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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咒战纪 第四十二章 返航艾利维利

    艾泽尔洋亘古不变的浓雾如同灰色的帷幔,低垂在海天之间,将日光过滤成一片朦胧的灰白。弗拉兹、索和雀三人乘坐的这艘隶属于艾隆纳亚的坚固货船“海鸥号”,正破开铅灰色的海浪,朝着遥远的艾利维利郡驶去。船身随着波涛有节奏地起伏,船舷撞击浪花发出沉闷的哗哗声。甲板上弥漫着咸湿的海雾气息,带着深海特有的微腥。

    弗拉兹双手扶着冰凉的木质栏杆,眺望着这片被迷雾统治的浩瀚水域。对比第一次乘坐横跨艾泽尔海的客船时那份懵懂的新奇与平静,今日的海风显然更为凌冽。它呼啸着穿过桅杆缆索,卷起带着咸味的碎浪拍打在船舷上,让船身的摇晃幅度也大了不少,远非那次平稳的旅程可比。

    记忆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一年多前。那时的他,还是个在船上昏迷了好几天、全靠多多大人施展治疗法术才勉强维持生命的青涩少年。多多…布莉兹塔…帕奇卡…格瑞克…颂…还有那个麻烦精,魅魔露提露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弗拉兹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才短短一年多时光,竟是物是人非。他们此刻,都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静止在艾利维利郡那辆被施了法的马车里。时间对他们而言是凝固的,他们的意识是停滞在那一刻的喜悦、紧张、疲惫,还是无边的寂静与黑暗?弗拉兹无从知晓,这份未知更添沉重。

    而几天前佐维亚透露的消息,则让这份担忧瞬间翻了几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从布莉兹塔的‘眼中’看到的…”佐维亚当时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这简直匪夷所思!身处“永久囚牢”绝对静止中的布莉兹塔,竟然“看到”了达克奈曼的身影?更诡异的是,佐维亚那面几乎无所不能的魔镜,却无法捕捉到达克的踪迹!

    唯一的解释,冰冷而残酷:达克奈曼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这个推测像一块寒冰,沉甸甸地压在弗拉兹的心口。达克因为那该死的呼吸道疾病,没能跟随他们前往花园乐土。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弗拉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曾向自己和达克奈曼伸出援手的吸血鬼——诺德。那个秩序善良为情所困的老好人……不,老好吸血鬼,一直表示可以转化达克,赐予他永恒的生命来摆脱疾病的折磨。难道…达克最终还是没能扛住,接受了诺德的初拥,成为了一个血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能以“活生生”的姿态出现在布莉兹塔的感知中,却又完全规避了魔镜的窥探——魔镜无法追踪非人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另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达克奈曼,那个性格善良、连只小动物都不忍伤害的年轻法师,竟然有能力、有胆量去袭击戒备森严的圣教国货运商队!他抢走了一个骨灰盒?这又是为了什么?达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现在的内心,是否正经历着比病痛更可怕的煎熬?

    弗拉兹用力攥紧了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衣领,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忧虑冰冷。谜团如同眼前翻涌的浓雾,重重叠叠,遮蔽了方向。看来,所有的答案,都只能等找到达克奈曼本人,才能揭晓了。

    就在弗拉兹心潮起伏,被忧虑和思念缠绕时,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少年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嘿!弗拉兹,还在想道观里那扇门吗?不必再谢了!精准定位锁芯物理弱点,无视奥术防护,一击必杀!逻辑推理的胜利!”钥匙的声音充满了完成高难度挑战后的兴奋,如同解开了复杂的谜题。弗拉兹在脑海中回应,带着真诚的笑意:“当然要谢,钥匙。没有你,我们可能连梵的面都见不到就被挡在外面了。干得漂亮!”

    钥匙似乎很满意这份认可,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探究的口吻:“说到这个…弗拉兹,你对我们其他的‘兄弟姐妹’下落,有没有新的头绪?迷雾女士的十二件造物,如今已知下落的,算上我们四个,然后面具老大爷跟我提到过,有一个魔裔身上的项链,也是其中之一,那么这也才五件。”

    弗拉兹叹了口气:“暂时没有明确的线索。佐维亚殿下的魔镜虽然强大,但似乎无法直接定位你们这类特殊的存在。”

    钥匙的声音带着思考的韵律:“嗯…逻辑上合理。毕竟我们并非普通物品。不过,根据我‘记忆库’中的碎片信息,以及一些流传在古老文献中的模糊描述…在迷雾女士诸多为人所知的形象中,‘蒙面夜行人’是最神秘也最常被提及的。而伴随这位夜行人的标志性物品,除了码头和薯条这对双刀之外,便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指引之灯’。”

    “指引之灯?”弗拉兹心中一动。

    “是的!”钥匙的语气变得肯定,“传闻持有这盏灯的人,能够洞穿迷雾女士所布下的、覆盖整个艾泽尔的浓雾屏障。并非驱散,而是能清晰地‘看’到浓雾之内的一切景象,如同在白昼之下!这能力在迷雾笼罩的世界里,价值无可估量。”

    镜先生补充道:“没错,一个灯笼模样的宝物,我也有印象的。”

    钥匙的话音刚落,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是左手刃“码头”:“嘿!灯?我知道我知道!弗拉兹老大!在圣教国那会儿,我听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圣殿守卫吹牛时提过一嘴!”码头的声音充满了发现“大新闻”的激动,“他们说,在圣山北面,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星辰了望塔’!据说塔顶供奉着一件了不得的圣物!一到晚上就自己发光,亮得跟个小太阳似的!把周围那老厚的雾都照散一大片!好多信徒大老远跑去,就为沾点圣光!你说,那玩意儿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灯笼?能发光,还能对付雾!肯定是啊!”

