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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渊传 第198章 东都陷争斗

    秋风卷着枯叶拍打着丹墀,鎏金蟠龙柱上垂落的绛色帷幔猎猎作响。太子杨轩手持一卷泛黄密信,玄色蟒纹锦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泛着冷芒,他踏前半步,将密信重重拍在玉阶之上:\"启禀父皇!东海王杨轼私通吴国,此乃铁证!\"

    殿内骤然死寂。杨轼青玉冠冕下的脸色瞬间雪白,旋即冷笑出声:\"血口喷人!太子为巩固地位,竟伪造书信构陷亲弟,当真以为满朝文武都是瞎子?\"他腰间玉带扣随着动作轻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与廊外寒鸦的啼叫混作一团。

    \"铁证如山,岂容狡辩!\"杨轩猛地抽出密信,信纸边缘焦痕犹在,\"这信出自东海王府,字迹与侧妃之父如出一辙!\"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御史中丞已捧着一摞文书出列,奏折撞击声惊得龙椅前的青铜仙鹤烛台摇晃不已。

    \"荒谬!\"杨轼赤红着眼扯开锦袍前襟,露出内里素白中衣,\"若说通敌,倒不如查查太子近日与东都行馆的往来!\"他的支持者们轰然应和,笏板碰撞声此起彼伏,惊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尘。两派朝臣挤作一团,争论声浪掀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连邺皇身前的御案都跟着微微震颤。

    龙椅上的邺皇捏碎了手中茶盏,滚烫的茶水顺着明黄龙纹袖口蜿蜒而下,却无人敢上前伺候。望着下方如沸鼎般的朝堂,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刑部衙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杨轩猛地将案几上的茶盏掼在青砖地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檐下画眉扑棱棱乱撞。他攥着密信,信纸边缘被烛火燎出的焦痕还带着文宣刻意留下的痕迹——这本就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如今却成了杨轼反击的把柄。

    \"父亲居然要彻查?\"他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冷笑,\"当我是三岁孩童?\"案头堆积的文书里藏着几封未拆封的密函,皆是东海王府邸附近眼线传来的消息。指尖抚过\"杨轼闭门谢客\"的字句,他突然抓起狼毫,在信笺上重重写下\"速查吴国旧部\"几个字。窗外暮色渐浓,他盯着自己映在纱幔上的剪影,嘴角勾起阴鸷的弧度:\"既然刑部要查,那就让他们查出点''真东西''来。\"

    与此同时,东海王府的花厅里,杨轼正将太子书房的布局图铺在檀木桌上。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却掩不住他眉间的凝重。三日来,他已命人暗中排查与吴国有关的蛛丝马迹,可除了那封漏洞百出的密信,竟再无其他实据。\"太子敢公然构陷,背后必有谋划。\"他的指尖划过图上太子亲信宅邸的标记,\"传信给城西布庄,让他们盯紧来往商贾,但凡与太子府有书信往来......\"

    话音未落,暗卫从檐角跃下,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印的密函。杨轼拆开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竟是太子党羽弹劾他的奏疏草稿,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字字直指\"通敌铁证\"。他将纸张凑近烛火,看着火苗顺着伪造的\"罪证\"字句吞噬,忽然大笑出声:\"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既逼我自乱阵脚,又试探我的底牌。\"

    东都西山的秋色正浓,漫山红叶似火,却映不暖邺皇眼底的寒霜。他负手立于观景亭内,望着脚下蜿蜒如银蛇的东济水,忽听得山道上传来樵夫的山歌:\"龙椅争破头,皇子互揪袖,可怜老皇帝,茶凉无人候......\"

    歌声刺得他心烦意乱。前日朝堂上的混乱犹在眼前——杨轩与杨轼撕扯间打翻了香炉,香灰混着碎瓷洒在御阶上,宛如未干的血迹。更可恨的是,争吵声竟穿透重重宫门,被东都的百姓听得真切。

    \"陛下,时辰不早了......\"贴身太监战战兢兢的提醒声未落,山道下突然传来孩童清亮的童谣:\"太子黑,郡王白,两虎相争土里埋!\"邺皇攥着汉白玉栏杆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嵌入石纹。

