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轻风君不醉 > 第288章 凶徒落网

轻风君不醉 第288章 凶徒落网

    这几日,京城坊间议论纷纷,皆是围绕林府二少奶奶俞氏私放印子钱一事。

    须知朝中勋贵之家后宅妇人涉足贷利者不在少数,然两起牵涉人命的放贷纠葛,皆令那些豪门急敛行藏、迅速收手 —— 毕竟圣威难测,谁也怕一朝龙颜震怒,清算之下祸及满门。

    顺天府尹习松下朝后,顾不上稍作歇息,即刻策马赶往城东许姓商贩家中,亲自查勘这桩棘手案子。

    程仵作一番细致查验,推翻了投缳自尽的定论。原来许氏是遭人勒毙,凶手事后精心布置,伪装成自缢假象。

    案发现场位于荒僻山林,平日里鲜有人至,即便差役四处走访问询,也难觅关键线索。

    这桩案子如同一团乱麻,让习松心急如焚,接连几日茶饭不思,唇上燎起一圈水泡。更令人忧心的是,此前许姓、牛姓两人的命案,表面上看是因印子钱引发的纠纷,实则背后皆藏着凶手的阴狠算计。

    如今,重要嫌犯窦启坤仍在逍遥法外,派出去追捕的捕快也没了音信。

    习松站在顺天府衙的庭院中,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中泛起阵阵恐慌。皇上还在等着结案的奏报,若迟迟不能水落石出,自己这顶乌纱帽怕是难保了。

    府丞见状,抚着胡须上前低语:“大人,您且看这两件案子,追根溯源,祸端皆起于林府。依卑职之见,大人不妨私下拜访下林尚书。细细探听他究竟得罪了哪方权贵,此番连环命案,明摆着是有人想将林氏一门拉下朝堂。林府根基本就不稳固,自林鹤潇革职流放后,仅靠兄弟二人苦苦支撑。林尚书心中,想必也在担忧自身安危。大人与其在此干等,倒不如主动出击,或能寻得破局之法。”

    府尹习松长叹一声,捋须言道:\"林大人为人温润如玉,素日行事低调谦抑,从无结怨之举,与其父判若云泥。又娶了湖广总督的嫡亲贵女为妻,按说有这等姻亲照拂,旁人该忌惮三分才是。\"

    言至此处忽顿住话头,望着乌云蔽日的天空蹙眉道:“可如今这连环命案,桩桩件件都往林府身上引,着实蹊跷。”

    他负手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愈发沉重,“更怪的是,那许、牛二人皆是市井微末,平日里与林府八竿子打不着,怎就成了命案引子?莫非有人故意布下迷阵,借这草芥性命,搅动朝堂风云?”

    府丞掩唇低笑两声,折扇轻敲掌心道:\"大人何不往林尚书府问个究竟?许是那尚书大人心里早有计较呢。\"

    习松轻抚下颌须髯,沉吟颔首:\"也好。待明日,且往林府走一遭。\"

    林府正堂此刻静得落针可闻,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声响,倒衬得廊下侍立的仆妇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自二少奶奶俞氏的案子闹到御前,整座府邸便似被一层寒霜笼罩,连往日里嬉闹的雀鸟都敛了声息。

    忽闻恒芜院正房内「哐啷」一声脆响,鎏金茶盏碎裂满地。俞瑶斜倚湘妃竹榻,素手捏着信笺簌簌发抖,腕间羊脂玉镯撞在竹栏上,清泠声响混着檐角铜铃叮咚,倒像是满院都在呜咽。

    信笺上墨迹未干,力透纸背的字迹似带着雷霆之怒:「孽障俞瑶亲启 ——」

    自汝嫁入林府,为父夙夜忧叹,惟愿汝恪守闺训,光耀门楣。今观邸报,汝竟卷入人命大案,令俞林两族蒙羞,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忆往昔择婿之时,念林景泽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又蒙俞氏荫庇,本当是天作之合。岂料汝放着总督嫡女尊荣不顾,私设印子钱局,如今闹出人命官司,朝野尽传「俞氏女养寇为患」。御史台弹劾奏折如雪片纷飞,圣上拍案怒斥「俞家纵女成恶」!为父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纵恶之父」时,恨不能以头抢地,以谢天下!

    若不是念及汝母情分,早该在襁褓中将汝溺毙,也省得今日连累阖族!限三日内将印子钱往来账目、牵线之人、勾结帮派详情写成密函。若不见片字,为父必进京面圣,状告汝「私通匪类、戕害无辜」,将汝逐出俞氏宗谱!莫怪为父心狠,若因汝一人祸及全族,定当亲手了结汝之性命!

