现我与其它猫的不同之处。

    于是,新主人将我捧在了他的手里,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能够将我的身体完全保护住,卧在他的手上,我很有安全感。

    我喜欢这个新主人,不仅仅是由于那种安全感,还由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一种男性的健康而充满了活力的气息,仿佛能够让我回归自然,让我回归一个人与猫能够平等相处的年代。

    古老的尊严并不适用于我与新主人之间的关系,现代的理念也无法描述我和新主人那种戚戚之情,仿佛是上天所注定,我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将成为他最好的伙伴。在他的面前,我永远不会成为奴隶的,这不是一种妄想,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我相信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是这样的。

    那时,我三个月大,但心中却已经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后来,我以为这叫爱,但再后来,我知道了爱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