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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窗尸话 第123章 怪物

    白的雪,黑的煤,这是我对我生命中第一个冬天的印象。

    雪在窗外飘着,看上去很纯洁。都说猫怕冷,但如果让我可以在雪地上奔跑,那点冷算得了什么呢?在雪地上撒点野是刘浪最爱听的歌,我想这是有道理的。

    这一个冬天我便在没有雪的时候希望看到雪,在有雪的时候希望看到雪中的刘浪。但刘浪是和一个推着黑煤车的人一起回来。黑与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蜂窝煤是黑色的,刘浪把这东西放进那个长着长长尾巴的怪物肚子中,然后它就变成了红色,火烫的红色,令整间屋子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由于温暖,我必须感谢这个黑色的煤,但我并不喜欢它,自从它的到来,我感到自己皮毛被玷污了,我本来漂亮的外衣也慢慢地变成了黑色。更可怕的是那个把煤放到肚子里的怪物,它的温度虽然令我感到温暖,但这温暖是机械的,是毫无生气的,甚至在白天的时候,它便消失了。

    刘浪与莲淑继续工作,白天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不知为什么,虽然这里很宽敞,很舒服,但我却开始想跑出去了,也许这证明我长大了。

    独自在家的日子并不好受,尤其是陪伴着那个半热不热的怪物。据说这是“封炉”后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我不喜欢它,铁皮的身子,圆圆的毫无美感,有时候还会散发出阵阵几乎令我窒息的气味,难闻死了。

    实在闲得无聊了,我开始寻找这房间内的不同,电脑是从青年公寓里搬出来的,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我倒是好奇那立在墙角的柜子,很高大,从木质来看,也许有些年头了。虽然我看到刘浪与莲淑将许多带来的东西都放了进去,但我认为那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而那些空间里到底还有什么呢?

    好奇害死猫,这是俗语,但我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我时常想,那柜子里会不会藏着另一只猫,因为我常常听到里面似乎传来了同类的叫声,但每一次刘浪或莲淑打开柜门的时候,我都没有看见。

    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也曾试图把那个柜门打开,但很不幸,瘦小的我是无法办成这件事的,我只能蹲在柜外倾听着里面的声音。

    白天里,实在蹲累了,我就到处走一走,来到窗台看着外面的世界,企盼着再一场雪,但北京的雪真是太少了,这个冬天我只见到了三场雪,第一场是我们刚搬到这里不久的时候,那场雪很小,落在地上基本没有能够积起来,只是薄薄得盖了一层,如霜一般。不过雪花却很大,这是我对雪的第一次认识。

    第二场雪很大,雪花大,雪量大,积在地上的时间也很长,雪是在夜里停的,刘浪等到凌晨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走出屋,在静寂的明亮的雪地上,他堆出了一个雪人,一把破扫把做了雪人的胳膊,一根胡萝卜头当了雪人的鼻子,还有那两只眼睛,令我立即有种亲切感。那种花璃球,黄色的,很象我的眼睛。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里,我总是看着外面的这个雪人,就象看到了我自己,更象看到了刘浪,然后看着它慢慢地消失掉,渗入到了四合院的砖石中。

    第三场雪下得最大,但化得也最快,刘浪没有再堆雪人。那天,他的确在雪地上撒野了,然后呕吐,将纯洁的雪变得肮脏与丑陋,于是,我离开了窗口。

    白天的日子比想象中的难熬,除了睡觉,除了蹲在那个大柜子前与窗前,我基本上是无事可做,于是便开始对蹲在墙角的那个怪物产生了兴趣。

    一直以来,我对它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它给了我温暖,虽然它将那个黑色的玷污着我的毛发的煤吞进了肚子,但我还是不喜欢它。但兴趣也许不是由于喜欢才产生的,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好奇,谁让这是我们的天性呢。

    我首先感到好奇的是怪物的尾巴,那么长而且那么粗,然后居然伸到了屋子外面,而且还冒着缕缕的白烟,日复一日,它就是这样呆在那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难道它就不觉得孤单吗?

    我想怪物是孤单的,但它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似乎这就是它的命运,它只能静悄悄地呆在那里,保持着永远的姿式,然后等到主人回来给它喂食。他是一巨行尸走肉,甚至连行尸走肉都不如。

    我也孤单,所以我会时常静立在窗前,看着这四合院里发生的一切,刘浪也孤单,我想肯定是这样的,自从他工作以后,我很少见到他的笑容,孤单的人是不会笑的,我相信这一点,所以笑盈盈的莲淑肯定不孤单。

    我不知道什么叫工作,也不知道他们去工作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很显然,莲淑很享受工作所带来的乐趣,而刘浪却绝对不享受工作,那么工作给他带去了什么呢?那个怪物也享受工作,我能够看得出来,但它也孤单,这我也能够看得出来。而我不工作也觉得孤单。

    由此,我得出个结论,工作与孤单并没有直接联系,也许刘浪孤单的原因不是由于工作,那么,有莲淑有我,甚至有怪物,他为什么还不开心呢?他为什么还会在雪夜中独自堆起那个雪人呢?

    对怪物的理解一天比一天深刻了,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里,它似乎总在吃,只不过有时吃得肚皮通红,皮肤烫手,有时吃得温暖而没有任何变化,当然这主要是在白天的时候以及刘浪与莲淑熟睡的时候。

    刘浪对怪物的疼爱是显而易见的,只要那个怪物的体温降下来了,刘浪一定会急忙喂它吃下新的煤,一次三块,然后就是等着它慢慢地变热,肚里有食物了,怪物也炽热了起来。

    但让我最不理解的是怪物喷出来的烟,我相信刘浪只能看到怪物的尾巴放出的烟气,但却不知道怪物其实浑身都在喷着一种无色的怪烟,这烟闻起来十分地恶臭,会令我感到头晕目眩,但很奇怪,刘浪与莲淑却好象根本没有感觉似的,他们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相信这恶臭的怪烟终有一天会变得浓重起来,然后围绕着刘浪与莲淑,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预言准确,但自从我见证了这怪烟的威力以后,我希望它永远不要再出现。

    除了家里的这个怪物以外,我相信那个自称为邻居的老女人也是一个怪物,有些事情是刘浪与莲淑所不知道的,事实上正是由于我独自在家的原因,我才发现了这个老女人的怪异行为。

    白天里,老女人总会在窗外走过,一天也许要经过十几趟,但这些都不足以令我害怕,而是那天恰巧我正蹲在窗台之上,老女人走过,她突然发现了我,转过身来冲着我恶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吓得我立即跳下窗台然后钻进了床底下,久久不敢出来。

    当然,老女人并没有因此而进到屋里,但从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时常会有种痉挛的感觉,我恨这个老女人,我不知道她和家里的这个怪物谁更好些。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是衣柜里的那只猫被老女人认为是我了,那只猫的声音沙哑,惨烈,即便做为同类的我来说,我也会感到害怕的,何况那个老女人呢?我听不清柜里的猫在说些什么,但事实上,我似乎以前听到过相同的叫声,而且这叫声会在天气变暖的时候更加强烈,更加有穿透力。

    我还小,那时不知道什么叫做“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