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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夏日 第204章 “她回来了,我也替他好好认真的活着。”

    南曦起身去洗手间的空隙,段峥指尖叩了叩玻璃杯沿。

    “最近怎么样?”段峥往杯里添了块冰,白水晃出细碎涟漪,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里混着邻桌火锅蒸腾的热气。

    许斯晨挑眉,戒指在指节间转出咔嗒声:“挺好。”

    尾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触及段峥审视的目光时,不自觉蜷了蜷指尖。

    段峥摸出烟点燃,火光映得他眼角照的更深:“老刘这两天总念叨你。”

    许斯晨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戒指边缘:“嗯改天去看他。”

    段峥盯着他手里的动作,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开口:“今年心理报告交了吗?”

    许斯晨眼神骤暗,沉默几秒后语气轻得异常:“没必要了。”

    段峥皱眉:“别忘了退伍时老刘提的条件——每年交报告。你小子别想逃,当心他把你薅回部队关禁闭。”

    烟圈在两人之间散开。

    许斯晨侧头先是看了身边空的座位又转头看了眼脚边的豹子,逐渐望着窗外暮色,思绪飘回五年前——那时他本打算在部队干一辈子,却在第五年从宋厘口中得知南曦要回国的消息。

    他攥着手机在训练场坐了整夜,等来的却是她转去瑞士的航班信息。

    段峥摸出烟点燃,烟圈裹着沙哑的笑漫过来:“我还看到老刘这两天翻出你当年的格斗视频,非说新兵连的刺头现在成了软蛋——”话未说完,烟蒂突然被他碾灭在玻璃转盘上,“说你退伍后,靶场的草都比以前荒了。”

    薛浩临啃着鸭舌突然插嘴,鸭舌汁在嘴角沾出油光:“晨哥又犯倔了?”

    向泽低头给保温杯续水,不锈钢杯盖拧开时发出“咔嗒”声:“他啊,是有人能治愈他了。”

    许斯晨本打算在部队干到退休,第五年开春,宋厘生日聚餐那晚,许斯晨从部队赶到时,包厢只剩零星几人。

    宋厘喝得脸颊通红,搭着他肩膀嘟囔:“对了晨哥啊!江清浅刚和我说的南曦本来要回来的……结果临时去了瑞士……”话音混着酒气散在空调风里,他握着啤酒瓶的指尖骤然收紧,瓶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像极了那年她寄来的茉莉花瓣上的露水。

    宋厘的话像把生锈的剪刀,猛地绞断了他指尖的啤酒瓶标签。

    许斯晨盯着泡沫从瓶口溢出,沿着瓶身滑进掌心的纹路,忽然觉得整间包厢的暖气都成了虚设。

    喉结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舌尖像被冻住般发木,只能听见啤酒气泡在安静里“滋滋”炸开的声音。

    新兵前三年,许斯晨是出了名的刺头。

    五公里越野敢蹚带刺的灌木丛,实弹射击敢闭着眼扣扳机,战术训练时总把“生死有命”挂在嘴边。

    带他的老刘却偏对他期许高的很,也越发严厉——别人跑十圈,他就得跑二十圈,单杠拉不达标就加练到双手渗血。

    可每次熄灯后,许斯晨枕头下总会多出包得方方正正的创可贴,混着淡淡的旱烟味——那是老刘偷偷塞的,这糙老爷们嘴上骂着臭小子,掌心却比谁都热乎。

    许斯晨也争气,格斗、射击、障碍跑样样拔尖,每年的比武场上总能捧回奖状。

    但第三年心理检测没合格,老刘早有预感。

    那年扫雷任务后,这小子总在深夜盯着天花板发呆,听见雨滴砸玻璃就浑身绷紧——他把战友的牺牲全扛在自己肩上了。

    老刘把诊断书折了又折,最后塞进军用水壶里,壶底还沉着半块润喉糖——那是许斯晨跑圈时,他硬塞给这小子的说:

    “苦糖能压惊”

    他却回道:“有些苦嵌进了骨血——不是不愿忘,是有些伤,注定要跟着心跳,跳一辈子……”

    那年战友牺牲的闷响,像块生锈的弹片嵌进许斯晨的耳蜗。

    扫雷现场扬起的红土混着血腥味,他盯着战友攥紧的防暴手套,突然想起那人总说退役后要去老家开面馆。

    不是他的错,可他却在急救车上反复擦着对方脸上的尘土,直到指甲缝里渗满血痕。

    “让我去克里斯。”他攥着老刘的袖口,作训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碘伏。

    老刘正在擦枪,枪管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抬眼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你现在拿不稳枪。”

    许斯晨喉结滚动,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枪管:“我能行。”