    他猛地转身,却见山道转角处几个百姓慌忙伏地,怀中滚落的糖画赫然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人。邺皇只觉气血上涌,踉跄着扶住亭柱。远处东都城墙已升起炊烟,往日令他骄傲的繁华都城,此刻每一缕烟火都似在嘲笑。

    \"起驾回宫!\"他沙哑着嗓子下令,龙靴重重踏碎满地红叶。车辇行至南门时,街边酒肆传来哄笑:\"听说太子把密信拍在陛下面前,那场面,比咱们坊市打架还热闹!\"话音未落,便是碗盏碰撞的清脆声响,惊得城楼上的戍卫纷纷低头——他们不敢看龙辇内,邺皇正用龙袍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渗出的,不知是泪还是血。

    夜幕笼罩东都,太子府与东海王府的灯火彻夜未熄。而此刻的皇宫内,邺皇站在露台上,望着东南方两簇刺目的光亮,手中的羊脂玉扳指被捏得发烫。刑部送来的初步调查轻飘飘落在脚边,纸上\"密信确系伪造\"的结论,反而让他心中的疑云更重。夜风卷起龙袍下摆,他望着万家灯火喃喃自语:\"两个逆子,究竟谁在将朕当棋子?\"

    与此同时,东都行馆内,文宣和乐安都乐开了花。

    全州城外的营帐内,牛油烛火将卢二爷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牛皮帐上。他攥着密报的手指不住发抖,羊皮纸上\"仅余数百残兵归营\"的字迹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火先生捻着胡须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惊得案上的沙盘簌簌落土。

    \"三千浔州军...怎么会?\"卢二爷猛地踹翻脚边的铜炉,炭火四溅在绣着虎头的毡毯上,\"南溪谷设了刘建德三重埋伏,就算是神仙也该折在那里!\"他来回踱步,皮靴踏碎火星,\"若是让可安那女人摸到全州背后...我们这多日的攻城可就全白费了!\"

    火先生将罗盘往案上重重一磕:\"速速调回北山的伏兵,在必经之路设下滚木礌石!\"

    话音未落,又有斥候跌跌撞撞闯入,带来更令人心悸的消息——湘州传来急报,刘建德派去攻城的先锋军,此刻正被贞孝太子妃的守军死死咬住。

    与此同时,刘建德的帅帐内已是一片狼藉。青铜酒樽摔在蟠龙柱下,酒液混着碎瓷在地上蜿蜒成河。\"湘州城防竟如此顽固?\"他扯着领口的玉带,额角青筋暴起,\"还有那三千浔州军...传令下去,让张豹即刻撤军!违令者,斩!\"

    帐外夜风呼啸,将传令兵的马蹄声卷向远方。刘建德抓起案上的湘州布防图狠狠撕碎,残片飘落在火盆里,瞬间被烈焰吞没。他望着跳动的火苗,仿佛看见贞孝太子妃在城楼上冷笑,又想起可安弯弓搭箭的模样,后颈突然泛起阵阵寒意。

    望云山深处的密林里,枯枝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暮色透过斑驳的树冠,将太子立渊的披风染成深浅不一的暗红。他猛地扯开用油布包裹的地图,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将羊皮纸划破,\"五千人,就这么折在南溪谷?\"话音震落枝头的枯叶,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刺耳的啼鸣。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牛皮帐被山风拍打得噼啪作响。副将跪在潮湿的泥地上,双手高举密报的指尖都在发抖。立渊盯着\"陈显章阵亡\"几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突然翻涌——几年游历湘州时,在湘州城楼上,老将军苍劲的手握着竹棍,在沙盘上画出八阵图,亲自为他拆解;数月前,乐安带回的陈酿还带着湘地特有的稻香,此刻却化作喉头腥甜的铁锈味。

    他突然冷笑一声,将密报掷入火塘。跳动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字迹,映得他眼底的猩红愈发骇人:\"逝者已矣,当务之急是破局。\"

    \"殿下,全州危在旦夕......\"参军话音未落,立渊已抓起令旗,他刻意忽略营帐内其他几人的提出救援全州的声音。山风卷着落叶灌进营帐,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衣袖在风中晃动。指尖将袖中的密信捏紧,王镇山的字迹在幽暗中若隐若现:\"三千精兵,绕道樵夫小径,三日后抵达全州。\"

