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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吹来的风 第51章 古井锁龙脉,忠魂泣旧土。 今朝破桎梏,新绿荫故园。

    老支书陈德福的烟袋锅在石阶上磕出清脆响动,火星子溅落在露水打湿的千层底布鞋边。他望着村委会门口那盏忽明忽暗的钨丝灯,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后生仔,你当这村子的路是庆典的红绸子?一抖就平?\"

    阿勇攥着刚写好的《茅山涡村文旅融合三年规划》,指节泛白。他记得三年前离开村子时,村口老槐树被雷劈开的豁口还渗着树脂,此刻那伤口上竟新抽了嫩芽。\"大爷,您瞅瞅这数据——\"他掏出皱巴巴的报纸,上面圈着隔壁王家坳搞民宿年入百万的报道,\"人家能把稻草人做成网红打卡点,咱们的傩戏面具、五色米酒……\"

    \"数据顶个屁用!\"陈德福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檐下的夜枭,\"你当城里人稀罕看老脸谱?去年县里来的文化团,拍完照就走,连碗腊八粥都没喝!\"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重重拍在青石桌上,震得茶碗里的枸杞上下翻腾。

    暗处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王奶奶挎着竹篮挪出来,里面盛着庆典剩下的红糖年糕。\"德福哥,你莫吓着孩子。\"她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六十年前闹饥荒,你不也偷了生产队半袋高粱,说要带着大伙闯关东?\"

    陈德福喉结动了动,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更急。阿勇突然发现老人佝偻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崩断。这时刘老师抱着教案夹走来,金丝眼镜后闪着异样的光:\"同学们今天作文题目是《我的家乡》,小宝写''爸爸说等赚了钱就拆掉老屋盖别墅''。\"

    夜风突然裹挟着刺骨寒意,吹得村委会门口\"乡村振兴\"的横幅猎猎作响。阿勇感觉后颈汗毛倒竖,他想起庆典那夜,一尘和阿秀在稻草垛前拥吻时,远处山梁上似有黑影晃动——那分明是村东头赵瘸子跛脚的轮廓。

    \"都跟我来!\"陈德福突然攥住阿勇手腕,粗粝的茧子刮得人生疼。他们穿过打谷场,来到村西口那口封着铜锁的古井旁。月光如水漫过井沿,青苔在锁眼处织成翡翠网。

    \"开锁。\"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串青铜钥匙,叮当声惊醒了井底沉睡的蛙。阿勇接过钥匙的手在发抖——这口井自他太爷爷辈就封着,传说底下锁着茅山涡村的龙脉。

    铜锁弹开的瞬间,井底突然腾起幽蓝荧光,像无数萤火虫在水中跳着祭祀舞。王奶奶颤巍巍捧来陶罐:\"这是庆典剩下的五色米,扔下去吧。\"米粒入水,荧光突然聚成漩涡,露出井底青砖上刻着的朱砂符咒。

    \"六十年前大旱,这井突然干了。\"陈德福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你爹带着十个小伙子下井探查,就再没上来。\"他枯槁的手指突然掐住阿勇胳膊,\"后来有风水先生说,要保住村子,就得封井献祭。\"

    阿勇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刘老师温热的胸膛。教书先生镜片泛着冷光:\"所以您就眼睁睁看着十条人命……\"

    \"闭嘴!\"陈德福突然暴喝,惊飞了井沿的夜枭,\"你以为我想当刽子手?那年月饿死的人能把山沟填平!\"他剧烈咳嗽起来,烟袋锅掉进井里,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碎成银珠。

    次日晌午,阿勇在村口撞见赵瘸子。瘸腿男人正往稻草人脖子上系红布条,那是庆典剩下的装饰。\"叔,您这……\"

    \"防鸟雀的。\"赵瘸子头也不抬,布满老茧的手指灵活地打着结,\"去年收成不好,麻雀精得很,专挑饱满的谷子啄。\"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独眼闪着诡异的光,\"就像有些人,专挑软柿子捏。\"

    阿勇浑身发冷。他想起庆典次日,自己在后山发现半截染血的稻草绳,而赵瘸子家门口,正晾着条同款麻绳。当晚他翻开《茅山涡村志》,泛黄纸页上记载着:民国十八年大旱,村民以童男童女献祭龙王,祭品颈间……

    村东头突然传来哭嚎。阿勇冲出去时,正撞见王奶奶瘫坐在晒谷场,脚边散落着发霉的玉米粒。\"遭瘟的耗子!\"老人捶地痛哭,\"存着给小宝交学费的口粮啊!\"

    阿勇蹲下身,霉斑在玉米粒上绽开诡异花纹,像极了古井底的符咒。他突然抄起铁锹冲向赵瘸子家,却在柴房撞见惊人一幕——稻草人脖颈处,赫然缠着半截带血的麻绳!

    村民大会在晒谷场召开时,乌云正压着茅山主峰。陈德福坐在主席台,面前摆着祖传的龙纹砚台,那是六十年前他爹下井前留下的。阿勇攥着从赵瘸子家搜出的血绳,手背青筋暴起。

    \"必须开井!\"他声音像炸雷,\"县里来的地质专家说,井底可能有地下河!\"

    台下炸开锅。赵瘸子突然怪笑:\"开井?当年你爹他们……\"

    \"闭嘴!\"陈德福猛拍砚台,墨汁溅上\"功在当代\"的锦旗,\"谁敢再提旧事,按村规沉塘!\"

    刘老师突然站上条凳:\"同学们知道吗?我们喝的井水,可能含有超标砷元素!\"他展开县环保局的检测报告,数据像刀子扎进每个人心里,\"古井不是龙脉,是吃人的陷阱!\"

    王奶奶突然扑向刘老师,枯枝般的手指抓花他的脸:\"你懂什么!当年要不是封井,我们早饿死了!\"她转身对着村民跪下,\"德福哥,求你守住井,就像守住你爹的……\"

    话音未落,古井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阿勇发疯似的冲过去,看见井口喷出浑浊的水柱,混着白森森的骸骨。陈德福瘫坐在地,烟袋锅滚进泥水里——他认出其中一具骸骨手腕上的铜镯,那是他娘的嫁妆。

    三个月后,县考古队在古井底部发现明代祭祀坑,出土的青铜甗内还残留着儿童指骨。当挖掘机的铲斗碾碎封井的青砖时,陈德福在祠堂悬梁自尽,遗书只八个字:\"龙脉已断,愧对先人\"。

    阿勇站在改造成污水处理站的古井遗址前,看着游客扫码购买\"茅山涡村矿泉水\"。刘老师带着学生测量土壤重金属含量,小宝突然指着稻田喊:\"老师,稻草人在哭!\"

    众人望去,智能化稻草人监控器的LEd屏上,正闪烁着泪滴状的故障提示。阿勇掏出手机,直播界面弹出新订单:\"恭喜!您设计的''傩戏盲盒''成为平台非遗类目top1!\"

    山风掠过新栽的蓝莓田,带来远处民宿施工的轰鸣。王奶奶坐在智能温控大棚前,戴着老花镜绣\"乡村振兴\"字样的十字绣。她忽然对空气说:\"老头子,你看见没?现在不用献祭,也能活得像个人样。\"

    井底出土的青铜甗被改造成雨水收集器,镌刻着新时代的标语。当夕阳为茅山镀上金边时,阿勇在村委会黑板上写下:真正的龙脉,不在井底,而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