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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渊传 第192章 立渊的计谋

    秋日的锦都裹着层薄霜,太子明瑞银白的剑穗在晨光里翻飞,剑锋划破薄雾时却失了几分利落。他收剑入鞘,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的螭纹,轻叹:\"政务缠身数月,连剑都拿不稳了。\"

    火先生摇着折扇走近,扇面上的墨竹沾着露水:\"殿下谬言。\"他指尖点向青石板上未散的剑痕,\"刚刚那招''雪拥蓝关'',比三月前多了三分肃杀。\"话音未落,一名暗卫踉跄奔入,衣服浸透着雨水。

    \"报!湘州城已被吴太子妃贞孝领兵拿下!\"

    明瑞猛地转身,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他忽而仰头大笑,眼角弯出讥讽的弧度:\"刘建德坐拥十万大军,竟让个女人摘了城池!我原以为他能撑半年,倒是高估了。\"笑声惊起檐下寒鸦,扑棱棱掠过宫墙。

    \"更有急报,拿下湘州后未作停留,正率军北上!\"

    \"荒唐!\"明瑞笑得扶额,剑穗扫过石案震落砚台,墨汁在青砖上蜿蜒如血,\"妇人之见!若换作我,定挥师西进截断西路卢家军粮道,或直取洋州逼刘建德回防。她倒好,偏往虎口送!\"火先生亦抚掌大笑,折扇拍在掌心发出脆响。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另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呈上密函:\"浔州四杀堂传来消息,吴国太子立渊领兵,已过湘水天险,正往余州驰援!\"

    明瑞的指节骤然发白,将密函捏得簌簌作响。锦都的秋风掠过他骤然紧绷的脊背,他忽然想起六年前,立渊掷杯为号剿灭吴国海盗的狠绝。

    原以为他会做棋手,运筹帷幄,却不想这头蛰伏的猛虎,终究还是择准时机,成为棋子,踏入了这滩浑水。

    深秋的洋州城笼罩在铅云之下,卢老爷攥着密报的手微微发颤,羊皮纸上“太子立渊援余州”的字迹仿佛化作利刃,直刺心腹。案头湘州陷落的消息还未焐热,新的危机已如潮水般涌来。

    “什么!吴国太子竟亲自下场!”密报被狠狠甩在铺满舆图的长案上,震得青铜烛台的火苗剧烈摇晃。卢老爷盯着舆图上余州方向那支突兀的蓝旗,额角青筋暴起。湘州失守后,他原以为立渊会待在南都,却不想这柄悬在头顶的剑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一旦余州的刘建德被剿灭,卢家军必将成为立渊的下一个目标。

    “老爷,”谋士躬身进帐,声音压得极低,“西路二爷在望仙坡寸步难行,波州军韦睿正猛攻南门,大岭关那边……韦程那丫头难缠得很,怕是守不了多久了。”

    卢老爷猛地转身,案上的令旗哗啦作响:“撤!让老二即刻撤军,全力回防洋州!”话音未落,又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舆图上星罗棋布的红点,只觉头痛欲裂。曾经雄心勃勃的计划,此刻竟成了困兽之局。

    谋士见状,上前一步低声道:“老爷,或许还有转机。立涣世子还在府中……”

    卢老爷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立涣虽是立渊的堂兄,可扣下他多日,早已撕破脸皮。但如今火烧眉毛,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速将立涣世子请来,好生招待。”他顿了顿,咬牙道,“再派人连夜赶往锦都,向明瑞太子求援!就说……就说只要他肯出兵,洋州愿奉半数赋税!”

    帐外秋风呼啸,卷起满地枯叶。卢老爷望着舆图上摇摇欲坠的防线,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多年前尚且可以与横水军一战的卢家军,此刻竟要靠向死敌求援才能苟延残喘,这荒唐的局面,又该如何收场?

