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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门派掌门人 第1132章 金枝囚笼 寒潭落月

    夜雪纷飞,北漠天穹上,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

    七彩玲珑殿悬浮于风雪中,琉璃瓦流转着迷离霞光,时而隐没在铅云深处,时而又如浪中扁舟般剧烈震颤,殿檐悬挂的青铜铃铛,在震颤里叮咚作响。

    阴尸圣子端坐青铜棺椁上,指尖摩挲着棺盖,动作温柔似在轻抚情人。

    十二辆玄铁囚车碾碎云层,锁链在寒风中铮铮作响。

    万花郡披散长发蜷缩着身体,九宫上人闭目盘膝宛如枯木,九位大楚侯爷衣袍褴褛,雷蛇昏迷不醒的躺在囚车里,胸膛凹陷的盔甲正在渗血。

    枯骨圣子展开森白骨翼,时而如鬼魅般掠至殿前引路,时而又远远落在后方逡巡。

    他歪着头凝视在云海里颠簸的大殿,空洞眼窝中磷火忽明忽暗,终是按捺不住振翅上前,头朝下倒悬在青铜棺椁前。

    “阴尸长老,听说这七彩玲珑殿是件灵器,怎么飞得像醉汉般跌跌撞撞的?”

    阴尸圣子眼皮都未掀,仿佛与身下青铜棺椁融为一体。

    枯骨圣子头朝下,蝙蝠般振翼倒悬,眼眶里闪烁着促狭磷火。

    “你倒是说说看,无极真王和教主在那殿里……究竟在忙什么?”

    阴尸圣子冷眸微抬,漠然说道:“有些事,本长老劝你少打听。”

    “桀桀!”

    枯骨圣子磷火骤亮,恍然讥讽:“原以为阴尸长老不谙此道……”

    说到这里,朝着那青铜棺椁望去,不怀好意道:“原来,颇通其中三昧啊!”

    “滚!”

    阴尸圣子面色陡沉,只是吐出一个字,便就闭上眼睛。

    枯骨圣子不以为忤,骨翼一振转头朝上,电光般掠至囚车最前方,磷火闪烁的眼窝盯着万花郡主,怪笑道:“郡主殿下,可知这灵器大殿,为何飞行这般颠簸?”

    万花郡主木然的抬起头来,原本明艳的脸庞此刻黯淡无光,眼神涣散如蒙尘明珠,对这般轻佻言语毫无反应。

    “哎,本长老也是糊涂,问你这雏儿作甚?”

    枯骨圣子骨爪重重叩击囚栏,磷火跃动的眼窝转向九宫上人,桀桀笑道:“九宫老儿,你这把年岁总该尝过滋味,且说道说道?”

    “有什么说的!”

    九宫上人骤然的睁开眼,寒芒如剑迸射,旋即闭目养神,俨然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嘿,你这白骨精懂个屁!”

    荆山侯啐出一口血沫,囚车铁链哗啦作响:“你们的教主,怕被无极真王镇压在下。”

    “何止!”

    期思侯手掌猛拍铁栅,震得囚车在半空摇晃:“分明是龙风斗法,只是不知是骑龙,还是驾凤?”

    “聒噪!”

    昭陵侯扑上前去,抓着囚笼嘶吼:“待本侯脱困,定要教你知晓何谓上下尊卑!”

    “你这骷髅架子!”

    丹阳侯神色鄙夷,不屑说道:“连胯下二两肉都无,怎知云雨之欢?”

    “无极真王!”

    云梦侯仰天狂笑道:“昨日跟西楚霸王战得天崩地裂,今夜竟还有这气力?”

    “尔等懂个卵用!”

    苍梧侯神色一冷,沉声说道:“说不得是那魔教妖女,在采阳补……”

    ……

    一阵别有用心的哄笑,混着铁链哗哗作响声,在风雪中格外刺耳。

    在第十二辆囚车里,雷蛇缓缓的苏醒过来,识海仍残留着九星连珠符箭的剧痛,他艰难撑开沉重眼皮,四周传来铁链冰冷的触感。

    “这是……”

    雷蛇喉间嘶哑声戛然而止,记忆如血浪翻涌而来。

    那日乱军之中,符箭贯穿灵甲的闷响,同袍们接连倒下的身影,还有……楚字帅旗在硝烟中颓然倾塌的画面。

    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他惶然四顾,目光扫过囚车里的万花郡主和九位侯爷,又落在自己身上的锁链上,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无极真王在上!”

