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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金枝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去快活

    樊楼中,霍渊坐靠椅背,闭目养神,脸色难看的紧。

    秦衍就跟脚底生了脓疮似的,来来回回的走,一刻也不得闲。

    “走的人心烦意乱。”

    霍渊本就不适,被他的脚步声扰的心烦意燥,忍不住出声斥责。

    要不是刚刚秦衍凑到霍渊跟前,多念了几句想看看霍渊的情况,被霍渊扇了一巴掌,险些被霍渊把右手打骨折了,他还得凑过去,仔仔细细看看霍渊的情况。

    此时被霍渊呵斥了,秦衍也不恼。

    也不是认识一两年了,私下里霍渊无法无天无礼教的时候更多,说话再不客气的时刻也是有的。

    他一屁股椅子上,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凉茶,瞧着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霍渊自己却稳坐钓鱼台,火气都快烧到头顶了。

    “你就不怕么?万一要真是那劳什子蛊……公孙淼瞧都瞧不出来,也是个没用的!”

    “若是这柳大夫也无法,只怕你是要回京一趟才能保住这条命!”

    下人脚程再快,打个来回也走了一个时辰。

    只是回来的人还是只有下人一个。

    “人呢!”

    秦衍恨不得捏着下人的肩膀晃上两圈,质问他为何不带人过来。

    小厮缩缩脖子,满脸惶惶:“掌柜的,柳大夫说……”

    “说甚!有话就直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小女儿情态!”

    “柳大夫说,他忙着呢,要是真有病要看,让掌柜的自己登门去寻他去。”

    “这老头!脑子被驴踢了不成!怎么忽的如此拿乔!”

    那小厮为难的看了一眼秦衍,嘟囔道:“还不是上次柳大夫要买那方砚台,您悄悄给人截胡糊了……”

    秦衍一口牙都要咬碎:“这老头,他亏不亏心!你没跟柳大夫说咱这是救命来的?”

    “说了的!可是柳大夫说,要是不去,死了也怪不得他!”

    “走吧。”霍渊站起身,揉了揉眉心,“带路。”

    小厮低下头应“是”,掩住自己乐呵的表情,快跑了几步,在前面带路。

    秦衍“哎哎”两声,还是不得不追了出去。

    “你真活似个讨债鬼!”

    “祖宗!祖宗你等上一等!”

    ……

    平兰街,柳氏医馆。

    “……方子你拿好,自去抓药,这次回去,若是再不遵医嘱,病死了也不许再上我的门!”

    中气十足的老头咆哮听得案前的病人连连赔笑:“是是是,记得了记得了。”

    “走吧,下一个!”

    “柳大夫,我们可是来了,给我们瞧瞧吧。”

    秦衍着人在门口拦着,又将周围的闲人一并清了出去。

    待他忙回来,柳大夫已经搭上霍渊的脉了。

    柳大夫满脸的络腮胡子,炸毛刺猬似的往外长,把那溜圆的脑袋都快长满了,五官都快瞧不见了。

    本来这脸长得就凶,一身隔着衣衫都能看出轮廓的腱子肉更是骇人。

    再仔细看了,还能看到他胸口敞开的衣襟处,隐约露出钢针似的胸毛。

    就是搭腕子把脉,那大马横刀的姿态也凶的一屋子人噤若寒蝉。

    秦衍已是看惯了,从外间进来就又开始踱步。

    来来回回的走。

    医馆的地板年久失修,哒哒的踏步声后面还跟着吱吱呀呀的木板摩擦晃动的声响。

    柳大夫额头跳了跳:“秦小子你消停点!烦不烦!”

    有求于人,秦衍被骂了也不敢多说话,憋屈的笑笑,眼睛紧紧盯着柳大夫搭在霍渊腕上的手。

    霍渊坐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在进这个医馆之前,他还只是情绪烦闷,头疼之症尚在可以忍受的范畴。

    踏入这个医馆的门之后,他的额头突突跳得厉害。

    不仅仅是额头,顺着脊柱往下,到尾椎,针刺般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

    搭脉的片刻,一波一波的疼痛竟然越发的浓烈,疼的他后背都冒出冷汗来。

    柳大夫空着的手摸上自己被又硬又粗,看着就扎人的胡子团团围起的下巴,鬓发后藏着的黑洞洞的眼睛蓦的睁大。

    这睁大的动作只一瞬,他眼里的光很快又熄灭了。

    这动作在黑发下,被掩的严严实实,没有叫一人发现。

    “小子,你这身体啊,什么问题都没有。”

    “你快快回去,自寻个地方休息去,一觉睡醒之后,顺心顺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不必拘着自己,你这疼痛之症,自然消失。”

    秦衍听过这话。

    这话翻译过来,可不就是“时日无多,自去快活,莫要留遗憾”么?

    秦衍不是不明柳大夫之意,但他不敢相信。

    “柳大夫,我这兄台身强力壮的,平日里连个发热风寒都没有,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秦衍不是第一次跟柳大夫打交道了,他刚刚关心则乱,没注意到柳大夫的状态。

    柳大夫的脾气跟他这外貌一致,真就跟那性情暴烈的野熊似的,就是平常说话,也跟打雷似的,有一个吓一个,吓死人不偿命。

    这会心情烦躁,说话就更吓人了,屋顶都快被他震掉了。

    “你都听出来了,多问那么多做什么!自带人回去逍遥就得了!”

    “别啊!”秦衍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樊楼大掌柜的体面,姿态端方的躬身恳求,“我这兄弟可不能出事,柳大夫你若是有法子救上一救,还请一试!”

    秦衍这般姿态少见,柳大夫稀罕的绕着躬身的秦衍转了一圈,语气缓和了不少,但嘴里的话却是未变分毫。

    “秦小子,不是我不救,就你们大靖,你尽管去找,遍寻名医,只怕都没人敢说自己救得下来。”

    “不说救不救得下,能看出这位小兄弟身上到底是什么问题的,你都不用一只手,一个指头就数的出来了。”

    秦衍对柳氏医馆多有帮衬,两人平日里斗嘴喝酒的,也算是交情匪浅。

    柳大夫叹口气,拍了拍表情怔忡的秦衍,念及交情终于还是吐了句实情。

    “这位小兄弟身上的问题,是你们大靖的医者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谁敢是说自己能治好?况且,他们能不能看出有问题,都是两说呢!”

    “若是再早十年叫你们找我治这个,我还能出手,可现在……”

    “你们还是想干嘛干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