    码头话音刚落,右手刃“薯条”那带着明显不耐烦和哲学批判腔调的声音立刻响起,如同在教训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荒谬!码头,你的逻辑链条粗糙得如同未打磨的砾石!首先,‘发光’与‘看穿迷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向外释放能量驱散介质,一个则是赋予持有者超越介质的感知能力,其本质差异如同火把之于鹰眼!其次,传闻中那件圣物是‘塔顶供奉’,体积庞大,形态据描述更接近于一颗悬浮的水晶球或棱柱体,而非便于手持、伴随夜行的‘灯笼’!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薯条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予码头反思的时间,然后才带着一丝优越感继续道:“——如果它真能驱散迷雾,那圣教国为何不将其用于更广阔的区域,造福更多信徒?为何仅仅局限于一座高塔的顶端?这显然违背了实用性和传播信仰的基本原则。因此,基于形态、功能描述与实际应用效果的严重不符,以及其供奉地点所暗示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我可以有99.7%的把握断定,星辰了望塔上的圣物,绝非迷雾女士的‘指引之灯’。你那醉汉守卫的呓语,缺乏最基本的可信度!”

    “喂!薯条!你什么意思!”码头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形态像不像很重要吗?功能像就行了啊!能对付雾就是好宝贝!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偷偷用在别的地方?说不定那光就是能让人看清雾里面呢?你看不见不代表别人看不见啊!弗拉兹老大,你评评理!”

    “够了。”

    一个沉稳、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面具“镜先生”。他打断了这对活宝兄弟即将升级的无意义争吵。“码头的信息来源固然粗陋,薯条的分析虽有道理但也过于武断。圣教国底蕴深厚,收藏着无数源自上古乃至异位面的奇物。星辰了望塔上的圣物,无论其本质是否为‘指引之灯’,都必然有其非凡之处。弗拉兹,”

    镜先生的声音转向弗拉兹,带着长者的建议:“寻找其他至宝固然重要,但眼前最紧要的,是回到艾利维利郡。达克奈曼既然冒险去探望布莉兹塔他们,无论他变成了什么形态,都证明他的意识尚存,并且心中记挂着同伴。那里是他唯一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查明他的去向和意图,是当务之急。至于圣教国的圣物…”

    镜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深意:“待我们处理完艾利维利郡的事务,返回圣教国时,不妨亲自去一趟那星辰了望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真是伪,届时一看便知。或许,它即使不是‘指引之灯’,也能为我们提供寻找真正至宝的线索。现在争吵,毫无意义。”

    镜先生的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码头和薯条之间无形的硝烟。弗拉兹也深以为然。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与迷雾气息的冰冷空气,在脑海中回应道:“镜先生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回到艾利维利,找到达克留下的线索。至于圣教国高塔上的圣物…等我们回去后,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弗拉兹感觉压在心头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丝。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无边无际、翻涌着灰白色浪涛的迷雾之海,转身准备返回船舱。

    就在这时,船舱的门被推开,索先生在雀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他走到弗拉兹身边,也扶着栏杆,望向同样的方向。

    “海风凛冽,小心着凉。”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

    “没事,索先生。透透气。”弗拉兹笑了笑,随即注意到索的眉头似乎微微蹙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动作极其轻微迅速。

    “老师?”雀敏锐地察觉到了,小脸上立刻浮现担忧,“又不舒服了吗?”

    索轻轻摇头,放下手,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无妨。只是…‘它’似乎对这辽阔的海域有些…‘感触’。很微弱,像睡梦中的呓语。”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师’残留的意识碎片,偶尔会传递一些模糊的情绪。刚才…似乎是一种对‘无垠’的…好奇?或者…是某种久远记忆的碎片被这海天之间的景象触动了?我也说不清。”

    弗拉兹心中一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索的胸口。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索按着的衣襟之下,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他眨了眨眼,再看时,一切如常。

    “您看到了什么吗,弗拉兹?”索察觉到弗拉兹的目光,问道。

    弗拉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海面反光晃了眼。索先生,您和‘师’的交流…感觉如何?能控制住吗?”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索的目光重新投向迷雾笼罩的海平线,眼神深邃:“就像在驯服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它的力量浩瀚无边,但意识混沌破碎。我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引导它,安抚它,而不是被它的本能所吞噬。目前…还算稳定。”他笑了笑又说道,“有你们在身边支持着我,我感觉踏实多了。”

    雀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嗯!师傅,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弗拉兹看着这对师徒,心中稍安。索先生的意志力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回去吧,”索看了看天色,浓雾似乎又厚重了几分,“雾气要大了,甲板湿滑。雀,扶我进去。弗拉兹,你也早点休息,离靠岸还有几天航程,养足精神。”

    “好的,索先生。”弗拉兹点头应道。

    看着索在雀的小心搀扶下缓缓走回船舱,背影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弗拉兹再次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伙伴们的诅咒,达克奈曼的异变,索先生体内的“活火山”,还有那散落四方、关乎成神之路的迷雾至宝…前路依旧被浓雾重重封锁,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但他不能停下脚步。艾利维利郡,是揭开达克奈曼之谜的关键起点。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怀中几件宝物沉睡般的微温,深吸一口气,也转身走向船舱。

    海鸥号在艾泽尔洋亘古的浓雾中继续破浪前行,载着归心似箭的旅人,驶向那被静止魔法笼罩的、充满谜团与希望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