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窗尸话 （九）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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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已经学会了上网，虽然对一个盲人来讲可浏览的范围依然很局限，但生活确实变得丰富了许多，他不光和冰成为好友，有时候冰和男朋友约会吃饭时，会叫上凡一起，冰的男友是个十分有趣的男生。
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凡觉得轻松又愉快，但也不能说和家人一起就是多么的痛苦，主要是沉重，他们的爱铺天盖地的往自己身上压，不管不顾的，凡经常觉得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获得这么多的爱。
冰的男友是学考古的，但风趣幽默，和我们想象中出土文物一样的考古专家完全不一样。枯燥贫乏的野外考古生活在他嘴里变得特别富有想象力，听他讲故事成为凡的一个十分期待的娱乐项目。
“我曾看过一本小说，是说一个人讨厌钢铁森林般的城市、现代人的荒诞和赤裸裸的物质金钱关系，跑到山上躲开所有让他烦心的东西，奇妙的是在一个原始人生活过的岩洞里睡了一晚，竟然回到几万年前，和原始人一起过上了追逐野兽，钻木取火的生活。其实网上这样题材的小说挺多的，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本书，因为大多穿越故事的时代背景几乎就是现代社会的翻版，可这本书的作者对那个时代人们生活以及各种生活物资的认识相当专业，可以说是原始人类生活的精准再现，搞的我也想在原始人的洞穴里睡上一晚了，哈哈，看会不会有原始人穿过万古时空给我带来些什么提示。”
“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是一个网名叫风雨苍黄的人写的，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看，听书网上有他的作品，他还有一本都市生活的小说也不错。”
“原来你也喜欢看小说啊。”
“不，我几乎不看，知道他很偶然，是我上网查东西时发现的，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就多关注了一下。”
“你觉得有意思的那一定是有意思的，叫风雨苍黄是吧？”
“对，你到听书网上去搜，肯定有，我野外作业的时候，天天晚上躺在帐篷里听，那阵子他的书花光了我所有的流量。”
凡也对这个人好奇起来，找出来晚上躺在床上听。这个风雨苍黄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总能写出一些妙趣横生，别出心裁的话来，而且很奇怪，凡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确切的说像是与他在思想间的一次意外的邂逅，“咦？怎么是你？”，“是啊，怎么这么巧！”。更让他惊奇不已的是，有时候听到上一个情节，毫无征兆的就会想到了下一个情节，听下去之后，自己想的竟然和小说里的情节丝毫不差。
凡觉得不可思议，简直见鬼了，这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对某样东西产生记忆，而这个东西竟和自己毫不相干，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不是自己曾经有过的辉煌，而是别人的书，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以前看过，和冰的男朋友一样，看过之后因为喜欢就印在了脑海里，再次看到便勾起了记忆，可为什么和家人相处那么久了，与和他们之间的过去却记不起来呢？
凡花了几天的时间听完一本，特别想跟弟弟说说这个事，但又不想打扰他，一个是他整天忙公司的事，一个是他度蜜月回来之后，自己曾跟他发过几次脾气。那阵脾气非常大，多半是因为晴的缘故，还有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总是对自己接近讨好似的迁就，爸爸妈妈也是，如果把这些理解为爱的话，那么爱的太沉重了，凡总想离他们远点，所以和弟弟已经很久没聊天了。
但想到他们对自己的好，凡又内疚，尤其是弟弟，他没做错什么，除了尽心尽力的帮自己打理生意，还很努力的希望自己快乐起来，反而是自己对他亏欠太多，可每当想要去接近他的时候，面前总是被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的。
冰的男朋友出野外作业去了，所以这些日子不用和冰约会，凡实在不想待在家里，自己跑到咖啡馆，叫了杯咖啡，戴着耳机一个人静静的上网。
