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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屋 第55章 表白(下)

    “请进。”表哥放下手臂,冷冷说道。

    赵心香忙不迭地抬手抹眼泪,虽一脸不甘仍迅速调整好状态。

    陈聆信步走进,手里拎着个小提琴盒子,看到眼前的场面愣住了,“哟,你们俩唱的这是哪一出啊?《乌盆记》啊还是《孟姜女》啊?”

    赵心香倔强地一甩头,“哼,东北大秧歌《二女夺夫》!”说罢她一把推开陈聆,夺门而出,走廊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陈聆盯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啧啧啧,这娘们儿脾气烈,你能,你咋不去火线上送国旗呢?”说罢他回手关上门,就手将提琴盒往桌子上一撂,一片腿上了床,倒头就睡。

    表哥又笑又气,“诶诶诶,我说你这是怎么个意思?鸠占鹊巢?”

    陈聆枕着两条胳膊大剌剌地说道:“您可说对了,我就喜欢吃现成的。话说,你把柳原君撵走了,我没法子回家,今个,我可就在这里住下了。”

    “哼!我可没那习惯!”表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盘起二郞腿冷冷盯着陈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陈聆并不理他,象没听见一样,一翻身给表哥个后背。

    表哥挪过提琴盒,“啪”一声打开,从里面拎出小提琴贴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陈聆一轱辘翻身坐起,“喂,别乱动,不问自取是为偷。”

    “嘁!赶情这规矩都是给我一人儿定的,你能私闯民宅就不许我不问自取?这是谁家的道理?你拉给我听听,我还真不信你能拉得动它。”说罢表哥伸手一递,“请!”

    陈聆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擎起提琴固定在脖子底下,略一沉吟,提了一口气,闭着眼拉起来。房间里立刻飘荡起悠扬的琴声,当响起第一枚音符时,便深深抓住了听者的心。那琴音色醇美想必价格不菲,乐手从容不迫,纹丝不乱。此时,夕阳西下,一整条街浸在这金色中这琴声里,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表哥抬眼看了看对面小红楼,这琴声分明是一种表白,一种致意,而且,不仅仅是鸢尾小野一个人收到。

    我趴在地板下方无声无息地哭了,我认得这曲子,小时候陈聆经常拉给我听,之后他会微笑着对我说:“小野,你知道嘛,这首曲子叫做《爱的致意》。”数月间,我几经波折,疲于奔命,内心痛苦不堪,难得这一刻宁静。我想我自己还有我的同类,终生碌碌,一世不宁,但总有一些东西静静守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时提醒着人们,这世间仍有美好存在,生生不息,永不磨灭。

    不知什么时候,一曲终了,表哥静静地拍着手,那掌声中有赞赏、有奚落,更带着一种隐隐的不安,“好,好听!真好听。”

    陈聆将目光从对面的小红楼撤回,盯着表哥一笑,“我喜欢音乐,贝多芬说过: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

    表哥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诶,我说,古人云:‘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您这一身武艺,怎么不去大上海百乐门高就去,那里全是达官显贵多有前途啊,我们这里兵荒马乱的,孔子曰:乱邦不入,危邦不居。”

    “那是,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爽朗,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想那一刻起,这兄弟俩开始惺惺相惜了。

    “诶,我说陈聆,你要是想打听信儿,不妨问我。”

    “我打听啥啊?不懂。”

    表哥并不看他,起身埋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传说我们东三省有一家日本野战医院,确切的说是一家科研机构,里面的资料、技术、器材全是走在世界前列的,大家一直不知道那家医院的位置,众说纷纭猜测不一,但据北边的人说,火车开到哈尔滨平房区头一站时,乘客会被要求拉下窗帘,不然会被刑拘,而且,那附近的百姓经常看到日本飞机掠过上空,想必那里是军事管制区,更有可能就是那家野战医院的位置。”说罢,表哥停下,看了看陈聆,随后表哥拎着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行字。

    陈聆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全然不懂。”

    不成想此言激怒了表哥,他大手一伸拎起陈聆狠狠地将他按在墙上,揪着他的脖领子脸贴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远的不说,自打1943年起到现在,你们足足有三千战俘死在那里,这是违背日内瓦公约的。试想谁人不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子的父亲,他们年轻健壮一脸朝气,迎着太阳口里唱着‘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走上战场,到头来,这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全都变成了僵直的标本。做为一名中国人,难道你就不为此动容?!你如此无情如此冷血,试问你们是冷血救国会吗?!”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冲动。”陈聆淡淡地看着表哥,一甩胳膊挣脱着走开,“人各有命,他们有他们的命,你有你的命,我有我的命。你说的那件事我管不着,我自己事儿多着呢……”

    两人正言语道,突然门外传来咕咚一声,貌似有人在听墙根,陈聆警觉地回头,“是谁?”

    说罢陈聆迅速拉开房门,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掠过走廊地板,渐行渐远。

    陈聆侧着身子低声说道:“是个女生,只看清水手服,蔺旭,你说这人是谁呢?”

    表哥贴着桌子坐下盘起腿,“呵呵,你怕啊?没种!”

    陈聆脸一沉,“我怕有人听去坏了我们的事。”

    “我们?”

    “这人不是赵心香,便是钮思琪,陈茉莉?或者,干脆就是你那位达令。”

    表哥晃悠着身子冷笑一声,“达令?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哼,不管她是谁,听去就是个死!”

    “你不是大清早还在给人家送花嘛?”

    陈聆轻轻合上门,从门缝当中向外观察,“哼,我们不象你们婆婆妈妈娘娘们们,我们更强调意志力,甭说是一大美妞子……就是我亲娘老子,挡了我的道我一样干掉她!”

    “那你倒是试试。”

    陈聆回过头来,愣忡地盯着表哥,表哥手里握着把枪,正对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