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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渊传 第202章 全州之夜中

    刹那间,山道两侧峭壁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响。明骁承猛然抬头,只见崖顶无数火把同时亮起,照得山谷如白昼般通明。数十具装满桐油的陶罐裹挟着硫磺气息倾泻而下,在甲胄丛中炸开冲天火柱,热浪掀翻数名骑兵,惨叫声混着皮肉焦糊味直冲天际。

    \"不好!是火攻!\"副将话音未落,万箭已从两侧密林破空而来。明骁承旋身挥剑,格开三支透骨钉,余光瞥见对面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弩手——每架床弩都由三人操作,青铜弩臂在火光中泛着森冷幽光。

    \"盾阵!结盾阵!\"明骁承嘶吼着,披风被流矢洞穿。三万精锐立即收拢阵型,铁盾层层相叠,却见浔州军从山坳里推出二十架投石车,浑圆的青石裹着桐油砸落,盾阵瞬间被砸出数个缺口。

    \"放烟!\"立渊的声音从山顶传来。刹那间,数不清的竹筒被点燃,浓黑的烟雾顺着山风灌入谷中。明骁承捂住口鼻,听见四周传来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呛咳,心知这烟雾中定混着迷药。他猛地扯下披风蒙住口鼻,高声下令:\"中军发火箭,烧尽两侧灌木!\"

    话音未落,浔州军的第二轮攻势已至。数百名手持钩索的死士从崖顶飞降,钩住夏军盾牌缝隙,挥刀便砍。明骁承眼疾手快,一剑斩断三条钩索,却见立渊骑着白马出现在山梁上,手中令旗猛地挥下。

    \"变阵!\"明骁承几乎是同时拔剑指向天空。三万精锐如臂使指,前军突然散开,露出隐藏在阵中的五十架强弩车。淬毒的弩箭破空声如厉鬼长嚎,直取崖顶的投石车和弩手。浔州军猝不及防,顿时死伤一片。

    立渊冷笑一声,令旗再挥。原本在谷口佯攻的浔州军突然后撤,露出暗藏的拒马桩和绊马索。夏军骑兵收势不及,纷纷人仰马翻。与此同时,山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浔州军的预备队从两翼包抄而来,将夏军压缩在狭窄的山道中。

    \"王爷!我们被合围了!\"副将的甲胄上溅满鲜血。明骁承望着四周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突然大笑出声:\"传令后军,将备用的火药桶推出来!\"他反手抽出腰间虎符,在月光下划出寒光:\"既然他们想瓮中捉鳖,那就让这瓮先碎了!\"

    硫磺味愈发浓烈,夏军士兵将火药桶滚入山道两侧的灌木。明骁承长剑挥落:\"点火!\"刹那间,数十个火把同时掷出,熊熊烈火顺着桐油铺就的火道蔓延,将浔州军的拒马阵和埋伏的士兵一并吞噬。热浪中,明骁承望着立渊骤然变色的脸,扬声道:\"太子殿下可听说过,困兽犹斗?\"

    立渊抹去溅到脸上的火星,眼中闪过赞赏:\"贤王果然好手段。不过...\"他举起第二面令旗,山后突然传来轰鸣,\"你可知道,这望云山不止一个出口?\"

    明骁承脸色骤变,只听山谷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浔州军的重甲骑兵,正在撕开他的后防线。

    铁蹄踏碎山石的轰鸣自谷尾炸开,浔州军的重甲骑兵如黑潮漫卷,马槊前端的三棱铁刃裹着淬毒的蓝焰,所过之处夏军盾阵如薄冰遇火般崩裂。明骁承望见后军旗幡倒卷,猛地将虎符拍进副将掌心:\"带五千人守住谷口,本王亲领中军迎敌!\"

    披风猎猎作响,他一夹马腹冲向骑兵洪流。夏军强弩车调转方向,毒箭却被重甲骑兵的犀牛皮甲弹落,反而激起马群凶性。为首的骑将暴喝一声,马槊洞穿两名夏军士兵,尸身未落地便被铁蹄踏成肉泥。

    \"结锥形阵!\"明骁承长剑挑飞一颗首级,鲜血溅上他冷峻的面容。谷中精锐突然如钢锥般聚拢,前排士兵抛出链锤缠住马腿,后排刀盾手趁机跃起劈砍马腹。惨叫声中,数匹战马轰然倒地,却也将夏军阵型撞出缺口。

