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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破苍穹 第566章 尸潮引线

    夜色像一张湿漉漉的网,缠住赤焰城外的每一片草叶与每一缕风。陈浩站在城郊破败的堤岸上,海风与河腥并不冲淡心头的紧迫感——他能从寂静的水面、被风拨动的芦苇间嗅到异样,那是一种不属于常年潮汐或风雨的气味:古老、腥烈,并带着被刻意点燃的怨念。

    “尸潮提前聚拢了。”白霜雪并肩而立,火把将她的侧脸映成冷白。她把一柄小匕悬在指尖,目光在暮色中如同利刃,“这些尸体的动向不对劲,不像自然翻涌,更像有人在指挥。”

    陈浩闭目感应一瞬,九针之意在他胸中轻振。他搜集到的那点细微波动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水流、尸体与符咒的频率被某个共同的律动拉齐,像是一枚远端的锣在不断敲击,使得先前散乱的亡者之气对着某个方向有秩序地汇聚。那种秩序绝非普通巫术所能凭空成形,而是要借助“登记”“枢纽”“名册”之类的媒介把散乱的亡灵连缀成一张可被操纵的网。

    “很可能是登记式呼名之术,”陈浩低声说,“有人把亡者当作棋子,用名册与核片作枢纽。若不切断注册点,尸潮只会越来越多,方向也会越来越准。”

    白霜雪点点头,指尖准确地拨开河岸的泥草,发现地面上有零散的符索残迹与被反复踩踏的印痕。那符索的残渣带着浓重的陈旧血气,似被人以急促的手法拆解。她拾起一小段符索递给陈浩,低语:“有人来过不久,留下了‘回引’的线索——他们在这里设了一个小型引线,真正的枢纽应在更远的地方。”

    陈浩把符索近胸,神念在泉涌般扩散,轮回之针的微震告诉他一条可能的方向:悬绝坳。此地曾是古时天灾与祭祀错杂之地,有传闻说那里的地脉与星纹一度被扰动,剩下的,是难以抹去的阴影与被污染的泉眼。如果有人要从更远处操纵尸潮,悬绝坳正是个极佳的“中枢”节点:地气、旧符与被遗忘的陨核残片,都可被用作远程引线的锚点。

    “我去悬绝坳。”陈浩定下声音,“你去城北的老墓群搜名册与登记点。我们约三更在旧桥会合,有任何发现即刻用回讯符传讯。”

    白霜雪点头,火把一抖将决意照得更亮:“小心行事,有人不只是在做局,他们在‘点名’——那些名字,可能都是你我城市里熟悉的面孔。”

    两人分开后,夜更深,风更急。陈浩一路披荆斩棘,心中运针调息,将轮回、归元的微妙律动压在体内不外放,他必须在暗中摸清那枢纽的形态与范围,再以最短的时间回合影面者的布设。

    悬绝坳比记载中更荒凉。山谷中残雪未融,雾气附着在石面上,映出苍白的光。陈浩沿着一条被风水冲刷成小径的古道下行,四周散落着被荒弃的祭器:破铜铃、折断骨笛与半腐的旗帜。每一件东西都像在讲述被遗忘的咒语。走到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小洞口,他停住脚步——洞口的地面上有被反复踩踏的痕迹,几处用新近血液点过的符箓边缘尚未完全风干。

    他用随身的铜镜扫视洞内,镜面反射出的光芒在暗处投出一道微弱的红线,像被某种隐秘纹路激活。陈浩伸手拨开藤蔓,钻入洞中。洞里布置精细,显然有人长期利用此处作为祭设:地台上摆着稀奇古怪的器皿,骨匣、陨晶碎片、用人发编织的小圈、以及一件看起来被火烤得发黑的长笛。地台中央还有一个骨匣,匣盖半掀,内里残留的热气发出微弱的蒸汽,蒸汽里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那是怨念的气味,被封存后稍许被扰动就冒出锋锐的味道。

    陈浩靠近,指尖一触,整处洞穴像被触动的弦,低沉的嗡鸣在石壁间颤动。他把骨匣蓦然拨开,匣内并非寻常遗物,而是一块被刻写符纹的半透晶石,晶石里像封存着一串名字与符号,一时闪烁出模糊的面貌轮廓。陈浩略一皱眉:这正是一种“登记式匣片”,能够把一处墓地或某些名字登记为可被召唤的对象。匣片旁还有被磨得发亮的一小截针状器物,上面缠绕着黑色的线索——这正是作为“行引”的媒介,能把姓名的音韵转化为牵引亡灵的频率。

    他把匣片与针器收起,心思陡然一紧:这类匣片若在影面者手中,会成一张可以在夜间、在短时间内把某个社会区域的名字逐一拉到同一点上的网。换言之,那些平日看似零散的死者,将在某个咒句号令下同时踊出坟堆,聚作一股可怖的潮汐。

    外头风声骤起,洞口处隐约有人影掠动。陈浩微微屏息,身形已像游丝般隐入暗影之中。那影子动得极轻,到了洞边竟停住脚步,揉了揉眼睛,像是在确认夜色。陈浩知道这人非等闲,约莫是一名窃匿者或趁夜寻物者,亦有可能是影面者的外发侍从。

    “出来吧,你藏不住的。”陈浩淡声道。

    被逼动的影子不慌不忙地从暗处露出侧身,月光照在他面具下微露的下巴与侧颊,面巾被半掀起,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眸。那人并非粗俗之徒,他的举止与衣饰里透出市井之外的干练,正是江湖中传闻的“夜烬”式样的人选——一个在黑白之间来去自由的人影。夜烬平日里行踪诡秘,既有偷窃为生的技艺,也懂得在大势中自保与择利。

    “夜烬?”陈浩目光一冷,“你也来凑这份热闹?”

