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爱吃快捷苹果酥的章武的新书 > 第3章 暗潮与星光

爱吃快捷苹果酥的章武的新书 第3章 暗潮与星光

    凌晨两点,沈玉芳的钥匙刚插入家门,就听见小薇压抑的哭声。

    “妈!”小女孩穿着过大的成人围裙,跪在缝纫机前,脚边散落着碎布和带血的棉签,“裙子、裙子坏了……”

    台灯下,那件用泡泡纱废料改的小裙子皱成一团,领口处的针脚歪歪扭扭,食指上的创可贴渗着血。沈玉芳突然想起自己十二岁时,偷偷用母亲的缝纫机做书包,被针尖扎破手指的场景。

    “傻丫头,谁让你碰缝纫机的?”她蹲下身检查伤口,语气却软得像泡了水的棉线。

    “电视里的小姐姐穿得好漂亮……”小薇抽抽搭搭,“我想给妈做件新围裙,这样上班就不用穿补丁的了。”

    沈玉芳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今天在车间,陈建军用皮鞋踢老布机时,目光在她围裙的补丁上多停留了两秒。

    “小薇,”她摸着孩子汗湿的头发,“以后想做衣服,妈教你。但不许再偷偷用机器,答应妈?”

    小女孩郑重地点头,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画:“这是我设计的‘星星围裙’,这里缝口袋,这里……”

    窗外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沈玉芳掀开窗帘,看见陈建军的货车停在巷口,车头灯照亮了墙上新刷的标语:“支持个体经济,走向共同富裕”。

    他从驾驶室下来,怀里抱着个纸箱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直的棉线。

    第二天车间早会上,陈建军把纸箱往桌上一倒——几十本《服装结构设计》教材哗啦啦散落。

    “从今天起,每天早会抽半小时学习。”他踢了踢纸箱,“沈师傅,你带头念。”

    女工们面面相觑。沈玉芳翻开书,油墨味混着他身上的烟草味,书页间夹着张发货单,目的地是“深圳沙头角中英街”。

    “第一章,服装与人体……”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余光看见陈建军靠在窗边,手里转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先进工作者”——那是她去年丢失的奖品。

    上午十点,新布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沈玉芳冲过去时,看见张力表的指针疯狂摆动,布料上的泡泡变成了扭曲的褶皱。她迅速切断电源,闻到一股焦糊味——电路板上的电容爆了。

    “怎么回事?”陈建军皱眉蹲下,指尖蹭过电路板上的油迹,“昨天还好好的。”

    “有人动过电路。”沈玉芳捡起一颗松动的螺丝,“这是老布机上的零件,和新机器不匹配。”

    周围的女工们突然安静。王姐低头摆弄袖口,小李的指甲在围裙上掐出几道印子——她们都知道,前车间主任刘师傅昨天来搬过工具箱。

    陈建军突然笑了,笑得让沈玉芳想起镇上的老狐狸:“既然有人这么想我死,那咱们就活得更热闹些。”他掏出对讲机,“老黄,把备用电路板搬进来——还有,把质检科的摄像头打开。”

    午休时,沈玉芳在更衣室撞见刘主任。

    对方的帆布包拉链没拉,露出半截电工胶布,胶布上沾着和新布机电路板相同的黄绿色漆点。

    “刘主任,”她按住对方想要遮掩的手,“为什么?”

    “为什么?”刘主任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在厂里干了三十年,现在要给一个劳改犯打工?沈玉芳,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的?”

    走廊传来脚步声。沈玉芳松开手,看见刘主任眼里的不甘,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红本工作证时,刘主任说的“以后厂里就是你的家”。

    下班后,陈建军叫住她:“去趟深圳吧,明天一早的车。”

    “我?”沈玉芳愣住,“可是小薇……”

    “赵婶会照顾她。”他把车票塞进她手里,“客户要见打样的人,你嘴笨,别乱说话。”

    车票上的发车时间是凌晨五点,和她的闹钟同一时刻。她摸着车票边缘的锯齿,想起小薇画的星星围裙,突然问:“陈老板,你儿子……是不是也喜欢缝纫?”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转身时带倒了椅子:“你最好少管闲事。”

    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沈玉芳看着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车间,想起昨晚看见的照片——那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穿着自制的条纹背带裤,针脚细密整齐,像极了陈建军现在穿的工装裤。

    凌晨四点,沈玉芳背着帆布包站在巷口。

    小薇趴在赵婶肩头,往她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妈,要是看见星星围裙的布料,记得买哦!”

    远处的货车鸣笛。她摸了摸孩子的头,看见陈建军从驾驶座下来,扔给她一件夹克:“车上冷。”

    夹克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内衬口袋里掉出张照片——是那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怀里的男孩已经长成少年,手里捧着“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奖状。

    “对不起。”她低声说,把照片放回口袋。

    陈建军发动汽车,仪表盘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十年前洪水,我在外地送货。等我回来,他们娘俩被埋在倒塌的缝纫铺里——她手里还攥着给儿子改的校服。”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路边的苔藓。沈玉芳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小薇在台灯下缝星星的模样,忽然明白为什么陈建军总盯着女工们的手看——那是在看有没有缝纫的天赋。

    “我儿子临死前,说想学做衣服。”陈建军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棉絮,“所以我才开服装厂,想让更多孩子能穿上好看的衣裳。”

    货车驶入国道时,太阳正从地平线升起。沈玉芳咬开水果糖,甜得发苦的味道漫开,她看见陈建军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哼的是车间里女工们常唱的《纺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