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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孤城:疫病封锁下的末日求生 第177章 浮木与星火

    临近中午12点,迷雾依旧阴沉,微弱阳光难以穿透。

    炮击已经持续将近四个小时了。

    起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防线上的众人肝胆俱裂,有人慌乱中连钢盔都扣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尖锐的破空声,以及脚下土地不间断的震颤,逐渐成了他们耳中熟悉的“背景音”。

    有人开始在防炮洞里补觉,用棉塞堵住耳朵,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

    感染者将于今晚或明早进攻的通知于10点钟左右下发到了每一名士兵。

    张涵如释重负地从防炮洞中爬出,洞内狭小逼仄的空间让他浑身难受,而老李失禁后刺鼻的尿骚味更是熏得他几欲作呕。

    他倚靠着冰冷的壕壁,盯着江对岸不断腾起的火光,眼神空洞而麻木。

    小时候躺在草地数星星,微光忽明忽暗,像藏着秘密;现在对岸的火光也是这般闪烁,却映得人眼眶发酸。

    经历了无数次虚惊后,“狼来了”的疲惫感早已深深烙进骨髓,让他对任何消息都提不起兴致。

    更让张涵感到荒唐的是,班长大个刚才弯着腰在战壕内穿梭,腋下夹着“单兵生存守则”的册子,像发传单似的挨个往士兵手里塞。

    他随意翻开,首页用醒目的红笔写着“守土至死,寸步不退”,下方还配着一张滑稽的卡通插图:一个戴着钢盔、端着刺刀的小人,英姿飒爽地站在高地上,脚下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感染者,旁边配文“碧血丹心,誓卫家国”。

    再往后翻,内容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受伤时如何用简陋的绷带包扎,步枪卡壳时的处理步骤,射击时要保持沉着冷静……

    张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急救包,50厘米长的帆布包崭新得反光,拉链头还缠着保护塑料膜。

    这是跟随着今早的补给一同到达的,打开后,里面的物品摆放整齐:两卷洁白的三角巾叠得方方正正,无菌绷带的真空包装印着清晰的生产批号,压迫式束缚带的魔术贴还带着硬挺的出厂质感,连角落里那瓶止血粉都规规矩矩卡在固定槽里。

    最底下的密封药包用防潮塑料袋封装,十二粒消炎片、八颗止痛药嵌在定制硅胶模内,连防潮剂都单独用铝箔纸包着。

    然而,除了这些基础药片,连处理烧伤、蛇毒的应急药剂都不见踪影。

    这配置和他见过的正规部队急救包比起来,就像小孩手里的玩具枪和真家伙的区别。

    “好钢用在刀刃上?”张涵扯了扯嘴角,把药包甩回原位。

    拉链拉动时卡了下,原来是里头塞着的绷带卷太厚,边角的线头被挤得炸开。

    上级大概早就清楚,就算配发整箱药品,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这群连伤口消毒都手忙脚乱的\"士兵\",怕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往伤口上撒消炎粉,还是该先捆止血带。

    再齐全的急救包到了他们手里,不过是装满药片和布条的帆布口袋。

    这哪里是什么生存守则,分明就是应付民兵的训练手册!他们这群人,连最基本的训练都没完成,原定三天的训练计划,被感染者突如其来的进攻压缩到只剩可怜的半天,如今却要拿着这样一本手册,去面对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残酷战场。

    “炮灰也想死出个人样?”钢盔滑到鼻尖挡住视线,张涵没去扶正,就这么半眯着眼顺着交通壕望去。

    拐角处,米泉勇双腿弯曲着坐在地上,后背紧贴着潮湿的壕壁。

    融化的雪水顺着裤管往上渗,冻得他不断挪动屁股调整姿势。

    新发的军靴早裹满泥浆,鞋面被碎石刮出一道道白痕,连鞋带都成了灰黑色。

    每当远处传来炮响,他的肩膀就猛地一抖,脖颈迅速往衣领里缩,双手死死攥着步枪。

    不到一米外的防炮洞里,老李弓着背蹲在阴影里,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发抖。

    香烟冒出的细烟从帆布门帘缝隙钻出来,刚飘到冷空气里就散开了。

    防线上安静得可怕,平时一发现动静就噼里啪啦扫射的机枪、步枪,现在全都没了声儿。

    有人盯着发霉的壕壁发呆,有人把水壶举到嘴边,犹豫半天又放了回去。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让人窒息的恐惧。

    ……

    239旅防线后方,十余辆挂着红十字的军用卡车轮胎碾过满地碎石缓缓停下。

    江心公园原本的地砖大多碎裂,裸露的泥土上结着冰壳,枯黄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沾着褐色的污渍。

    200多名身穿迷彩服,臂章上挂着红十字的女兵依次下车。

    刘雅琴把急救箱换到左手,右手撑着车厢边缘,小心翼翼的跳下车厢。

    双脚刚落地,她的靴子就陷进半融的泥雪里,冰水顺着鞋底边缘渗进袜子,冻得脚趾瞬间蜷缩。

    对岸传来的炮击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她的膝盖不自觉地跟着抖动。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寒风掠过残破路灯杆的呜咽声。