    夜色彻底笼罩山林时,立渊独自站在断崖边。山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耳畔,腰间的玉佩贴着肌肤发烫。想千里之外的奉州山道上,夏国端王的斥候正举着火把逡巡,却不知紧邻的西州,三千精兵早就鲜为人知的樵夫小径,悄无声息地朝着全州疾驰。他握紧玉佩,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湘州城垛口上的梆子声混着箭雨,惊起城头寒鸦。贞孝攥着染血的长枪,望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耳畔传来百姓们的哭喊声。城防图在她袖中被汗水浸透,分兵给灵儿的决定此刻如巨石压心——城中能战之士已不足五千,老弱妇孺正扛着沙袋填补城墙缺口。

    \"嫂嫂!让我出城招安张豹!\"湘东王立洵低身躲开箭雨,锦袍上还沾着的泥渍,\"他是我岳父的部将,看在我妻子的份上,定会......\"

    \"胡闹!\"贞孝猛地转身,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滴在地图上,晕开一片猩红,\"刘建德岂会不知你与我同气连枝?即便刘氏怀有身孕,他也会将你......\"她话音未落,城外再次传来震天动地的攻城声,了望塔上的士兵嘶喊着坠落。

    立洵扑通跪地,腰间玉佩撞在青砖上发出脆响:\"嫂嫂,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劝退敌军,保全湘州百姓。\"他眼中闪过决绝,想起妻子来信中说父亲已对湘州起了杀心,\"刘建德再狠,也不会让他未出世的外孙失去父亲!\"

    晨雾未散时,立洵带着二十名亲兵策马出城。贞孝立在城楼上,看着堂弟的身影渐渐没入敌营营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半个时辰后,城头传来惊叫——立洵的亲兵浑身浴血逃回,贞孝被告知立洵已五花大绑去了余州。

    \"继续攻城!\"张豹的吼声穿透晨雾,战鼓如雷。贞孝扯下染血的披风缠住伤口,抄起盾牌冲向缺口。她的身影在箭雨中穿梭,恍惚间想起与太子立渊美好的回忆,想起襁褓中咿呀学语的昇儿,还有此刻不知生死的灵儿。暮色降临时,她倚着箭楼喘息,看着城下堆积的尸体,忽然发现自己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挥枪格挡。

    子夜的星空格外清冷,贞孝躺在营帐里,望着帐顶的牛皮补丁。远处传来啼鸣,她摸出怀中的平安符——那是灵儿出走前塞给她的。冰凉的符纸贴着心口,她想起灵儿倔强的眼神,想起太子跟她说\"守好湘州\",眼眶突然发烫。

    第二日卯时,城头的了望兵突然高呼。贞孝挣扎着起身,却见张豹的大军正慌乱撤营,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她踉跄着扶住城墙,望着敌军远去的方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全州王府的寝宫内,铜炉中沉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凝重。全州王斜倚在雕花榻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头陈显章最后一封来信,信笺边缘已被岁月磨得毛糙,墨迹却依然清晰:\"待军务稍缓,定当携新茶来谒,共忆当年望仙谷之战。\"

    \"父亲,南溪谷的消息...\"陈之喜捧着密报的手微微发颤。

    当\"灵儿无恙\"几个字传入耳中,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靠回软垫长舒一口气。可听到\"五千将士阵亡,陈显章力战身死\"时,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响,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榻边,震得案上茶盏倾倒,琥珀色的茶汤在信纸上晕开,宛如泪痕。

    \"老兄弟...\"他颤抖着捡起浸湿的信纸,恍惚看见多年前的望仙谷内,陈显章挥舞大刀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衣袖在血雨中飞扬。如今却永远沉睡在了南溪谷的泥沼里。

    \"都是灵儿这丫头太莽撞!\"全州王突然攥紧信纸,青筋暴起的手将纸张揉得发皱,\"若肯听老将军的话绕道,何至于此!\"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撕裂胸腔,他抓起绣着金线的帕子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窗外秋雨又急了些,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全州王望着墙上悬挂的舆图,昔日并肩的战友如今只剩自己苟延残喘。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浊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陈显章信中那句\"保重身体\"的字迹上。最终,他将信纸贴在心口,轻声呢喃:\"老伙计,咱们...终究还是失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