    湘水的晨雾还未散尽,立渊立在船头,望着对岸渐次升起的炊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副将站在身后,捧着兵符的手微微发颤:\"殿下当真不亲自驰援余州?\"

    \"余州城高池深,夏世安足以坚守。\"立渊转身,玄色披风扫过甲板上未干的水渍,\"传令下去,分两万精兵由你率领,三日内务必抵达余州。\"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切记,守住余州,不可让刘建德前进一步。\"

    目送副将的船队渐行渐远,立渊握紧了拳头。浔州军主力悄然转向,沿着湘州与余州交界的山道蜿蜒前行。这里山高林密,鲜有人烟,正是奇袭全州的绝佳路线。卢二爷在望仙坡停滞不前,却不知自己的后方早已暗藏杀机。

    营帐内,烛火摇曳。立渊铺开素绢,狼毫蘸墨,字迹凌厉如刀:\"世安兄,死守余州,城在人在;贞孝,即刻南下湘州,断刘建德粮道,虚张声势作南下洋州之态;韦睿将军,围洋州而不攻,耗尽卢家军锐气;韦程姑娘,大岭关务必坚守,勿让敌军回援。\"

    火漆封印时,铜炉里的沉香突然爆起火星,溅在他手背。立渊却恍若未觉,将密信交给可安:\"务必连夜送达。\"

    晨光刺破云层时,立渊已翻身上马。浔州军偃旗息鼓,踏着晨露向全州进发。山道寂静,唯有马蹄声轻叩青石,惊起林间宿鸟。这一场奇袭,赌的不仅是兵法谋略,更是人心与时机。若一切顺利,卢家军必将首尾难顾,再无还手之力。

    晨光未散,明瑞与火先生踏着霜花转入锦都大营。校场中,铁甲如林,呼喝声震得辕门旌旗猎猎作响,士卒们长枪交错演练兵阵,刀锋劈碎晨雾溅起细碎冰碴。

    \"殿下请看。\"火先生折扇轻点,落在舆图上,\"吴国西南烽烟四起,那太子立渊分身乏术,正是天赐良机。\"他目光扫过远处操演攻城器械的工坊,忽然压低声音,\"奉州端王麾下精兵闲置已久,若让王爷在边境大张旗鼓演练,西州必然草木皆兵——如此,吴国西南防线便如风中烛火。\"

    明瑞摩挲着剑柄的手一顿,望着校场中挥汗如雨的士兵,眼底泛起寒芒。远处传来投石机试射的轰鸣,巨石砸在土墙上炸起漫天尘烟,惊得营中战马人立嘶鸣。

    \"至于全州...\"火先生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墨竹在风中扭曲如鬼面,\"卢二爷在望仙坡寸步难行,不过是不知山中秘道。\"他指尖划过空气,仿佛在虚空中勾勒地图,\"某家曾游历全州,知晓三条可绕开望仙坡的小径,只需三日便能直插全州腹地。\"

    明瑞猛地转身,衣摆扫过兵器架,长枪相撞发出清越鸣响。他盯着火先生眼底跳动的幽光,忽而笑出声:\"好!就依先生所言!\"

    没有混乱,只有更混乱,如今西南局势更糟糕。

    秋雨裹着寒意渗进慈恩寺,青瓦上的雨珠连成银线,顺着飞檐坠落在石阶,惊起满院银杏叶打着旋儿飘零。韩王与燕王踩着水洼推开禅房木门时,蒸腾的药气混着潮湿的檀香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唯有铜火盆中零星几点火星,在秦王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兄长。\"韩王躬身行礼,玄色锦袍下摆洇着雨水,\"朝廷遣我等出使,临行前特来拜见。\"他话音未落,燕王已快步上前,目光扫过榻边堆叠的药碗,语气急切:\"兄长您这身体,为何还不肯回宫调养?如今西南战势胶着,渊儿又孤身在外......父亲若知你抱恙至此......\"

    \"朝堂自有法度。\"秦王摩挲着榻边佛珠,指节泛白如骨,\"渊儿既已监国掌兵,便该有掌舵之能。\"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脊背弓成弯月,震得佛珠散落榻前。韩王慌忙上前搀扶,却被秦王挥开:\"不必多言!你们只管安心启程。\"

    \"可南都守备空虚,父亲身体抱恙!\"燕王按捺不住,佩剑在腰间铮铮作响,\"若有人趁渊儿出征图谋不轨,一旦生变,如何向朝廷交代?\"

    \"够了!\"秦王猛地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闪过厉色,\"作为叔父,你俩得相信他!\"他撑着案几喘息,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莫要让私情乱了国事!难道你们以为,事事庇护才是对渊儿好?\"

    雨幕渐浓,窗纸被风雨拍打得簌簌作响。韩王望着兄长颤抖的手,低声说道,\"兄长,我们只是担心......\"

    \"担心他折戟沉沙?\"秦王冷笑,抓起案头药碗重重摔在地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燕王手按剑柄,\"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他日如何承继大统?\"他忽然剧烈呛咳,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渍,\"去吧......告诉渊儿,莫要回头。\"