    父 俞刚 顿首

    戊申年春 武昌督署

    信末晕开大片茶渍,似是盛怒之下泼洒的茶汤,将「逐出俞氏」四字洇得模糊,却洇不淡字里行间的刺骨寒意。

    俞瑶攥着信笺放声痛哭,泪珠砸在湘妃竹的泪痕斑斑处,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竹上的旧痕,还是自己的新泪。

    她这一生,恰似断线风筝,看似飞得高远,实则无根无依。幼时渴盼父母垂怜,母亲偏爱嫡姐,父亲独宠庶弟;后嫁与人妇,原以为靠着父族威势,能换得夫君真心相待。

    可林景泽虽对她事事依从,眼底却总凝着层疏离的薄冰 —— 那并非情意深种的温驯,不过是碍于俞家权柄的虚与委蛇。她偏要在这朱墙深锁的婚姻里,用哭闹作锤、任性为刃,凿开一道渴求炽热爱意的缝隙。

    原想借孩童般的骄纵唤回些许真心,却不知每回撒泼摔碎的茶盏、每句蛮不讲理的苛责,都像钝刀割肉般,将景泽眼底最后一点温存绞成了飞絮。

    一个从未被爱过的人,又哪里会懂得如何爱人呢。

    求爱不得,求暖不能,这颗一心求得偏爱的心,终是被贪念填满。

    纱帐低垂,妙蕊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纹,腹中六月胎儿本应在母腹安然沉睡,却因一场横祸化作泡影。檐角雨漏滴答,似是为这未及人世的小生命垂泪,打在青石板上,碎作点点哀伤。

    她比谁都清楚,林景泽能坐上户部尚书之位,俞瑶之父暗中助力颇多。是以每当景泽欲向俞瑶告假免其规矩,她总要伸手拦住。那双温暖的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过她的鬓发,这般深情厚意,她又怎舍得让他在主母与自己之间左右为难?

    妙蕊每日晨昏定省,事事恭谨,原以为这般勤勉便能换得主母真心。却不知,俞瑶穷尽一生渴求的柔情,她竟在林景泽处轻易得之。妒火焚心的俞瑶,又怎会容她安稳度日?此刻方知,人心似深潭,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哪里是你以真心相待,便能换得同等善意的?

    丫鬟盼着轻手轻脚入内,盼儿见主子这般伤心,软语劝慰:“姨娘切莫太过伤心,您正值芳龄,且将身子调养好。待来日,说不定那去了的哥儿还会投生回来呢。”

    妙蕊苍白的唇边扯出一抹苦笑,轻声应道:“放心,我定不会轻易倒下。孩子的仇,我还未报。” 话音未落,尾音已染上丝丝冷意。

    话音方落,慕韶如款款踏入内室。但见榻上妙蕊神色怔忡,双目空洞,仿若失魂落魄。

    她见状,幽幽一叹,声若寒潭冰裂,清泠又哀伤:“人生恍若南柯梦,纵有千般繁华,终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世人相逢聚散,皆由命运丝线牵引,半点不由人。你我师徒能在茫茫尘世相遇相知,结下这段情缘,早已是命中注定。只可惜那孩子…… 与你缘分太浅,终究难续相守之缘。”

    说罢,她微微俯身,抚过妙蕊鬓边凌乱碎发,动作轻柔,似怕惊扰了对方。声音愈发温柔,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红尘中缘聚缘散,皆有定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既是天命如此,便莫要强求。放下执念,方能得自在。” 语罢,袖间似有兰麝之香飘散,萦绕在这寂静室内。

    妙蕊忽尔转过面来,眼底水光映着烛影明明灭灭:\"师父……”

    她喉间微动,藕荷色锦被被指尖攥得发皱,“当年您将那两位庶子视若亲子,手把手教他们执笔描红,呕心沥血抚育成人。如今他们却听信后宅妇人挑唆,将您逐出府门,连半件箱笼都不许带走。您…… 当真从未心生怨恨?”

    香炉中沉水香已燃至尽头,灰屑簌簌落于青瓷炉盘。慕韶如垂眸轻抚袖口磨出的经纬,半晌才抬眼,眸光蒙着层薄霜般的雾气:“若说不怨,自是欺你。只是怨到最后才知,人心本就是偏的 —— 他们向着生母,原也无可指摘。”

    她望着案头翻开的《弟子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昔年教他们读‘孝悌忠信’,字字珠玑,可人心最难捉摸,事既至此,与其溺于悲伤中徒费眼泪,不如学那春尽之花,敛了残瓣从容辞树,方为得体。”

    \"世人皆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垂眸抚过 \"入则孝\" 三字,声音低沉道,\"我半生行止皆循本心,纵是三更梦回亦无惊魇,餐饭能安寝能稳,无非是求个俯仰无愧耳。\"

    案头茶烟袅袅而上,将书页间的蝇头小楷熏得朦胧,恰似那些被岁月封藏的授业时光,终是化作了案头一痕淡墨香。

    御书房内,鎏金兽炉青烟袅袅,林景泽与赵锦曦对坐品茗。忽闻环佩叮咚,薛安之款步而入,广袖轻扬间屈膝福身:“皇上万安。”

    未待赵锦曦开口,她已朱唇轻启,眸中含笑:“二位倒有这偷闲雅兴,外头可早是沸反盈天了。”

    林景泽慌忙离席,袍角扫过青玉案几,长身玉立行君臣之礼:“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薛安之抬手虚扶,裙裾拂过梨木椅面,挨着赵锦曦落座。

    赵锦曦执起缠枝莲纹茶盏,浅抿一口雨前龙井,茶雾氤氲间抬眼望向薛安之,凤目微阖,淡淡道:“前儿个皇后将坤宁宫门闭得严实,朕好说歹说才仍得了个闭门羹。怎的今日倒舍得屈尊,自个儿寻到这御书房来了?”