    夜烬淡淡一笑,笑意里既有轻蔑也有算计:“陈浩,江湖风浪大,你这名字听起来倒合我的口味。今夜这祭法非同小可,我本无意插手,只是听闻有一枚完整的匣片要被搬运,价值连城。若你也想夺走它,便别客气——只要你手快我就留你一份。”

    陈浩没有被对方的轻佻所惑。昨夜的血腥与今朝的阵法使他对每一个出现的影子都多了几分戒备。他盯着夜烬:“你若为利来,那我便不能让你得手。那匣片若落别人之手,是不是又会有人以姓名换命?你只为钱而来,若知后果,是否还会如故?”

    夜烬笑声停住,半晌方道:“我不是圣人,但也不至于让整座城付出代价。若你愿与我合力夺走那主脑,我自有我的筹码;若你怕走险,我自去单干。”说罢,他的手一翻,露出怀中系着的小匣子——并不十分富丽,但外表上有着与那骨匣相似的残纹,这说明夜烬并非初来乍到,而是与更大一盘棋有关联。

    陈浩心念一转。这场游戏远比刚开始看到的复杂:影面者在祭台聚拢尸潮,设下主脑;夜烬抢走一部分核心,未必是为了私利那么简单,也可能为了把核片做成某种筹码,或者交给一个他觉得能用的人。若以硬拼取回匣片,恐会直接引爆祭台;若与夜烬暂时同盟,便有可能在对方撤退时撬出更大利益。但信任一旦交出,便难再收回。

    “听着,”陈浩压低声音,“我不和你讲大道理,我只要结果:主脑不能被装回祭台,名册不能再扩散。你若帮我得到匣片并把它交给我,今夜之后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若你另有图谋,我会把你方寸拆碎,让你卖不出半文钱的好处。”

    夜烬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这点头里既有试探,也有宿命的凉薄。两人达成脆弱的同盟,悄无声息地往祭台方向逼近。

    山谷内,祭台的火光依旧。影面者立在台上,骨笛在手,他的目光像夜里最尖锐的石。台下的尸体在笛音中蠢动,像被牵绳的傀儡要走向祭席。陈浩与夜烬各自藏身于暗石间,一触即发。此刻的静默比任何轰鸣都令人压抑:生命与死亡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咒符。

    夜烬轻声示意,陈浩一切就绪——他们要在笛音的一个空档中出手,斩断主脑的侧线,再把那半埋的匣片夺走。若成功,影面者的计划就会被打乱;若失败,那名册会如瘟疫般扩散到更多墓地。

    笛音高涨,尸潮如海。陈浩的手指像是握住了世界的命门,他将一枚细针抛向祭台侧边的符索,轮回之力与裁决之锋在银针里短促爆发。那针精准切断了三个关键的牵引点,几处尸潮在瞬间失去方向。影面者惊呼,笛音一顿,祭台旁边那半埋的骨匣一抖,露出匣盖下边缘的一角。夜烬迅速自暗处跃出,手疾眼快,纵身翻到匣侧,用力一扯——却在匣子刚被拔起的刹那,祭台深处猛地绽放出一股黑光,像是被刺痛的蛇群四散,古老的符网瞬间收缩成一道反扑的圈套,把夜烬与匣片的去路一并封死。

    陈浩见状,猛地冲出,用裁决与归元在空中织成一道锋网,一时间,刀光针影与枯枝火光交错。夜烬在被封圈中以身法和暗器回击,匣子却被他护在胸前。祭台上,影面者咧嘴一笑:“来得真巧,今日便有赏赐与陪葬。”他骨笛一吹,笛音如刀,穿破夜色,逼着陈浩退后。双方在光与影中交错,匣子在夜烬怀里微微跳动,似乎有意要与影面者呼应。

    搏杀到白热,夜烬借机使出一个突刺,竟在混乱中把匣子塞进怀中某处暗袋,随后以一记翻滚冲出封圈,趁着尸潮短暂的迷乱,借乱离开。陈浩欲追,却被一道忽来的黑影从侧面拦截——影面者留下的护法并非等闲之辈,阵中埋伏的另一批黑衣人瞬间突现,逼得陈浩不得不为守城与长远全局退守。

    夜烬消失在夜的褶皱里,匣子带着一丝不安的低鸣远去。陈浩在祭台旁收拾短促残局,洞穴里匣片与符器被搅乱,影面者高站台上,仰头朝月破笑,他没有立刻追去,而是把视线投向远方: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序曲。远方海岸那边,血海执典的暗潮在更深处蠢动,像是等待一个能把它完全复位的钥匙。

    陈浩捡起被夜烬留下的一片布屑——那布屑缝着奇特的暗红线,染着潮气与泥土。他把布屑揣入怀中,凝视着影面者的背影:此仗虽暂止,但真正的棋盘才刚刚打开。夜烬偷得的匣子里是否藏着更完整的命核?影面者背后又有哪些未曾亮出的帮手?名字被点名的名册又会被扩散到怎样的深处?

    山谷的歌仍在继续,但调子已变得急促。陈浩深吸一口被湿气浸透的空气,牙齿轻咬,像是把胸口的一根针又插得更深些。他拔出针匣,轻声念了几句收心咒,便转身踏着被夜色洗净的山径离去,去追随那消失在黑水与黑影之间的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