    雨帘中,二王立于寺门前。韩王望着漫山灰蒙的雨雾,重重叹了口气:\"走吧,兄长心意已决。\"燕王攥紧腰间剑柄,望着禅房透出的昏黄光晕,喃喃道:\"但愿渊儿能明白这番苦心......\"

    待马蹄声消失在雨帘深处,秦王倚着木门,任由冷雨打湿单薄的衣袍。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想起立渊跪接监国印玺时的坚毅眼神重叠。\"飞吧,\"他对着雨幕低语,喉间泛起铁锈味,\"只有摔过跟头,才能真正翱翔九天。\"

    暮钟混着雨声荡开,惊起檐下寒鸦。秦王缓缓合上木门,将满室牵挂与风雨,都锁进了沉沉暮色。

    贞孝攥着密信的指尖泛白,营帐外战马嘶鸣,亲兵已在清点南下湘州的物资。忽听得帘栊轻响,灵儿跌跌撞撞冲进来,鬓边银饰随着急促的喘息叮当作响:\"嫂嫂!求你带些人马去全州!卢二爷的五万大军压在望仙坡,全州北方夏国窥视,城中守军...\"

    贞孝转身,案上青铜烛台被袖风扫得晃动,烛火将她紧蹙的眉影投在军图上,\"你阿渊哥哥的部署自有深意,若此时分兵,粮道未断而刘建德反咬一口,湘州都会陷入绝境!\"

    立洵捏着腰间玉佩来回踱步,锦袍下摆扫过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可若刘建德得知我们撤防,定会派兵跟进。湘州距余州尚有三日路程,一旦...\"

    \"他不敢。\"苍老的声音自帐角传来。老将军陈显章提剑进入大营,浑浊的眼珠在烛火下泛起精光,\"浔州军先锋昨夜已潜入余州,此刻城头怕是早换了浔州的战旗。刘建德若贸然追击,只怕腹背受敌!\"

    灵儿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绣着金线的帕子从指间滑落。贞孝凝视着军图上蜿蜒的湘水,忽然想起密信末尾火漆印旁的朱砂批注——那是只有她能看懂的暗语:\"全州无忧\"。

    \"传令下去,三刻后拔营。\"贞孝将密信收入袖中,目光柔和地看向灵儿,\"灵儿妹妹,你要相信你的阿渊哥哥,时局会变得。\"

    营帐内烛火昏黄,夏世安捏着断成两截的箭镞来回摩挲,箭杆上暗红血渍早已干涸。三日前余州守将战死时,这支箭穿透他咽喉钉在城门上,此刻在掌心泛着森冷的光。

    \"夏将军,刘建德每日派轻骑叫阵,弟兄们...\"副将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兵刃相击声。两人对视一眼,夏世安已按上腰间长剑,只见两名亲兵架着个白衣女子踉跄而入。

    \"抓到个鬼鬼祟祟的!说是给将军送信。\"亲兵扯下女子蒙脸黑巾,露出张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女子死死攥着怀中油纸包,指尖因用力泛着青白:\"我从浔州来,有太子密信!\"

    夏世安瞳孔骤缩,副将慌忙要夺,却被他抬手拦住。展开素绢的瞬间,火漆印上的蟠龙纹样映着烛火,字迹如铁钩银划:\"世安兄,死守余州,城在人在...\"

    \"太子为何不来?\"副将凑到夏世安身侧,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帐中悬挂的羊皮地图被穿堂风掀起边角,露出余州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营寨标记。夏世安望着密信末尾的朱砂批注,忽然想起去年在浔州与立渊对弈时,对方落下最后一子说的那句\"虚虚实实,方为制胜之道\"。

    \"传令下去。\"他将密信收入怀中,目光扫过副将骤然失色的脸,\"让城墙上每隔三丈挂太子玄色旌旗。\"见副将欲言又止,他压低声音:\"待浔州援军抵达,你亲自佯装护送太子轿撵入城。轿中用稻草扎成人形,披上太子锦袍。\"

    帐外突然传来梆子声,夏世安望向女子怀中那包用油纸裹得严实的物件——那分明是太子随身的鎏金错银佩。他伸手接过油纸包,触到内里坚硬棱角时,终于露出笑意:\"告诉太子,余州城头的战旗,永远姓吴。\"

    副将退出营帐时,夜雾已漫过营寨围栏。远处官道上虽不见援军踪影,但他知道,明日拂晓,那顶装饰着蟠龙纹的玄色轿撵,将载着足以震慑敌军的假象,缓缓驶入余州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