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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汉末,开局收刘宏为徒 第406章 败絮其中

    建宁三年,九月。

    疏勒王城,喀什噶尔。

    曾经弥漫着烤馕与无花果甜香的街巷,如今被一种怪异的喧嚣吞噬。

    风卷起尘土,裹挟着一种甜腻的草腥气——那是大片被强行拔除的青苗腐烂的气息,混杂着新翻泥土和一种低矮植物白色绒絮的味道。

    城东新辟的“汉市”。

    人声鼎沸,几近疯狂。

    简陋的木棚下,穿着光鲜绸衫的汉商们如同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

    在他们面前堆砌着令人目眩的货物:雪亮的丝绸,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皿,精巧的漆盒。

    然而,真正吸引着如潮水般涌来的疏勒百姓的,是棚前悬挂的木牌上那刺目的佉卢文:

    天价收“白叠金絮”,絮十斤,换百钱!

    “让开!是我的!”

    一个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的老农,像护着命根子一样抱着几大捆还带着青涩棉桃的白叠絮,拼命挤到挂着“糜”字旗的木棚前。

    棚内管事眼皮都不抬,伸手捻了捻棉絮,拨动算盘:“品次,含水多,算七斤,五十钱。”

    “五十钱?!”

    老农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上月还是十斤换一百五十钱,我……我拔了刚抽穗的青苗才抢种出这些啊!”

    “上月是上月。”

    管事语气平淡:“白叠金絮堆成了山,多了自然贱,卖不卖?后面人等着呢。”

    说着,管事扬起下巴朝棚外汹涌绝望的人潮努了努。

    老农看着身后无数双同样饥饿的眼睛,喉头滚动,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出:“卖…卖…”

    几串冰冷的铜钱落入掌心,却买不回被拔掉的青苗。

    不远处,一座装饰着华丽疏勒彩毯的帐篷内,糜乔正与几个本地豪商推杯换盏。

    “糜大掌柜真是点石成金啊!”

    手指戴满宝石戒指的疏勒豪商巴依,谄笑着斟酒:“这白叠子,过去塞枕头都嫌扎,到您手里竟成了价比黄金的金絮!佩服!”

    糜乔矜持地抿了口酒:“巴依老爷过誉了,此物在我大汉北疆,确是御寒至宝,货好,价自然好说。”

    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只是听闻,乌维陛下新征的‘金絮捐’…让不少小民日子难过了?”

    巴依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压低声音:“可不是!那些泥腿子,哪经得起汉商老爷撒钱?

    都疯了似的拔苗改种白叠,如今城里粮价…嘿嘿,又翻了一番。

    乌维陛下要钱养车师来的‘朋友’,自然要从这些发了横财的白叠农身上刮油水。”

    另一豪商凑近,眼中放光:“糜大掌柜,这粮食买卖……”

    粮价飞涨,正是囤积居奇的天赐良机!

    糜乔放下酒杯,声音低沉:“诸位都是明白人,我等来此,求的是互利长久。

    粮乃民之本,若闹得饿殍遍地,激起动乱,坏了交易的安宁……我汉商随时可走,诸位这万贯家财,疏勒这大好基业……”

    他故意停顿:“岂不是都要灰飞烟灭?行商之人,当知细水长流,涸泽而渔,智者不为。”

    一番话软中带刺,既点明动乱后果,又撇清自身。

    豪商们冷汗涔涔,连声保证绝不哄抬,心中却各自打着囤粮的主意。

    喀什噶尔城外,隐蔽绿洲庄园。

    阿娜尔汗公主站在土楼上,远眺着被“白絮”阴影笼罩的王城方向。

    城中汉市隐约传来的喧嚣,像钝刀割着她的心。

    她已换上利落的汉式服装,但却依旧遮不住脸上的苍白,眼中满是悲恸。

    “看到了吗,公主殿下?”

    程昱幽灵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就是汉商带来的蜜糖,它让您的子民暂时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王叔的屠刀,甚至…忘记了是谁让他们陷入绝境。”

    阿娜尔汗指节发白,死死抓住粗糙的土墙。

    她看到庄园附近原本葱郁的麦田,如今大片荒芜或被粗暴翻起,种上了稀疏的白叠幼苗,几个孩童在荒田里挖着草根。

    “他们…只是想活命……您为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

    “活命?”