    路灯杆上缠绕着断裂的电线,在风中摇晃着撞击金属杆。

    从对岸吹来的江风,裹挟着腐臭味风,打在她没被迷彩帽遮住的脸颊上,她伸手抹了把脸,摸到嘴角黏着几根被冻住的头发,发丝生硬地扯着皮肤。

    在后方培训时,军医反复用投影仪展示过战地救治的照片:血肉模糊的伤员、浸泡在血泊中的绷带、被简易担架抬下的士兵。

    但此刻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感到恐惧。

    这就是她们即将面对的战场,而她们,不过是一群刚完成基础急救训练的新兵。

    刘雅琴低头看了眼急救箱,箱角的部队编号“第21战地医疗营”被磨得有些模糊,那是她昨天亲手用记号笔描过的。

    最初上级打算将她们编入各作战连队,可侦察情报显示感染者竟学会了使用枪械,这个方案不得不紧急叫停。

    更关键的是,高层顾虑女性在极端压力下的心理承受能力。

    尽管没人公开承认,但数据显示,女性在高强度战斗中的崩溃率比男性高出近五成。

    “雅琴,愣着干啥呢?”昊阳军医从副驾驶跳下,快步走近时带着消毒水混合汗味的气息,还有淡淡的烟味,他在距离她半步处停下,目光扫过她通红的手指,喉结动了动。

    粗糙的手掌探进裤兜摸索了一阵,掏出个已经不怎么热乎的暖手宝,外壳还沾着细碎的绒毛:“手都冻红了,早知道该给你多塞两个。”

    “没…事啊!”刘雅琴慌忙抬头,迷彩帽檐下的耳朵泛起红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能被调到这支装备精良的机械化步兵旅,全靠昊阳帮忙。

    当同期医护兵被塞进征召部队或杂牌军时,是他以\"专业考核优异\"为由,将她的档案调到了239旅。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特殊关照此刻清晰浮现:每次整理装备,她的急救箱总会多出两包水果糖和巧克力。

    讲解止血带使用时,昊阳对着满脸雀斑的大妈三言两语就失去耐心,却会半弯着腰,手把手教她调整绑带的松紧度,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

    就在昨天的模拟考核,她错把肾上腺素当成镇痛剂注入模拟伤员体内,评审组拍桌质问时,也是他笑着打圆场:\"新同志难免紧张。\"

    此刻看着他迷彩服后背大片汗渍,还有胸口别着的那枚樱花形状急救徽章,那是她随手送的小物件,没想到他一直戴着。

    刘雅琴突然觉得喉头发苦,分不清胸腔里翻涌的,究竟是感激,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好了,别害怕,有我在。”昊阳不动声色地伸手,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接过急救箱。

    金属箱柄上还留着她的体温,“咱们这在后方,就算崩溃了,我们也有反应的时间。”

    “嗯。”刘雅琴极为配合地松开手,指尖在迷彩裤上蹭了蹭,试图擦掉掌心的汗。

    “走吧。”昊阳与刘雅琴并排向前走去,他的作战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比她的脚步重了许多。

    两人沉默地走了十几步,昊阳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片刻:“看到那棵歪脖子树没?我们把主帐篷扎在那儿,能挡点风。”

    “阿昊。”刘雅琴突然出声,“谢谢你。”

    “有啥好谢谢的?”昊阳侧目温柔的看着她,“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你本来做的就很好啊,这叫靠自己。”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却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垂落的发丝,动作快得像躲避火光。

    “嗯。”刘雅琴不知如何接话,她垂下头,迷彩帽檐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继续朝前走去。

    记忆的齿轮不受控地倒转回临海市。

    张涵拽着她的手腕在断壁残垣间狂奔,粗重的喘息喷在她后颈:“女人真他妈是累赘。”

    她当时浑身湿透,心中的委屈无法诉说,冻僵的手指死死攥着对方衣角,为了能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多活一刻,她只能咬着牙,默认那些不堪入耳的暗示。

    每一个寒夜,她都在恐惧与屈辱中数着心跳,那些用尊严换来的庇护,不过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藤蔓。

    明知随时会断裂,却不得不将全部重量托付。

    可她不敢松开哪怕一根手指,因为松手就意味着坠入深渊,连做\"累赘\"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寒风卷起碎雪扑在脸上,刘雅琴却感觉鼻尖有些发酸,一滴泪水悄然滴下。

    泪水刚滑落就结成冰珠,刺痛脸颊。

    “怎么哭啦?是不是害怕呀?”昊阳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他先摘下手套攥在掌心,才抬手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雪粒,擦过皮肤时带着体温的暖意,让她下意识偏头躲开。

    昊阳动作一顿,转而用手套边缘轻轻蹭掉她脸上的泪痕,粗粝的布料擦过皮肤时带着细微的摩擦感。

    远处传来女兵们搬运物资的呼喊,混着帆布帐篷支架摇晃的吱呀声。

    昊阳却恍若未闻,垂眸专注地替她整理歪斜的红十字臂章,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布料两角,指腹反复按压褶皱处,直到臂章平整服帖地贴在她肩头。

    末了,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臂章边缘的线头,轻声道:\"我的小姑娘,要做最勇敢的白衣战士。\"

    “嗯。”刘雅琴小声应着,原来当有人愿意半弯着腰,手把手教她处理伤口时,那些绝境中滋生的“好感”,不过是溺水者错把浮萍认作浮木。

    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与曾经的屈辱形成鲜明对比。

    古有虞姬为项羽自刎乌江,却不知若她早知霸王末路,是否还会将生命交付?

    亦如陈圆圆委身吴三桂,乱世浮萍般辗转,若能抓住更好的浮木,又有谁愿困守泥潭?

    这从来不是背叛,而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生存本能。

    女性在绝境中为求活命,能将灵魂典当给魔鬼;一旦触到更好的选择,便会像甩掉腐肉般果决。

    就像干涸河床里的鱼,抓住第一缕活水便不再回望龟裂的故土。

    如今全家只剩她一人,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活着不是卑微地乞讨庇护,而是挺直脊梁,攥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