    雷蛇踉跄扑向囚栏,额头将玄铁撞出沉闷回响,血泪在铁栏上落下。

    “末将雷蛇愿降!只求戴罪立功,从此鞍前马后,甘为真王门下鹰犬!若违此誓,愿受抽魂炼魄之。”

    “罪将愿为无极门前驱死士,纵身填箭垛、血肉铺攻城路!这身筋骨任凭驱使,或作诱饵引楚军入彀,但求留条贱命赎罪!“

    “雷蛇愿立血魂契为奴,生生世世侍奉真王!楚有才那厮阴毒谋划,在下尽数知晓,只要留得性命,定为无极真王荡平大楚,亲手斩下楚山河头颅献于阶下!”

    ……

    他边说边以头抢地,将囚车铁栏撞得哐当作响,额前血肉模糊仍不停歇。

    雷蛇的求饶声在风雪中格外刺耳,仿佛一柄尖刀划破了北漠的肃杀。

    万花郡主涣散的目光骤然一凝,死死盯着这位大楚左将军,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贪生怕死的狗东西!”

    字字如刀,从齿缝间挤出,裹挟着最刻骨的鄙夷。

    九位侯爷的囚车顿时铁链狂震,玄铁囚栏在怒火中铮鸣作响:

    “竖子安敢辱我大楚风骨!”

    荆山侯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玄铁囚栏被他撞得摇摇欲坠。

    昭陵侯冷笑连连,锁链在腕间哗啦作响:“本侯倒要看看,你这身贱骨头,能跪出什么花样!“

    “呸!”

    期思侯一口血沫穿过囚栏,正溅在雷蛇扭曲的面容上:“楚营怎出了你这等软骨虫!”

    囚车中传来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连风雪都为之一滞。

    然而,雷蛇对四周的怒骂充耳不闻,额头在囚车铁栏上磕得砰砰作响,涕泪横流地朝着七彩玲珑殿哀嚎:“无极真王饶命!雷蛇愿效犬马之劳!”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忠义与风骨,不过是人性天平上最轻的砝码。

    活着,才是最难的选择,哪怕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若非如此,他早已如铁山那般,化作一具冰冷的尸骸。

    雷蛇声嘶力竭的求饶声,在寒风里渐渐的消散,可七彩玲珑殿里始终寂静无声。

    忽然间,颠簸震颤的大殿平稳下来,檐角铜铃归于沉寂。

    一道酣畅淋漓的嗓音穿透殿门,挟着不容违逆的威压破空而至:

    “放万花郡主进来!”

    万花郡主瞳孔骤然一缩,她蜷缩在囚车角落里,纤指无意识揪住囚衣下摆。

    十二辆玄铁囚车应声悬停,九道锁链铮鸣声如惊雷炸响。

    “无极老魔!”

    荆山侯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裂帛:“你能战胜西楚霸王,本侯敬你是条好汉。但若行此龌龊之事,边荒第一高手的名号岂不蒙羞?”

    “欺人太甚!”

    期思侯猛地扑向囚栏,额头青筋暴起:“你敢碰郡主半根指头,本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溅你一身心头血!”

    “无极真王,本侯劝你为善!”

    昭陵侯打断同僚的怒吼,声音却同样颤抖:“万花郡主秉性纯良,你当真要如此折辱不成?”

    “枉称边荒第一高手!”

    丹阳侯突然冷笑,朝殿门方向啐出一口血沫:“呸!这般的行径,当真让本侯看轻了你!”

    ……

    一片怒骂声中,唯有雷蛇蜷缩在囚车角落,他幽幽凝视着万花郡主,目光在那玲珑有致的腰肢曲线上流连,眼底泛起病态的暗芒。

    原来,在这生死天平上,美妙动人的胴体,也能成为活命的筹码。

    只可惜,自己没有。

    万花郡主即便再懵懂无知,此刻听着九位侯爷的怒骂,也终于明白其中含义。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贝齿将下唇咬得渗出血丝。

    “无耻之徒……”

    枯骨圣子见状怪笑连连,骨翼兴奋地拍打着:“哟,还当自己是大楚金枝玉叶呢?在边荒这地界,能被真王垂青可是你的造化!”

