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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风雨刃含霜 第247章 真相

    谢六话音刚落,大堂内骤然陷入死寂。常无怒庞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手中的茶盏 “当啷” 坠地,瓷片飞溅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脆响。许玉容原本淡然的面容瞬间血色尽失,素白的指尖死死攥住袖口,指节泛着青白,宛如一尊失了魂的玉像。

    “你说什么?” 许玉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她站起身,踉跄着上前半步,广袖扫过案几,将茶点带落一地。

    谢六看着她眼中渐渐漫起的泪光,突然想起成无柳曾说过,师父的眼睛像蓬莱的海水,永远是温柔而明亮的,可此刻,那片 “海水” 正被汹涌的悲伤吞噬。

    常无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铁塔般的身躯缓缓瘫坐在凳子上,木凳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哀鸣。他颤抖着伸手摸向腰间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却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怎么也抓不住熟悉的酒囊。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他最是机灵了,而且以他的身手怎么会……”

    秦承志虽然早有预料,闻言心中也是一痛。但他很快调节情绪,神色凝重地垂下眼睫,悄悄退后半步。他瞥见谢六紧抿的唇角和微微发颤的指尖,突然意识到,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忠勇伯,此刻正独自承受着双重的煎熬 —— 既要面对故人的师门,又要撕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是怎么……” 许玉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保持师尊的威严,可话音还是断在哽咽里。 谢六闭上眼,脑中不断闪过成无柳背对他冲向梅山众人的背影,成无柳血流不止的断臂,以及他最后的咆哮,依然清晰宛如昨日。

    谢六再睁开眼时,眸中泛起血色,声音沙哑却清晰:“是为了护我。”

    常无怒闻言突然站起,慈祥的面容变得狰狞,双腿踏碎了脚下的大理石砖:“还请谢爵爷告知,凶手是何人!”

    许玉容伸手按住常无怒的肩膀,指尖微微颤抖,却硬是将他拉回座位。她望向谢六,眼中的悲痛渐渐化作冷冽的杀意:“谢爵爷,我徒儿的仇,蓬莱剑宗不会假手他人。但在此之前……”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剑穗,缓缓系在腰间,“我想听听,我那徒儿,最后都说了什么。”

    谢六垂眸看向地面交错的光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次抬眼时目光已落在许玉容脸上:“许师尊,常师兄,阿斜之死,与我在关外被鞑靼人偷袭有关,那些贼子…… 我已亲手解决。” 他声音低沉,尾音几不可闻,“当时情势危急,阿斜为了掩护我脱身,选择了自爆…… 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说罢,他望向远处摇曳的烛火,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悲怆尽数遮掩。

    许玉容张了张嘴,刚要追问细节,谢六却上前半步,出声打断:“但阿斜有遗物留下,似乎是蓬莱之物,想来他也是想交到许师尊手上的。” 说话间,他转身面对许玉容时,刻意挺直的脊梁微微颤抖,在昏暗中投下晃动的影子,身形也刚好挡住了秦承志的目光。

    许玉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云纹刺绣,想起成无柳离宗之时,身无长物,自己更是除了盘缠并无给他任何宗门之物,听闻谢六之言,心下顿时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谢六神色凝重地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余光扫过秦承志的瞬间,心中陡然一沉。她瞬间会意,敛去眼中探究,换上一副急切模样:“既是如此,那东西何在?”

    “东西就在城外我住的地方。” 谢六如释重负,抬手示意方向,“许师尊与师兄不如移步前往,我亲手转交。”

    常无怒重重叹了口气,魁梧的身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木然点头。许玉容强撑着礼数,转身向秦承志行礼:“世子殿下,还请劳烦命人收拾一些柳儿生前的衣物,明日我师徒二人来拿回蓬莱,也好给他做个衣冠冢。”

    秦承志忙不迭上前搀扶,脸上满是关切:“还请师祖节哀。待拿了师父遗物,还请师祖与师伯回郡守府歇息,也好让徒孙略尽孝心。师父肯定也不希望师祖伤心过度。”

    “世子有心了。” 许玉容颔首答谢。

    三人出了郡守府,骑上马,在谢六的引领下朝着城门而去。夜晚的广益城,守卫森严,盘查仔细,但见谢六掏出那枚皇帝亲赐的金牌,众人便顺利出了城门。

    城外一片寂静,月色如水,洒在荒芜的田野上,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谢六在前,许玉容和常无怒紧跟其后。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风声。

    谢六的心情沉重,想到成无柳,心中满是愧疚与哀伤;许玉容面色平静,可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常无怒则满脸悲戚,不时地叹着气。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寒意扑面而来。谢六熟稔地舀起陶罐里的水,给两人分别递过粗陶碗,又从墙角抱来干柴,火石相撞迸出火星,火塘很快燃起噼啪作响的火苗。

    跳动的火光中,常无怒将身后的包袱重重搁在地上,震得木桌跟着晃动,他瓮声瓮气地嘟囔:“这破屋子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谢爵爷干嘛不住城里?”

    许玉容却置若罔闻,她放下只抿了一口的水碗,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目光如淬了冰的银针,直直钉在谢六脸上:“谢爵爷,现在四周无人,也是清净了。”

    她顿了顿,余光瞥见常无怒满脸疑惑的神情,又接着道,“你有话可以直说了。我那徒儿往日信中直言,这世上,除我二人,他只信你。我也知你二人之间的感情 ——” 她忽然起身,广袖扫过木桌,烛火被气流掀得晃了晃,“我信你。说吧,我那徒儿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常无怒猛地瞪大双眼,肥厚的嘴唇张了张,还未发出声音,就被许玉容抬手打断。

    谢六抬手示意二人在火塘边落座,常无怒庞大的身躯压得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许玉容则优雅地拂开裙摆,端坐在跳动的火光旁。

    火光照亮谢六棱角分明的脸庞,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我知晓了皇太子孙的身世秘密,为保齐王府平安,我潜入宫中暗杀太子妃。” 谢六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火塘的噼啪声中,他的话语仿佛将三人带回了那些血雨腥风的夜晚,“此事终究还是被皇帝知晓,他下旨命我随军出征,伺机暗杀皇太孙。”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目光落在跳动的火苗上,思绪却飘向关外那片荒凉。“在关外,齐王府背叛了我,他们与皇帝达成交易,联合梅山众人、李太存设下埋伏,意图将我灭口。” 谢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和成无柳寡不敌众,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我们拼尽了全力……”

    火塘中的木柴突然爆裂,溅起几点火星。谢六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时刻,为了掩护我逃走,阿斜选择了自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泛起一层晶莹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