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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的门外歌唱 第6章 孤掌难鸣(二)

    夫妻俩还是有共同点的。差别只是,她想维护的面子底线,比他的低一些。

    这个她当初主动追求,风雨同路了8年的男人,孩子她爹,无论当下她心情再糟,无论二人感情再薄,他如今终于就业,不用再意气消沉,作为一直的身边人,她由衷地发出一句祝贺:“恭喜你!”

    蒋律笑了,这个大她五岁的男人,眼角叠出深深的鱼尾纹。当年她爱他,为他付出,一切历历在目,可惜爱情留不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已经无法在他身上获得爱的感觉。

    不像血浓于水代代相传的亲情,爱情没有永恒,亦无法延续。爱情是最他妈的善变,最他妈的弱不禁风,亦最他妈的无法预料。

    瞧,眼下,程准刚从她的人生舞台光鲜地撤退,颓废已久的蒋律就重新振作起来,约好似的。她只需粉饰一下,跟过去一笔勾销,再在表姐的庇佑之下,将又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皆大欢喜。

    如此,作为女人,她便没有损失。

    “既然如此,”简爱微笑道:“我们离婚吧!”

    蒋律没听清,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一字一词,保证他听得清清楚楚。

    蒋律难得有点开眉的表情,一下子又沉了。他紧握拳头,低吼:“你胡说什么?”

    “我出轨了。”简爱不想游花园,开门见山。

    蒋律走近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仿佛给她机会改口,亦等着她解释。

    “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在骗你。”可她没有,只有残酷的如实陈述。

    “啪!”蒋律一个巴掌甩过去。

    “……我无法再跟你过下去。”

    “啪!”又一个巴掌。

    “以前我不提离婚,是怕你沮丧,一个人生活不了。现在你有工作可以照顾自己……”

    “啪!”

    蒋律的巴掌毫不怜惜,就像机器金属砸过来般。简爱顿觉脸颊生痛得要炸裂,但她继续撑着说:“我跟他睡过了,很多次……”

    “啪!”意料之中,生铁又砸来了。

    简爱被打得眼冒金星,脚步浮沉,跌倒之际,她临急扶着手边的沙发,才稳住身子。唇角一股腥味传来,出血了。

    假如他多打几个巴掌,可以让他消气,可以平衡她对他的不公,那她愿意站着不动,任他处置。可是能刺激他的话,她想不出了。没有比刚才她所说的话更能伤害他吧?

    她爱过他,因为爱过,她不想他继续被瞒骗被不公。对他,她守不住妻子的贞忠,那就做好朋友的坦诚。就像倘若他有出轨,她亦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而非最后一个。

    她应该更早地向他坦白,只是程准“不要离婚”的话,像魔咒一样纠绊着她。可笑地,她与蒋律一直岌岌可危的婚姻,竟因程准的话而一直维系。

    如今,程准跟了表姐,那她无需再听从他的“建议”,继续假装与蒋律共唱夫妻这台戏。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已无作为。流逝的感情,犹如注满沙水之后拧紧盖子的玻璃瓶,若投于惊涛骇浪之中,沉没海底是难逃一劫的下场。

    蒋律瞪着她,没有应话,后退两步,甩门而去。

    简爱跌坐于地上,欲哭无泪,喃喃自语:“对不起。”

    离婚吧。

    “你要去哪?”杜琛惊讶地追问。

    “不知道,多伦多吧……”简爱心不在焉,“或者蒙特利尔……”

    杜琛当真的,激动地说:“什么?!蒙特利尔是法语区,鸡同鸭讲你很难适应的!多伦多是有更多工作机会,但竞争不比这小!况且小迪好不容易才交了些朋友,你若转校,她会很困扰!唉!简,求职而已,多求就有。你急什么?动什么逃离大温的念头?唉!要不,要不你跟我学厨?我把所有独门秘方传授给你,保证就业率百分百!”

    听着杜琛一口气念了这么多对白,简爱由苦笑变为失笑,“琛哥,我胡说的,胡说的,冷静冷静!”

    自从跟蒋律坦白之后,他出门比她早,回家比她晚,根本不给见面机会,更别提说话了。蒋律在逃避她,但犯错的是她,要逃也该她逃。

    刚才精神恍惚,思路混乱,杜琛问她什么,她回了什么,皆属信口开河。

    “没事别胡说!你要是太烦恼就跟丈夫商量商量,别自己一个人扛。”

    “琛哥,我准备跟他离婚。”告诉别人,尤其杜琛,她因出轨而闹离婚,简直无地自容。但纸包不住火,迟早全世界都会知道,再者,连蒋律她都坦白了,还有谁值得隐瞒?