    那段时间许斯晨像被装进了生锈的罐头。

    握枪时手指会不受控地抖,扣扳机的力度总比平时重三分,子弹打在靶纸上全是歪斜的弹孔。

    夜里更难熬,刚合上眼就梦见战友的钢盔滚进雷区,惊醒时冷汗浸透了背心,抱着垃圾桶吐到胃里抽搐,连水都喝不进去。

    向泽说他这是“创伤性应激障碍”,可他只知道自己听见汽车鸣笛就想找掩体,看见穿迷彩的人就会恍惚想起那声闷响。

    心理疏导室的墙是淡蓝色,像极了那场维和时战友牺牲后的天空。

    心理师让他对着沙盘摆人偶,他却总把代表自己的小人埋在弹药箱底下。

    老刘每天雷打不动地来陪他,坐在沙发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直到把心理师熏得皱眉,才嘿嘿笑着把烟掐灭:“小子,老子当年在老山前线,比这还惨。”

    三个月后他终于能完整做完一套战术动作,虽然据枪时肩膀还会轻微发颤。

    向泽在心理报告里写“勉强合格”,老刘却拍着他后背笑出眼泪:“能握稳枪,就是好样的。”

    他摸着步枪上的防滑纹,突然想起新兵连时老刘说的话:“枪是军人的第二条命,你得先学会跟自己和解,才能跟它磨合。”

    从那以后他开始写日记,每天一页,记训练、记天气,偶尔也记起南曦。

    老刘无意间翻看过,发现这小子在“晴”的天气里写:“今天靶心偏了两厘米,像她笑时左边的梨涡。”

    老家伙把日记本塞回他枕头下,顺便丢了颗润喉糖:“酸不拉唧的,比老子的烟还呛。”

    再后来他申请去边境驻训,在海拔四千米的哨所啃着压缩饼干,却觉得比在营区踏实。

    每次巡逻时看见界碑,掌心都会蹭到冰凉的石面,那是真实的触感。

    老刘寄来的包裹里总多几包润喉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别死撑,老子还等你回来陪我下棋。”

    就在众人认为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时,克里斯的申请文件摆在首长桌上时,老刘当时气的眉毛都能飞起来。

    老兵的烟袋锅敲着铁皮货架,惊飞了墙角的蛛网:“你当那是过家家?三国交界处的流弹能把人打成筛子!”

    许斯晨盯着老刘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这人曾在他发烧时,把自己的军大衣盖在他身上。

    可他还是梗着脖子:“我要去,让我去吧。”

    直到父亲许安霆铁青着脸把他从办公室拽出来才作罢,路过训练场时,他看见新兵正在练习匍匐前进,尘土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战友倒下时的姿势。

    心理诊断书的纸页很薄,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向泽给他做疏导时,办公室飘着檀香——那是为了掩盖他每次提到“爆炸”时,身上渗出的冷汗味。

    “你在惩罚自己。”向泽的笔尖停在幻觉那栏,“但错不在你。”

    许斯晨盯着窗外的靶场,看见有人在挂新的胸环靶,红色圆心像枚正在愈合的伤口。

    第五年递交退伍报告那天,老刘把他关在禁闭室。

    四面水泥墙泛着潮气,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数到第一千零二十八滴时,听见门外传来老刘的咳嗽声。

    老兵推门进来时,手里攥着他当年的格斗奖状,边角已经磨得发毛:“行了!你是老子带过最硬的兵。”

    老刘的声音沙哑,烟袋锅在地上敲出闷响,“每年心理报告必须检测上交,不然你就给老子待着。”

    退伍离开那晚,傍晚他独守靶场,夕阳把枪管浸成琥珀色,老刘拿着一本册子走向他。

    身后传来老刘的脚步声,却听见老家伙粗声粗气开口:“想她就去追,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准星套住靶心时,子弹偏出三厘米,惊飞了松枝上的麻雀。

    老刘的军靴碾着积雪走近,往他手里拍了颗润喉糖:“别学老子年轻时候犯蠢,等明白过来,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糖纸在风里“刺啦”响,像极了拆弹时剪断蓝线的瞬间——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却终于有了方向。

    ……

    “她回来了,我也替他好好认真的活着。”许斯晨笑着喝了口水。

    薛浩临的鸭舌卡在喉咙里,眼睛亮得像看见冲锋号的军犬:“呜呜呜晨哥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段峥夸张地揉了把脸,嘴角抽得像吞了颗酸梅:“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向泽低头给保温杯拧盖,却在镜片后弯了弯嘴角。

    反倒是薛浩临眼睛发亮,鸭舌在齿间咬得“咔嗒”响:“晨哥这叫铁汉柔情!上次见你拆弹时的眼神,跟现在看嫂子的简直判若两人!”

    段峥踢了他一脚:“屁话,那是老子教的!”

    向泽摇头笑叹,和薛浩临碰完杯,见他眼里却闪着崇拜的光,像极了当年刚入伍时,追着许斯晨学格斗的模样。

    “过段日子回队里。”许斯晨指节敲了敲桌面,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掌心织出金色的格子,“带份满分报告。”

    段峥的拳头砸在他肩膀上:“再敢偷藏药,老子让人把你绑在心理室听正念录音。”

    许斯晨笑着摇头,往他碗里添了块山药——这东西养胃,是老刘教他的。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南曦在走廊尽头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那年在瑞士,实验室的白大褂口袋里,总莫名多出晒干的茉莉花瓣,原来每片都经过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压在《军人心理健康手册》里。

    此刻,许斯晨的笑声混着段峥的骂声传来,像穿过五年光阴的子弹,精准击中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