    薛安之说道:“前两日禧和咳疾不断,高热不退。臣妾深恐这病气过给龙体,才命人闭了坤宁宫门。皇上日理万机,若因臣妾疏忽致龙体有恙,臣妾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便是各宫姐妹前来问安,也都被臣妾拒之门外了。”

    赵锦曦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眼底翻涌着沉沉怒意:“怎么,禧和身为朕的龙嗣,身体不适,朕竟连探视的资格都没有?皇后这般行事,可是将朕这九五之尊的颜面置于何地?”

    薛安之手执银壶,玉腕微转间,琥珀色茶汤倾入盏中。她将茶盏捧至赵锦曦面前:“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何苦与臣妾这般计较?臣妾闭门谢客,原是将龙体安康放在首位。若皇上实在恼我,臣妾这便回坤宁宫去。”

    话音未落,茶盏已搁在案上,她罗裙轻扬,作势便要起身。

    赵锦曦神色骤变,长臂探出扣住薛安之皓腕,“朕何时怪过你!”

    他喉间溢出喟叹,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微凉的肌肤,“你身子本就虚弱,禧和又是朕心尖上的肉,朕既忧心孩儿病情,更怕你操劳过度再染病气。”

    薛安之顺势又坐了下来,倚着椅子扶手轻笑出声,鬓边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原来皇上嘴上凶,心里倒比谁都疼人。既是这般,往后皇上若想见臣妾,遣个小太监送句话来便是,何苦闹得像被冷落的小娘子似的?”

    薛安之见赵锦曦眉间微蹙,似有愠色,当即敛了笑意,沉声道:“近日宫墙外流言四起,皆言林家二郎受二夫人所迫,不敢归家,竟在御前涕泗横流,哭诉不休。”

    林景泽闻言,面上浮起一抹尴尬浅笑,抱拳行礼道:“皇后娘娘明鉴,此等市井妄言,当不得真。”

    薛安之目光如炬,追问道:“林大人胸有丘壑,可曾探得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在暗处构陷?”

    林景泽长叹一声,摇首道:“下官亦在彻查此事,思来想去,下官身无长物,不过是顶着户部尚书的职位,那些宵小之辈,怕就是觊觎这官位,才使出这般下作手段。”

    赵锦曦轻转茶盏,神色凝重道:“淮安之地怕是也暗藏玄机,再过两月便到漕粮上缴之期,只怕有人要借机生事。”

    林景泽目光坚毅,应道:“届时臣等便将计就计,且看那些跳梁小丑,到时如何自圆其说。”

    林景泽自御书房退出,面上忧色未褪,似背负千斤重担,缓步往林府而去。踏入朱门,松岩匆匆迎上,压低嗓音,难掩喜色道:“二爷,幸不辱命!谋害许姓商贩的真凶,已被小的拿下!”

    林景泽眼神一凝,沉声道:“你如何能断定,确是此二人所为?”

    松岩躬身近前,娓娓道来:“二爷此前吩咐小人紧盯甘庆东宅邸,小人遂遣三名家丁,扮作贩夫走卒,日夜轮值于甘府巷口。三日前卯时三刻,甘大人乘青布马车出了城门,径往城西破庙而去。小人得报时,正见他亲手递出两张银票,与两个玄衣劲装汉子密语。”

    他见林景泽眉峰微蹙,遂压低嗓音:“那二人得了银钱,当天便使计将许姓商贩诓出醉仙楼。待到荒郊野外时,用汗麻绳将人勒毙,又将尸身悬于歪脖老槐树上,伪作自缢之态。可惜家丁追踪过急,惊了贼子,叫他们趁乱遁入树林。”

    话音未落,松岩已双目炯炯:“幸得上苍庇佑,今晨有小厮在聚贤赌坊撞见其中一人。小人即刻点齐护院,于他家中将人瓮中捉鳖;另一人宿醉翠云阁,待他踉跄归宅,我们早于巷口设下绊马索。如今二人已锁于柴房,四名护院持刀环伺,便是穿山甲也钻不出这铜墙铁壁!”

    林景泽抚掌而笑,眼中寒光微闪:“速去账房领赏,那三个家丁一并厚赐。” 言罢广袖一甩,踏着满地碎月,往柴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