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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绣 第115章 十里村

    得知林绣和春茗的死讯,于婶子几次张了张嘴,也没敢说话。

    小老百姓哪里敢跟世子爷论论是非。

    可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林绣时,这丫头水灵灵的就不像村里人,林家阿婆是年纪大糊涂了,非拉着林绣认孙女。

    他们十里村都是本分人,觉得林绣和春茗这丫头可怜,等了数日,也没见有人追来,村长做主,就让这俩丫头在这待着吧,林家就剩下仨可怜女人,村里哪怕是一人挤出一口饭来,也能让她们活下去。

    但林绣这俩丫头,让人刮目相看。

    肯学肯吃苦,又能干又实在,小小年纪,也有主意,真就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眼见着长大,这村里没娶妻的汉子,哪个不想把林绣娶回家。

    尤其是二牛,天天来林绣跟前献殷勤,送条鱼,送一把青菜,要么帮着打水,要么早早来帮林绣拾掇捕鱼的船和网。

    若不是后来阴差阳错救了个京城来的世子爷,其实要她看来,林绣嫁给二牛,也是个挺不错的婚事。

    人家二牛家里都是好脾气的和善人,底下还出了个能识文断字的童生呢!

    可惜,二牛跟这位世子爷比,的确有些不够看。

    于婶子僵硬地给沈淮之倒了杯茶:“世子别嫌弃,咱们小门小户的,就这点儿东西拿来招待客人,从前林绣活着的时候,还夸我这茶好喝呢,您尝尝。”

    沈淮之沉默坐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他听出了于婶子言语里的讥讽。

    这茶也熟悉,第一次喝的时候他就吐了出来,当时于婶子也在,林绣尴尬地找补,说肯定是她乱加了些东西才不好喝。

    那会儿世子爷可还没恢复记忆呢,身娇肉贵的,哪哪都不适应。

    就这张脸,真是能迷倒十里八村的女人。

    于婶子还记得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借着找林绣要花样的名义来偷看沈淮之。

    别说,她也觉得好看。

    但好看有什么用,林绣去了一趟京城,把命都丢了。

    于婶子心里实在憋得难受,不顾自家男人劝阻的眼神,还是问道:“世子,你跟咱们说说,林绣和春茗是怎么没的?”

    沈淮之目光还凝在窗边,那里挂着林绣做的荷包,一年多的光景过去,他还记得荷包是紫色的,现在看在眼里却灰扑扑,沈淮之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却还能回想起这个颜色,想到当时场景。

    林绣就坐在那,间或冲他笑笑,而他会过去,偷偷牵林绣的手,或者亲她一口。

    回忆太鲜活,让沈淮之痛不欲生,听到于婶子的问话,艰难解释道:“是我对不起她。”

    害死林绣,害死春茗。

    如今再回到这间屋子,沈淮之只想问问自己,怎么有脸回来呢。

    于婶子狐疑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得到这个答案,模棱两可的,实在也猜不出更多内情。

    于大叔眼皮眨得都要抽筋了,赶紧劝着妻子离开这里。

    沈淮之独自一人四下看了看,自虐般回忆着往事,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每一件东西,每一寸角落,都上演着曾经的恩爱甜蜜。

    林绣的身影好像还活生生出现在那,柔声喊他玉郎。

    不过他没能想太久,院子里就传来响动,是些村民来了,鸿雁拦着不让进。

    沈淮之神思不属,挥手让鸿雁放行。

    打头的是村长,后面还跟着几个眼熟的,都是从前走得近的村民,其中就有二牛。

    二牛憨头憨脑的长相,至今还没娶妻呢,不过也快了,他娘正在相看。

    一听说京城来人了,二牛就迫不及待想来看看。

    结果遇到于婶子,说只有世子回来了,带着林绣和春茗的牌位回来立衣冠冢。

    二牛如坠云里雾里,雷劈了一样脚下发飘,进来也没跟着大家行礼,直愣愣就看向沈淮之。

    他都不敢认了,这还是那个丰神俊秀,让他一见就心生自卑的世子爷吗?

    怎么老了这么多,白头发都快占了一半,人也瘦得不成样子,颧骨高高凸起,双颊凹陷,一双眼睛没有神采,木着一张脸和他对视。

    二牛唇哆嗦着,问道:“阿绣姑娘和春茗姑娘是怎么没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沈淮之眼眶一热,面对这个曾经也袒露过一腔炙热爱意的男子,说不出林绣的死因。

    或许重活一世,让林绣再选,她会选择留在十里村,和他一辈子陌路。

    也许会嫁给二牛这样平凡的男子,过最平淡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跟着他,死在那场大火里。

    沈淮之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遭遇了不测。”

    “村长,我想将林绣和春茗葬在咱们村子的坟地里,可以吗?”

    这是京城来的贵人,村长哪能不应,再说林绣和春茗也是他当时点头收留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走了,想回来安个家,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沈淮之颔首:“我会出钱将咱们村里的坟地都整修一遍,我看有些房子也该修缮,都一并弄了,只希望日后村长多派人照应些。”

    村长连声答应,让人带着沈淮之一行人去坟地上,找一处好位置给林绣和春茗安葬。

    二牛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两个牌位,末了擦了把泪,活着的时候他干不了啥,喜欢的人没了,他还能帮着挖个坟出来。

    村里人多,衣冠冢很快就立好。

    沈淮之在这又多待了数日,亲自刻了墓碑给林绣,他日日就靠在坟碑边,一言不发地饮酒。

    也不管京城是如何一封封信催他回去,沈淮之舍不得离开这里。

    鸿雁急得团团转,世子总不能一辈子守在姑娘坟边,京城还有多少事等着世子回去料理。

    更何况还有老夫人,公主和国公爷,最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一位世子夫人。

    真是糟心。

    不过兴许沈淮之还记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待了半月才吩咐下去启程。

    鸿雁还以为世子想回京,却见世子骑马直奔温陵城内。

    一番打听就找到了醉红楼。

    只是当年那个将林绣买来又百般折磨的老鸨,得了急病去了,如今管事的,是从前一位花魁。

    倒是还真记得嫣儿姑娘和春茗。

    就是印象不太深刻了,楼里多少姑娘,来来去去,哪能记得过来呢。

    她找来翠红楼里几个老伙计一通打听才打听到林绣舅舅一家在哪。

    长溪,也在福建,这是怕外甥女跑回家,远远给送到了温陵来。

    饶是鸿雁再劝,沈淮之还是执意寻到了长溪。

    这可真是更难找了,长溪这样大,连个名姓都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世子是不在姑娘坟边待着了,却非要替姑娘报这个仇不可。

    何苦来哉呢,人都没了,再做这些岂不是太晚。

    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了她又不知道。

    可鸿雁不敢劝,如今世子就像个木头人,什么都听不进去,若不让他做些事,恐怕就要跟着姑娘去了也未可知。

    罢了,鸿雁修书一封寄回了京城。

    只盼着,世子能早些走出来,回到京城过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