“他为了显示自己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每天随身都带着个小本本，上面记载着从各处找来的比较小众的人生箴言啦，哲学用语啦等等，每天都打开看看，便于与人交流时可以见缝插针的用上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用手写的记事本，他一直坚持手写，这也是他与众不同之处，而且颇为自豪。”
听到这里凡笑了，作者还真是刻薄，不知道生活里是个什么样子，跟这样的人交往时刻都要小心，一不留意就会成为他嘴里的笑料了。
“喂！帅哥！”随着一声招呼，一个女孩坐到了自己前面，凡正认真听书，被她惊了一下，摘下耳机，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好像是几个月前去过的服装店的店员。
“你是……观奇洋服的店员？”
“你好厉害，除了帅，还很聪明。”
“哪里，盲人的听力差不多和狗鼻子一样灵敏呢。”
“还真是啊，今天终于领教到了。”
凡这时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但女孩对他兴趣很浓。
“你看不见怎么上网啊？”
凡把笔记本推到女孩那边，把耳机地给她，给她演示自己是怎么上网的。女孩啧啧称奇，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女孩年纪还小，什么都觉得好奇，她眼里的世界到处都是新大陆。
“咦？原来你也是左撇子呀？”
“我是左撇子，可为什么说‘也’？”
“你弟弟……你是哥哥没错吧”
凡点头。
“你弟弟也是左撇子，你不知道吗？我注意到那天他买东西签信用卡的时候就是用左手。”
“我不记得了，车祸失忆了。”
“啊……”女孩又是被惊得合不上嘴，看着面前这个向她展示了最大程度人生无常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不记得了。”
“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吗？”
凡笑着摇头。
“那真可惜，你非常帅，而且和你弟弟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啊习惯啊声音啊，也都一样。”
“是吗？我觉得我弟弟比我外向乐观些。”
“不觉得，也可能是因为那天你弟弟不太高兴的缘故吧。”
“噢？那天他怎么了？”一提起弟弟和弟妹，凡又隐隐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个女孩好像生气了，和你弟弟争执什么东西呢。不过那天不是我招呼他们，就偶尔听到一句，好像说谁生病了。”
“哦……”凡心里想，谁生病了呢？自己车祸之后一直没听人说过，可能是晴那边的家人吧。
回家一路上凡都在想女孩说的话，自己和弟弟真的那么像吗？长得像是真的，据说光看样子的话，除了妈妈谁都分不出来，连爸爸都不行，可是很明显自己和弟弟说话声音和方式是不一样的，弟弟的声音频率高节奏快，但这些只是自己的感觉，也许外人是分不出来的。
到家之后，凡问阿姨，我和风说话声音是一样的吗？阿姨说不熟的人可能不好分，但熟悉之后还是会觉得有区别。凡又问，风是左撇子吗？阿姨说这个还真没注意过。
晚上凡继续听另一本书，这回带给他的震撼更为强烈。
“午后，没有风，碧海和蓝天像大理石一样平静，我的窗直接面对大海，光线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使得窗外的景物看起来就像一副平面图画。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在水天苍茫的背景前走过，这时，就像整个世界只有她才是灵动的，长裙的裙角随着步子摆动，露出很美的脚踝。那一天是紫罗兰色的。”
凡惊呆了，那个总是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女孩原来是这本书里的。
“痛不欲生的我想，也许只有死在这阳光下，才可能与那转瞬即逝的美丽一起达到永恒——死亡是审美的最高境界……许多年了，我痛苦的根源始终是‘这个世界不够美好’，始终会纠结于是不是有美感洒落在周围。当我们把审美当成一切价值的起点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阴霾，让人不敢随便吸气，唯恐惹上肺癌……”
听完整本书，凡已经不再惊讶了，之所以最初会对这些文字有特别强烈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曾经看过，看是一个输入的过程，而此时情感的流动则是从内到外的，这是我自己在说话。
这个感觉不是突然掉进凡的脑袋里，更像是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他对自己说：没错，这些肯定是我写的，这是一个人思想和灵魂的统一，我就是那个风雨苍黄！我以前是以写书为生的，不是一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商人。