    程昱走到她身侧,目光同样投向那片饥荒:“用拔掉口粮的苗,去换几串买高价粮的铜钱?这是饮鸩止渴。

    乌维的刀是明的;汉商的蜜糖,却是蚀骨的慢毒,当蜜糖停止,或白絮再也换不来粮时……”

    “先生,有消息!”

    一个精悍汉子快步上楼,将一张羊皮卷塞进程昱手中。

    程昱展开一看,眼神锐利如冰锥。

    “公主殿下,” 他转向阿娜尔汗:“您的机会,来了。”

    羊皮上是潦草的佉卢文密报:

    乌维加征“金絮税”!每户按汉商收购价三成上缴!违者田产充公,人罚为奴!

    车师“监国”左大将赫连勃勃已至,催逼贡赋甚急!

    城西麦图尔村,税吏伤人夺絮,民怨沸腾!

    阿娜尔汗的呼吸瞬间急促,眼中爆出仇恨与决绝交织的火焰!

    “程先生!我要去麦图尔!” 她猛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

    程昱微微颔首:“‘记住,您是疏勒正统!去听听贵国子民的哭声,让他们记住,是谁将他们推入火坑,又是谁…能救他们出水火……”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文丑将军的人,已在城外。动静…该闹大些了。”

    麦图尔村,血色黄昏。

    夕阳如血,泼洒在破败的村庄上。尘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弥漫。

    村口空地一片狼藉。

    打翻的箩筐,散落一地、沾着泥土和点点血迹的洁白棉絮。

    几个村民倒在地上呻吟,一个老妇人死死抱着半袋被撕扯过的白叠絮,哭嚎:“强盗!这是我孙儿的救命粮啊!”

    对面,几个穿着镶铜钉硬皮甲的车师税吏骑在马上,为首的小头目脸上带着抓痕,恶狠狠地挥舞马鞭:

    “老虔婆!敢抗税?伤老子?乌维陛下的旨意就是天!金絮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抢!”

    “住手!”

    一声饱含怒意的清叱炸响!

    阿娜尔汗裹着褐色斗篷,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阿娜尔汗在几名乔装护卫的簇拥下,排开围观的、敢怒不敢言的村民,走到了空地中央。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

    税吏小头目先是一愣,待看清阿娜尔汗那张在王城通缉令上见过的脸时,瞳孔猛地收缩,随即露出狰狞而贪婪的笑容:

    “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弟们,发财的机会到了!给我拿下这个朝廷钦犯!”

    几个税吏怪叫着策马冲来!

    “保护殿下!”

    护卫们瞬间拔刀!寒光乍起!

    刀光剑影,马匹嘶鸣,村民惊恐的尖叫!混乱中,一个税吏凶狠地策马直冲阿娜尔汗!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从村外土坡上尖啸而至!

    噗!

    精钢打造的弩矢,带着恐怖的动能,瞬间贯穿了那税吏的咽喉!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狠狠掼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鲜血喷溅!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击惊呆了!

    土坡上,文丑放下手中的长弓,舔了舔嘴唇,露出野兽般的狞笑:“他娘的,总算开张了!弟兄们,抄家伙!护着咱们的公主殿下!”

    他身后,数十名伪装成商队护卫的汉军精锐,如同猛虎出闸,拔出利刃,沉默而迅猛地扑向吓傻了的剩余税吏!

    屠杀,在血色夕阳下展开。

    冰冷的刀锋切开骨肉的声音,取代了税吏们嚣张的叫骂。

    阿娜尔汗站在血泊与狼藉之中,看着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税吏像待宰的羔羊般倒下,看着村民们从恐惧到震惊再到一种压抑许久的、扭曲的快意。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涌入肺腑,点燃了胸腔里所有的仇恨与力量。

    她踏前一步,声音不再颤抖:

    “疏勒的子民们!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乌维的走狗是如何吸食你们的骨髓!看看车师的豺狼是如何盘踞在我们的家园!再看看这些从天而降的蜜糖,是如何让你们拔掉赖以活命的青苗!”

    她猛地指向地上散落的白叠和税吏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

    “这白絮,沾满了血!是乌维的血!是车师人的血!更是我们疏勒人自己的血!它救不了疏勒!能救我们的,只有手中的刀!”

    “我!阿娜尔汗!在此立誓!我将带领你们,用乌维和他车师主子的血,洗刷王城的耻辱!夺回我们的土地!你们,可愿追随于我?!”

    死寂过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怒吼!

    “公主!”

    “复仇!”

    “杀乌维!驱车师!”

    程昱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看着被狂热的复仇者簇拥的阿娜尔汗,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