    立渊在山梁上握紧令旗,副将拽住他的衣袖:\"殿下!骑兵已破敌阵,只需等两翼合围——\"话音未落,却见夏军突然变阵,原本守在谷口的五千精兵竟从斜刺里杀出,如利刃般直插浔州军侧腰。明骁承的战马踏过焦土,长剑直指立渊所在方位。

    \"好个明骁承!\"立渊猛地扯下束发金冠,墨发在夜风中狂舞。他抄起架上的陌刀,刀锋划过侍女朝露递来的护甲,\"本太子倒要看看,是他的虎符厉害,还是我的陌刀锋利!\"

    陌刀重逾三十斤,立渊却舞得虎虎生风。他一马当先冲下山坡,身后浔州军齐声呐喊,如决堤之水涌向夏军。明骁承瞳孔骤缩,忽见敌军阵中白光暴涨,那柄陌刀劈开两名夏军的同时,竟将盾牌连人带甲斩成两段。

    \"拦住他!\"明骁承掷出三支透骨钉,却被立渊侧身避开。陌刀擦着他耳畔掠过,削断半截披风。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立渊反手横斩,刀锋堪堪擦着战马的脖颈划过,惊得战马前蹄立起。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浔州军因主将亲临士气大振,夏军却凭着明骁承的虎符调度,始终保持着严密阵型。陌刀与长剑相撞迸出火星,立渊突然弃刀抓住明骁承的手腕,两人竟在马背上缠斗起来。朝露提着软剑跃上战马,却被夏军副将截住,剑光交错间,鲜血溅湿了她月白色的裙裾。

    \"太子殿下小心!\"副将的惊呼中,明骁承猛地拔出腰间短剑刺向立渊肋下。千钧一发之际,朝露掷出的银簪擦着明骁承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树干。立渊趁机翻身落马,陌刀插入地面借力跃起,刀锋直取明骁承的咽喉。

    此刻山谷中喊杀声震耳欲聋,双方士兵已陷入混战。浔州军的重甲骑兵被夏军的连环火阵牵制,夏军的强弩车也因近距离缠斗无法施展。明骁承挥剑格挡的间隙,望见浔州军后阵的旗幡开始动摇——他埋伏在山后的两千轻骑,正趁着混战绕到敌军背后。

    雨势渐歇,全州王被搀扶着走下城楼,袍角还在往下滴水。他望着城外泥泞中零落的箭矢,转头看向王镇山:\"卢家军残部未远,王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

    王镇山摘下玄铁头盔,露出被雨水浸透的头发:\"王爷放心,太子早有安排。灵儿郡主的三千浔州军已在望仙坡设伏,专候卢家军回巢。\"他抬手往洋州方向虚指,铁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顺着护腕滴落。

    陈之喜攥着卷刃的锈刀上前:\"若他们东逃湘州,与刘建德合兵呢?\"

    \"湘州南溪谷有太子妃的五千人马。\"王镇山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冷硬,\"太子许久前就已推演过每一条退路。\"

    全州王扶着女墙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好个外孙...竟将棋局布到千里之外。\"他转头看向王镇山,\"将军从西州疾驰百里,又经恶战,且随本王回城休整。\"

    \"谢王爷美意。\"王镇山单膝跪地,玄甲碰撞发出清响,\"末将此来,除解全州之围,还需即刻赶往望云山。\"

    陈之庆猛地转身,玄甲上的铜钉还在往下淌水:\"望云山?王将军为何从未提起?\"

    \"太子正在望云山与夏国三万精锐对峙,此时怕是激战正酣。\"王镇山起身时,长枪在暮色中划出冷光,\"他命末将在外围截断夏军支援,此刻已到最紧要关头。\"

    城楼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晃,映得众人脸色发白。全州王望着西天翻涌的乌云,忽然笑出声:\"本王的好女婿,本王的好外孙!\"

    陈之喜望着王镇山即将远去的背影,终于明白路上那些加急密信为何总让这位老将神色凝重。

    深夜,韦睿将军的令旗划破夜雾。漄州岛水师的楼船在浪涛中列成雁形阵,甲板上的投石机绞盘发出吱呀轰鸣。火油裹着铁弹破空,在洋州城头炸开猩红的花,青灰色的城砖被烧得滚烫,守军的惨叫声混着海水的咸腥,随着夜风灌进战船的帆幔。