确定这一点之后，凡变得异常的冷静，从车祸醒来到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平静，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烦躁不安，纠结痛苦都有了答案，那是源于内在的自己和现实中身份的不协调。此刻，自己又成为了自己，对的，我不是周仲凡。
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凡觉得轻松又愉快，但也不能说和家人一起就是多么的痛苦，主要是沉重，他们的爱铺天盖地的往自己身上压，不管不顾的，凡经常觉得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获得这么多的爱。
冰的男友是学考古的，但风趣幽默，和我们想象中出土文物一样的考古专家完全不一样。枯燥贫乏的野外考古生活在他嘴里变得特别富有想象力，听他讲故事成为凡的一个十分期待的娱乐项目。
“我曾看过一本小说，是说一个人讨厌钢铁森林般的城市、现代人的荒诞和赤裸裸的物质金钱关系，跑到山上躲开所有让他烦心的东西，奇妙的是在一个原始人生活过的岩洞里睡了一晚，竟然回到几万年前，和原始人一起过上了追逐野兽，钻木取火的生活。其实网上这样题材的小说挺多的，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本书，因为大多穿越故事的时代背景几乎就是现代社会的翻版，可这本书的作者对那个时代人们生活以及各种生活物资的认识相当专业，可以说是原始人类生活的精准再现，搞的我也想在原始人的洞穴里睡上一晚了，哈哈，看会不会有原始人穿过万古时空给我带来些什么提示。”
“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是一个网名叫风雨苍黄的人写的，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看，听书网上有他的作品，他还有一本都市生活的小说也不错。”
“原来你也喜欢看小说啊。”
“不，我几乎不看，知道他很偶然，是我上网查东西时发现的，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就多关注了一下。”
“你觉得有意思的那一定是有意思的，叫风雨苍黄是吧？”
“对，你到听书网上去搜，肯定有，我野外作业的时候，天天晚上躺在帐篷里听，那阵子他的书花光了我所有的流量。”
凡也对这个人好奇起来，找出来晚上躺在床上听。这个风雨苍黄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总能写出一些妙趣横生，别出心裁的话来，而且很奇怪，凡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确切的说像是与他在思想间的一次意外的邂逅，“咦？怎么是你？”，“是啊，怎么这么巧！”。更让他惊奇不已的是，有时候听到上一个情节，毫无征兆的就会想到了下一个情节，听下去之后，自己想的竟然和小说里的情节丝毫不差。
凡觉得不可思议，简直见鬼了，这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对某样东西产生记忆，而这个东西竟和自己毫不相干，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不是自己曾经有过的辉煌，而是别人的书，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以前看过，和冰的男朋友一样，看过之后因为喜欢就印在了脑海里，再次看到便勾起了记忆，可为什么和家人相处那么久了，与和他们之间的过去却记不起来呢？
凡花了几天的时间听完一本，特别想跟弟弟说说这个事，但又不想打扰他，一个是他整天忙公司的事，一个是他度蜜月回来之后，自己曾跟他发过几次脾气。那阵脾气非常大，多半是因为晴的缘故，还有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总是对自己接近讨好似的迁就，爸爸妈妈也是，如果把这些理解为爱的话，那么爱的太沉重了，凡总想离他们远点，所以和弟弟已经很久没聊天了。
但想到他们对自己的好，凡又内疚，尤其是弟弟，他没做错什么，除了尽心尽力的帮自己打理生意，还很努力的希望自己快乐起来，反而是自己对他亏欠太多，可每当想要去接近他的时候，面前总是被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的。
冰的男朋友出野外作业去了，所以这些日子不用和冰约会，凡实在不想待在家里，自己跑到咖啡馆，叫了杯咖啡，戴着耳机一个人静静的上网。
“他为了显示自己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每天随身都带着个小本本，上面记载着从各处找来的比较小众的人生箴言啦，哲学用语啦等等，每天都打开看看，便于与人交流时可以见缝插针的用上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用手写的记事本，他一直坚持手写，这也是他与众不同之处，而且颇为自豪。”