    “……”毫无心理准备的杜琛,一下子懵了。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无脸留在他身边了。我不是好妻子。”甚至,她是坏女人。

    爱情没有对与错,但婚姻有。假如法官审判,出轨的她就是过错方,需要净身出户来赎罪。与蒋律离婚,她只求小迪的抚养权。

    杜琛依旧没法接话,目瞪口呆。

    简爱笑了笑。杜琛年纪大,应该比较传统,又家庭美满,有年轻的妻子,与四个听话的子女,对离婚一事,想必难以理解。不过,不管杜琛对她说什么,辱骂,劝道,她都洗耳恭听,但不会改变决定。

    “这……”他努力地眨眨眼,张张嘴,想以此打破诡异的气氛。良久,他吃力地吐出四个字:“孤掌难鸣!”之后,像打开了另一个话匣子,杜琛开始侃侃而谈:“跟你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吃盐多过你吃饭。你是什么人,我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离婚的事,你别太自责。你说你做错,但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对方有没有做错过。况且,就算在第一次婚姻中当不成好配偶,也未必不能在第二次第三次的婚姻中胜任。”

    “……”这轮到简爱语塞。

    “我跟你讲,你现在认识的杜嫂其实是我的第三任妻子,我最年长的那两个孩子,杜洋杜琪,不是她生的。”杜琛轻描淡写地说,“我15岁跟老乡偷渡过来,在船上认识了个女孩,大家都抱着在异乡有个伴的心态,下船后凑合着过了一段日子。但毕竟年轻,加上水土不服,很快就分道扬镳。”

    “之后认识了杜洋杜琪的生母,她很聪明能干,跟你一样走技术移民来的,不是偷渡!我俩一起打拼了许多年,好不容易终于有了自己的餐厅。可是,她性格跟你像,都要强,不甘心一身本领屈就于乌烟瘴气的厨房,非要去闯。我不同意,认为她不想在餐厅帮忙就留家把孩子管好呗,她不肯。两人天天吵,结果可想而知。”

    “我是有点后悔,其实无论男人女人,都是人嘛,都有追求的权利。凭什么我要迫她做不喜欢的事而不让她飞呢。换个角度,为什么不能让我留在家里看孩子,换她去实现梦想?杰克老是说,为了家庭而放弃压抑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伟大还是愚蠢?这样的家庭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难道我们也要这样教育孩子,让孩子过那种抑郁不得志的生活,还美名其曰‘因为伟大所以值得’?‘伟大’是对别人的,但连自己都不爱时,对别人‘伟大’有屁用?”

    “我在你身上看到我前妻的影子,所以我一直鼓励你。她走了之后,我也没心情经营餐厅了,索性来这打工,省事省心。后来认识了现在的杜嫂,新移民,啥都不懂。人也老实,傻乎乎的跟我说,在家乡不知不觉当了人家小三,被人指指点点,在小村里没脸活下去了,便想法子来这了。我也没什么追求,见她差不多就凑合着过日子呗,家里需要一个女人。她也守本份,替我把孩子管教得不错,我很满足了。”

    简爱听着杜琛的长篇故事,仿佛读完了一部小说,看完了一场电影,心中不免一阵惊叹。难怪她总觉得杜嫂很年轻,不像四个孩子的妈妈。

    杜琛见她吃惊的样子,哈哈笑了两声,难为情地说:“没什么好惊讶啦,都是老生常谈的过往。我们那一代,很多人都活得差不多的。可能是传统吧,我们国人爱讲忍一时风平浪静,恨不得装作天长地久来博取别人的羡慕妒忌,说白了就是为难着自己,来招别人不乐意。何必呢?该断就断,有时候对别人来说反而是恩赐,因为结束过去,才有重新开始将来的机会。我跟杜嫂说过以前的事,你猜猜她说什么?她居然说,找天要亲自感谢孩子亲妈,若非她的坚强离开,就没有她今天的席位。哈哈哈……”说着说着,他自顾自笑起来了。

    听着杜琛毫无压力的笑声,简爱也跟着笑了。

    “不过,离婚事小,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搬去其它地方才事大呀!”他忽然又认真地折返回刚才的话题,“主要是孩子,你不能冲动!”

    “我知道了!谢谢你。”简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