    \"抢滩!\"韦睿铜哨长鸣,三百艘艨艟同时转向。船头撞碎浪花,精兵踩着晃动的跳板跃上沙滩,盾牌组成的铁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投石机的轰鸣未歇,第二波铁弹已砸向城门,木屑与碎石飞溅中,波州军的云梯轰然架上城墙。铁钩刮擦砖石的刺耳声响惊飞了栖息在垛口的夜枭,海浪拍打礁石的涛声中,喊杀声如惊雷炸响。

    城内,立涣世子的长剑挑断最后一名侍卫咽喉,血珠溅在书房檀木暗格上。楚王裹着染血的锦袍,正将莫有为塞来的布防图抖开,烛火在他眼底映出癫狂的光:\"三百死士已控制东城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拖长的惨嚎,莫有为的沙哑笑声混着兵器交击声传来:\"韦将军的信号到了!\"

    当韦睿的长枪挑落卢家军旗时,卢老爷正由三十余名亲卫护着从密道出城。他望着身后冲天火光,颤抖着将传家玉佩塞进袖中。忽闻东边方向传来铁蹄轰鸣,崔哲如鬼魅般从枫林杀出,波州军的战旗上,\"韦\"字在火光中泛着冷芒。

    \"卢大人要去哪儿?\"崔哲持剑横在路中央,剑刃上还滴着方才截杀卢家暗桩的血。亲卫们立即结成圆阵,刀光映着他们脸上的决绝——这些人从卢府起事便寸步不离,此刻明知必死,仍将卢老爷护在中央。

    波州的连环弩瞬间织成死亡之网,卢家亲卫们的惨叫在枫林回荡。当最后一名护卫的尸体倒下时,卢老爷的短刀出鞘半寸,又重重垂下。他望着远处洋州城墙上新换的太子军旗,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好个立渊...竟将老夫逼到这般田地!\"刀锋一转,直取咽喉。

    崔哲的袖箭破空而出,精准钉住卢老爷手腕。短刀当啷落地,卢老爷踉跄跪倒,看见崔哲翻身下马,披风扫过满地枯叶:\"太子有令,活口押解。\"当他抬头望起星空时,已是丑时初刻,这场持续了整夜的暗战,终于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落下帷幕。

    秋夜的风裹着硝烟掠过余州城头,刘建德端起青铜酒爵轻抿,听着帐外部将分析粮草布防。忽有亲兵撞开帐帘,甲胄上还沾着露水:\"将军!余州城东南西北四门同时洞开,浔州军举着''夏''字旗杀出来了!\"

    帐中烛火猛地摇晃,刘建德将酒液泼在舆图上,指腹碾过标注着太子营帐的红点:\"果然沉不住气了。\"他起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案几,案头镇纸下压着半封未写完的家书,墨迹已被烛泪晕染。

    城外喊杀声如潮水漫来。夏世安一夹马腹,战马踏着满地碎叶疾驰,身后三百轻骑呈雁字阵型散开。他望着刘建德营中亮起的火把,剑尖挑起夜空飘落的一片残叶:\"传令下去,见火就烧,遇人便扰,莫要恋战!\"

    箭矢破空声中,浔州军分成十队,专挑刘建德营寨边缘的粮草车下手。夏世安挺枪刺翻两名巡逻兵,却在看到主营方向亮起三盏红灯时,突然勒马后撤。远处传来沉闷的牛角号,刘建德亲率的重甲骑兵正排山倒海般压来。

    \"撤到芦苇荡!\"夏世安扯下染血的面巾,望着身后追来的敌骑冷笑。芦苇丛中早埋好的绊马索应声而起,战马嘶鸣声中,浔州军弓箭手从暗处现身,羽箭专射马腿。刘建德挥刀砍断缠在马镫上的藤蔓,却见夏世安已率部消失在浓雾里。

    正当他要下令追击时,斥候跌跌撞撞跑来:\"将军!洋州急报,洋州城遭韦睿夜袭!全州方向也有...\"话音未落,又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怀中的蜡丸书信浸透了血水。

    刘建德捏碎蜡丸,看着绢帛上的求援密文,指节咯咯作响。远处浔州军的战鼓再次响起,这回竟是从三个方向同时擂动,营地西南方突然窜起冲天火光。他猛地扯断披风系带,将密信塞进腰带:\"结阵迎敌!传令辎重营严守粮道,今夜谁也不许妄动!\"

    秋霜渐重,夏世安伏在马背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摸出怀中太子密信。信角被冷汗浸湿,上面\"拖住三日\"的朱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倒像是浸了血。他转头望向刘建德营地,见无数火把在夜色中明灭如鬼火,一阵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