听到这里凡笑了，作者还真是刻薄，不知道生活里是个什么样子，跟这样的人交往时刻都要小心，一不留意就会成为他嘴里的笑料了。
“喂！帅哥！”随着一声招呼，一个女孩坐到了自己前面，凡正认真听书，被她惊了一下，摘下耳机，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好像是几个月前去过的服装店的店员。
“你是……观奇洋服的店员？”
“你好厉害，除了帅，还很聪明。”
“哪里，盲人的听力差不多和狗鼻子一样灵敏呢。”
“还真是啊，今天终于领教到了。”
凡这时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但女孩对他兴趣很浓。
“你看不见怎么上网啊？”
凡把笔记本推到女孩那边，把耳机地给她，给她演示自己是怎么上网的。女孩啧啧称奇，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女孩年纪还小，什么都觉得好奇，她眼里的世界到处都是新大陆。
“咦？原来你也是左撇子呀？”
“我是左撇子，可为什么说‘也’？”
“你弟弟……你是哥哥没错吧”
凡点头。
“你弟弟也是左撇子，你不知道吗？我注意到那天他买东西签信用卡的时候就是用左手。”
“我不记得了，车祸失忆了。”
“啊……”女孩又是被惊得合不上嘴，看着面前这个向她展示了最大程度人生无常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不记得了。”
“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吗？”
凡笑着摇头。
“那真可惜，你非常帅，而且和你弟弟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啊习惯啊声音啊，也都一样。”
“是吗？我觉得我弟弟比我外向乐观些。”
“不觉得，也可能是因为那天你弟弟不太高兴的缘故吧。”
“噢？那天他怎么了？”一提起弟弟和弟妹，凡又隐隐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个女孩好像生气了，和你弟弟争执什么东西呢。不过那天不是我招呼他们，就偶尔听到一句，好像说谁生病了。”
“哦……”凡心里想，谁生病了呢？自己车祸之后一直没听人说过，可能是晴那边的家人吧。
回家一路上凡都在想女孩说的话，自己和弟弟真的那么像吗？长得像是真的，据说光看样子的话，除了妈妈谁都分不出来，连爸爸都不行，可是很明显自己和弟弟说话声音和方式是不一样的，弟弟的声音频率高节奏快，但这些只是自己的感觉，也许外人是分不出来的。
到家之后，凡问阿姨，我和风说话声音是一样的吗？阿姨说不熟的人可能不好分，但熟悉之后还是会觉得有区别。凡又问，风是左撇子吗？阿姨说这个还真没注意过。
晚上凡继续听另一本书，这回带给他的震撼更为强烈。
“午后，没有风，碧海和蓝天像大理石一样平静，我的窗直接面对大海，光线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使得窗外的景物看起来就像一副平面图画。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在水天苍茫的背景前走过，这时，就像整个世界只有她才是灵动的，长裙的裙角随着步子摆动，露出很美的脚踝。那一天是紫罗兰色的。”
凡惊呆了，那个总是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女孩原来是这本书里的。
“痛不欲生的我想，也许只有死在这阳光下，才可能与那转瞬即逝的美丽一起达到永恒——死亡是审美的最高境界……许多年了，我痛苦的根源始终是‘这个世界不够美好’，始终会纠结于是不是有美感洒落在周围。当我们把审美当成一切价值的起点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阴霾，让人不敢随便吸气，唯恐惹上肺癌……”
听完整本书，凡已经不再惊讶了，之所以最初会对这些文字有特别强烈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曾经看过，看是一个输入的过程，而此时情感的流动则是从内到外的，这是我自己在说话。
这个感觉不是突然掉进凡的脑袋里，更像是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他对自己说：没错，这些肯定是我写的，这是一个人思想和灵魂的统一，我就是那个风雨苍黄！我以前是以写书为生的，不是一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商人。
确定这一点之后，凡变得异常的冷静，从车祸醒来到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平静，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烦躁不安，纠结痛苦都有了答案，那是源于内在的自己和现实中身份的不协调。此刻，自己又成为了自己，对的，我不是周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