    说着便粗暴地扯开囚车铁链,像拎猎物般将万花郡主拽出。

    他振翅掠至大殿前,将人狠狠推入殿内,厚重的殿门随即紧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枯骨圣子倒挂在殿檐下,骨爪抱臂在胸前,磷火般的眼窝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他侧着骷髅脑袋贴进,试图捕捉殿内动静。

    这七彩玲珑殿毕竟是灵器,任他如何凝神,也听不到半点声响,只得悻悻地啐了一口。

    烛火摇曳间,万花郡主踉跄跌入大殿。

    她死死闭着双眼,纤长睫毛不住轻颤,仿佛要将所有屈辱都锁在眼底。

    “万花郡主。”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高处传来:“楚山河宣告你殉国,倒叫本座好生为难,该如何处置你呢?”

    听到这句话后,她蓦然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星辰般的目光。

    在茶烟袅袅间,莫问天神色淡然地端坐主位,一袭青色长袍朴素无华。

    天魔圣女背身立于窗前,清冷孤傲的身影宛若冰雕,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个出乎意料的场景,与想象旖旎画面截然不同,让人猜不透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但求一死。”

    万花郡主闭目良久,发出一声轻叹,木然伫立在阶前。

    作为敌国的阶下囚,又被父王无情的抛弃,只觉万念俱灰,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白囚衣裹着她单薄身躯,宛如寒潭中凋零的残荷。

    “为擒住你,本门耗费大量精力!”

    莫问天微微摇头,语气坚定道:“岂能容你轻易赴死?”

    “你待如何?”

    万花郡主踉跄后退半步,玉指死死攥住衣襟,冷声道:“若存折辱之心,本郡主宁死……”

    “荒唐!你还想得挺美!”

    莫问天剑眉骤蹙,话锋陡然一转,说道:“你可知道,以大楚的国力之强盛,远非大郑可比,为何最终却落败?”

    还好,无极真王,似乎并非贪花好色?

    万花郡主心神稍定,殿外风雪呜咽声忽远忽近,她茫然抬首望向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强者,他的问题如同一柄利锥,直刺她心底最隐秘的痛处

    自被俘以来,对于这个疑问,何尝不是日夜叩问苍天?

    “边荒灵域,崛起不过二十载……”

    她声音轻若游丝,压低声道:“而大楚……从未正视过你们。”

    “非也!”

    莫问天眸光如电,摇头说道:“楚山河用人无方,将楚有才这等庸才立为世子,竟能统御百万雄师,而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倾身迫近,沉声道:“楚国少有的修道天才,百年便假婴境修为,更是唐门嫡传弟子,却困守深宫侍弄花草!“

    “父王……自有考量!”

    莫问天的话语如锋刃般刺入心扉,万花郡主只觉喉间泛起苦涩。

    她竟是无言以对,这确是大楚王室沿袭千年的规矩。

    父王轻视女子,在朝野间早已不是秘密。

    若非她天赋卓绝,得拜唐老太太为师,又岂能获得半分垂青?

    即便贵为郡主,在沦为边荒阶下囚时,仍被当作弃子般轻易舍弃。

    “在边荒灵域……”

    莫问天走上前来,清朗声音在殿内回荡。

    “郑王是女子之身执掌玉玺,七星殿主以红妆号令北斗修士,天魔教主更以巾帼统御群魔……”

    说到此处,他蓦然转身,负手说道:“在她们脚下跪拜的,可都是铮铮男儿。”

    话,如投石入水,激起层层的涟漪!

    万花郡主蓦然怔住,眼前浮现出姑姑的身影,那位身负霸王血脉的传奇人物,可仍旧被先王逼得强行改姓。

    在大楚王室,女子强大竟成不可饶恕的原罪,这个残酷的认知让她心如刀绞!

    “念你心性纯良,未造杀孽。”

    莫问天眸光如古井无波,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本座可留你性命,但每一个人活着,皆需证明自身价值——”

    话音未落,声音虽轻,却似金铁相击。

    “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