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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铁:是藏剑不是魔阴身 第96章 青骢,引颈自囚

    玄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

    和妹妹流月长年与三叔婆玄茜同进同出不同,在玄印的印象里,流驹几乎没有在玄家露过面。

    所以在流驹拦截玄印的档案之前,玄印甚至不知道流家还有这么一号人。

    当然,依附于玄家的家族,流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流家有几号人,玄印本来也不知道,不关心。

    若不是此次玄茜用流家兄妹咬了玄印一口,流驹其人就是立刻暴毙在玄印面前,玄印也懒得多看一眼。

    不过毕竟这一口是咬下来了。

    所以面前这个男人的资料,在数月前就摆上了玄印的桌案。

    玄印回忆了一下资料,缓缓开口。

    “青骢儿,值得吗?”

    为了玄桓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赔上你竭尽全力的一生。

    弯腰的男人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抬头。

    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这声“青骢儿”了?

    流驹,流家主支,家主之子。

    他的父亲格外爱重这个长子,早早为其起名为“驹”,那个木讷的男人以最简单的方式告知周遭的人——

    此为我家千里驹。

    但一切终结于那场星槎事故。

    流驹在那一天失去了会慈爱地唤他“青骢儿”的父母,也失去了原本温情脉脉的家族。

    流家不是贵胄,而是起家后攀上贵胄玄家的褐夫商贾。

    商人重利轻别离。

    流家的千里驹只能将自己装作一匹驽马,在冰冷的家族中小心地长大。

    以免碍了某些人的眼。

    于是“千里驹”成了前任家主过于爱子的笑谈,家族旧人们忘记了流驹幼时的聪颖,说着风凉话的同时,也放下了戒心。

    流驹得到了最基础的保障,握着微薄的补贴活成了流家对外的慈善招牌。代价是将所学通通藏匿,不露声色,不显分毫。

    流驹需要这笔补贴,因为他还要抚养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大的遗产,他的同胞妹妹流月。

    所以流驹将自己的才学和锋芒一同咽下,活成了灰暗的影子。

    不过流驹相信这只是一时的。

    万事万物都可能欺骗你,比如曾经许下永远陪伴之言的父母,比如曾经高声赞许的叔伯,比如曾经说不会放弃的家族。

    比如地位、恩义、财富。

    但你的能力和才学不会。只要你实打实的拥有,就不会轻易失去。

    流驹这样想着,一边磨砺自己,一边等待那个时机。

    他等到了。

    那年玄家来使,使者传达了来意。

    主支二十八代幼子走入台前,需要数名优秀的家臣。

    流驹听见了家主对他儿子的窃窃私语。

    “虽然同为主支辈分还高,但这位玄桓少爷生父早年间在内斗中落败,后来更是不明不白死去……”

    “与其跟随这位玄桓少爷,不如等过两年二十九代那位更名正言顺的小少爷挑选……”

    “以我儿资质,定能成为那位小少爷的心腹!”

    流驹冷笑。

    他们不会等到了。

    且不说家主那草包儿子有什么资质可言……

    这位捡了流驹父亲的漏的草包家主没意识到,玄家真正受万分重视的嫡系少爷,是不会在褐夫家族中挑选家臣的。

    所以眼下其实就是唯一的机会。

    一个脱离流家的泥淖,带妹妹离开的机会。

    在那草包父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流驹站出来自荐。

    他们笃定,以流驹平庸的才能,这自荐会变成自取其辱。说不定还会惹怒玄家来使,让流驹命丧当场呢……

    彼时可不是他们容不下人,是流驹自己不知死活。

    眼中钉自取灭亡,如何不是一件美事?

    但幸灾乐祸很快变成了悚然与愤怒。

    他们看见了一柄久磨之剑出鞘的寒光。

    锋芒乍现,一鸣惊人。

    这声剑鸣甚至高过了其他几家的造势。

    流驹入选,在流家家主恐惧的眼神中,带着妹妹离开了流家。

    他在第一天就见到了那位幼小的新主,却在一周后才见到那位真正的掌权人。

    流驹看见那位温柔妇人翻了翻自己的档案,然后柔柔开口。

    “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流驹登时脊背汗毛倒竖。

    茜夫人,旧姓不详,在丈夫死后没有改嫁或者归家,而是改了夫姓,独自撑起了一脉门楣。

    能狠得下心改夫姓而非冠夫姓,直接令自己的旧时身份归家后“死去”的人,流驹不敢信她只是浅浅一问。

    “我见流驹一表人才,想必你妹妹也是人中龙凤,倘若你不嫌弃,便叫你妹妹到我跟前做事,叫我看得也欢喜。”

    果然。

    哪有什么人中龙凤,任何人只要看了档案,就会知道流月被流驹保护得很好。

    甚至是过分好。

    流驹不愿意让流月早早陷入父母双亡的孤苦,一肩担起了所有风霜雨雪。

    他日夜苦学还要时不时为钱财发愁的时候,流月依旧无忧无虑,只想着春日该去微雨天还是同曦园放风筝。

    这样一个小姑娘,又能做什么事呢?

    茜夫人能以外妇之身转为玄家人,独自撑起一脉,又怎么会看不出流月的天真烂漫?

    这个要求,是套在流驹项上的狗绳。

    也许是看出了流驹的犹豫,站在妇人身边的少女开口。

    “流先生别担心。”名为明缘的少女指了指身上华美精致的衣衫,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套着浅碧的镯子。“只看我这一身,就知道我们夫人不是苛待下属的人。”

    的确,哪怕是流家家主的幼女,也未必能穿上郁芳绸的衣衫,戴上晴阳翠的镯子。

    可是仙舟虽然古色古香,到底是巡航的星际文明,女性早已不是古国的更古时代,只能困于后宅。

    再华美的衣衫,珍贵的珠宝,倘若是女孩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那也就不过是漂亮的囚服和枷具。

    但流驹没得选。

    因为囚服枷具的另一边不是梦想和未来,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地狱。

    “我们夫人最是心善,也最怜惜女儿家,流月小姐到我们夫人身边,只会有好日子等着她。”

    “还是说流先生不信我们夫人的好心?”

    流驹望着微笑的茜夫人。

    这位夫人笑容温柔和煦,却是要流驹引颈自囚。

    否则流驹和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妹妹,都将被推入地狱。

    比父母死后的流家更深、更黑的地狱。

    流驹深深地拜下。

    “不敢。”

    他不敢不信茜夫人的“好心”,也不敢抬头。

    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恨意。

    他只能稳住声线,装出欣喜的样子。

    “能得夫人赏识,是家妹的福气。”

    在一段安静后,流驹听见了妇人轻轻的笑声。

    在笑声里,流驹更深地埋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