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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闯情关 第237章 醉眼认取梅花影 暗香原是故人来

    帐内闷热异常,任冰掀开汗湿的衾被时,一缕刺目的阳光正从帐缝里劈进来。他眯起眼,此刻喉间仍残留着辛辣的余韵——岭南的米酒看似清冽,后劲却似山瘴般缠人,记忆像被钝刀剁过的肉块,零碎得拼凑不起。

    帐外传来士卒操练的喝声,任冰支起身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人拿铁蒺藜在颅骨里来回刮擦。他伸手去够案几上的陶壶,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壶腹,帐帘突然被掀开。

    “将军可算醒了。”人随声至,一个精瘦的年轻人端着陶碗走了进来,正是亲兵小满,“属下熬了醒酒汤,将军趁热喝了吧。”

    任冰接过碗,温热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他仰头一饮而尽,那滋味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哑着嗓子问道。

    “回将军,已是午时三刻了。”小满接过空碗,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昨晚庆功宴上,将军可真是......豪迈。”

    任冰揉了揉太阳穴,零星的记忆碎片开始浮现——欢呼的将士们、不断递过来的酒碗、篝火旁旋转的身影......还有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的眼睛——雪儿的眼睛。

    “我昨晚......可有......失仪之处?”任冰试探着问道,心里却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满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眼睛看向地面,“将军言重了......”他顿了顿,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掩盖了笑意,“不过是......用马勺当长枪耍了套‘惊鸿游龙’,还非说那勺柄上的木纹是上古神兵的花纹......”

    任冰的手指僵在了衣带上,“还有呢?”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小满的肩膀不受控地抖动着,“后来您非要教雪儿姑娘骑射......”他忽然住了口,在任冰杀人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用擀面杖当弓箭......属下还是头一遭见您这般......热情似火呢。”

    “砰——”

    任冰猛然抓过外袍的动作掀翻了案几,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正如他此刻火烧火燎的脸。

    他背过身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还......做了什么?”

    小满终于破功,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您最后......抱着马槽非说是汗血宝马,要带雪儿姑娘浪迹天涯......”突然压低声音模仿任冰醉酒后的语调,“‘雪儿抱紧我,这就带你看尽山河万里!’”

    帐内霎时静得可怕。任冰的背影僵得像块石头,只有发红的耳尖暴露了他的羞愤欲死。

    他隐约记起雪儿的手指如何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那触感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滚出去。”任冰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小满如蒙大赦般往外退,却在帐门口又补了一句,“雪儿姑娘当时笑得......真好看......”

    任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大步迈出营帐。正午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刺得他眼前发黑。

    军营里尘土飞扬,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却在看到他时骤然安静,行礼的姿势里藏着可疑的颤动。

    几个女兵躲在辎重车后,见他经过便传出压抑的轻笑,像一串银铃落在粗粝的沙地上。

    雪儿含笑的眼睛在脑海中浮现,任冰几乎能想象她抿着嘴角说“将军昨夜好生威风”的模样,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最后几乎变成小跑。

    那顶素白营帐静静立在医护区边缘,帐前几株蓝色野花在风中摇曳——是雪儿从崖边采来的“星子蓝”。

    任冰的手悬在帐帘前,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掀帘——

    帘子突然从内掀起,一个圆脸女兵抱着雪白衣物跌撞而出,险些扑进他怀里。

    “将、将军!”她慌得差点咬到舌头,怀中的白衣滑落一角,露出袖口熟悉的雪花暗纹。

    任冰的目光却被她怀中那团物事吸引——那是雪儿常穿的那件白色长衫,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雪花纹样。

    不等任冰开口,那女兵脸先红了,低头解释道,“将军,先前属下来给雪儿姑娘收拾营帐,她见我喜欢,便把衣服送我了。”

    任冰点了点头,正要进帐,女兵却又说道,“将军,雪儿姑娘走了。”

    “走了?”任冰猛地转身,“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亮就走了。”女兵被将军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说有急事必须离开......”

    帐帘被猛地掀起,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荡的营帐。任冰僵立在原地,目光扫过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扫过案几上那盏早已熄灭的油灯,最后落在角落里——那里本该挂着雪儿的药囊,如今只剩一枚孤零零的木钉。

    风从掀开的帐帘灌进来,卷着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着旋。任冰突然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人生生剜走了他一块血肉。

    “传......”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传柳都头。”

    不多时帐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破军掀帘而入,便看见任冰正坐在雪儿的床榻边,手中正摩挲着腕间的红绳。

    “将军。”柳破军抱拳行礼,目光扫过空荡的营帐,心中已然明了。

    任冰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问道,“她可曾跟你说了要去哪里?”

    柳破军看着姐夫微微发抖的指尖,不由得上前半步,“姐夫,你别多想,表姐这次真的是有正事......”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她带着归舟等人的骨灰上路了,说是要葬在瑶台崖下。”

    任冰的手突然顿住。

    “那些人......”柳破军斟酌着词句,“毕竟是朝廷钦犯。表姐说......怕您难做......”

    话音未落,任冰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苦涩,“她倒是......想得周到。”他说着慢慢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连道别......都省了。”

    柳破军突然咧嘴一笑,大剌剌地挨着任冰坐下,胳膊肘碰了碰他,“不过表姐说了,让你别急。”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上面绣着几枝歪歪扭扭的梅花,“喏,她留下的,说待你军中事了,可去八脉山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