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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守护者及永生人 序章 干涸的未来与救赎的约定

    风是烫的。

    叶云天站在“方舟”绿洲的最高了望塔上,指尖划过冰冷的合金栏杆,栏杆上凝结的不是露水,而是昨夜风沙留下的、细密如盐的结晶。他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赭黄色,太阳像一块被蒙上灰布的烧红铁块,勉强透出几分惨淡的光,却吝啬于洒下丝毫暖意——或者说,这颗星球早已失去了储存温度的能力,白天的酷热与夜晚的酷寒,如同两把交替挥舞的巨斧,反复劈砍着残存的生机。

    一万年了。

    这个数字在叶云天的意识里轻得像一缕烟,却又重得像脚下这颗正在死去的星球。他的记忆能清晰回溯到一万年前那个暴雨初歇的清晨,他和双胞胎弟弟吕明远(那时还未改名)在实验室里看着第一支“永生因子”在显微镜下发出淡蓝色的微光,那时他们以为,永恒的生命是献给人类最盛大的礼物。

    如今看来,或许是最残酷的诅咒。

    他转过身,了望塔的玻璃墙外,是“方舟”绿洲的全貌——这是地球上仅存的七座大型绿洲之一,由层层叠叠的能量屏障笼罩着,像一颗被琥珀封存的、干瘪的浆果。屏障之内,人工培育的耐旱植物努力伸展着灰绿色的叶片,几处由循环系统维持的小型蓄水池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那是近百万幸存者赖以生存的命脉。而屏障之外,是无垠的赭红色荒漠,曾经的江河轨迹只剩下狰狞的沟壑,裸露出的岩层在风蚀下呈现出犬牙交错的形状,远处偶尔有沙暴卷起的黄色巨龙,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视野里的一切。

    “父亲。”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叶可北。这个最小的儿子继承了林月瞳的敏锐,即使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他的脚步声也轻得像一片羽毛。叶可北手里拿着一块透明的检测板,上面跳动着一组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

    “今天的蒸发量又创了新高,”叶可北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平静在一万年的衰败中,几乎成了他们一家人共同的保护色,“核心蓄水层的水位,比上周下降了0.7米。生态部门的最新模拟报告出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但叶云天已经从那组数字里读到了结局。

    “还有十年。”叶云天接过检测板,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与他记忆里一万年前那场盛夏的雨完全不同。那时的雨水落在皮肤上,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润,而现在,即使偶尔有酸性的尘雨落下,也只会在金属上腐蚀出细密的孔洞。

    “是的,十年。”叶可北望向屏障外,目光似乎想穿透那片荒漠,看到更遥远的过去,“他们说,最后会是连锁崩溃。先是循环系统失效,然后是植物枯死,最后……连最耐旱的沙漠苔藓也撑不住。”

    叶云天沉默着。他见过太多的“最后”。一万年前,他见过最后一头野生亚洲象在保护区里闭上眼睛;八千年前,他见过最后一片原始森林在全球性大火中化为灰烬;五千年前,他见过最后一条自然流淌的大河彻底断流,河床上的鹅卵石被晒得发白,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而现在,轮到人类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林月瞳。她的头发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乌黑,而是染上了一层与天空相似的灰黄,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却从未被岁月和风沙磨蚀。她手里端着两个金属杯,杯子里盛着淡褐色的液体——那是用回收水反复过滤、再混合了植物萃取物的饮品,味道苦涩,却是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喝点吧,”她把一杯递给叶云天,另一杯递给叶可北,“孩子们都在下面等着,明远叔叔也来了。”

    叶云天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丝微弱的凉意。他看向林月瞳:“明远也知道了?”

    “嗯。”林月瞳点头,目光落在了望塔下方的广场上。叶可东、叶可南、叶可西三个孩子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吕明远也在那里。这位与叶云天同卵双生的弟弟,自六岁分离、四十岁相认后,便成了他们这一脉永生者中最沉默的守望者,也是当年与他一起定下“不干预历史”约定的人。此刻,吕明远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他低头看着地面,手指在干裂的石桌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与一万年前他们在实验室里调试仪器时一模一样,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那是一个持续了一万年的约定。在永生因子投入使用之初,他和吕明远作为最早的受益者,在相认后不久,曾在父母的灵位前郑重起誓:永不利用永生的时间和未来的知识去干预历史进程。他们要做沉默的观察者,见证文明的自然生长与更迭,因为他们深知,强行扭转历史的轨迹,可能会带来更不可预测的灾难。为此,他们甚至主动远离了人类社会的核心,只在边缘默默注视着——注视着人类如何用智慧创造奇迹,也注视着人类如何用贪婪一点点摧毁自己的家园。

    可现在,“不干预”本身,似乎正在变成最大的灾难。

    叶云天走下了望塔,金属台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广场上的风小了些,但依然带着沙粒,打在能量屏障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持续不断的倒计时。

    “父亲。”看到叶云天下来,叶可东站起身。作为长子,他总是习惯性地挺直脊背,即使在谈论末日时,也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冷静,“我们和明远叔叔讨论过了。”

    叶可南推了推鼻梁上的虚拟眼镜——那是用最后一点稀有金属材料制作的,能实时显示全球各地的水资源数据。镜片上跳动的绿色光点已经稀疏得像冬夜的寒星。“模拟结果显示,没有任何自然或人为的手段能逆转这个过程了。现有的技术储备,最多只能让绿洲多撑三年,但代价是彻底耗尽深层地下水,连最后的微生物都活不下去。”

    叶可西一向最安静,此刻却低声说:“昨天,我去了边缘区。有个孩子问我,‘水是什么味道的?’他从出生起,就只喝过我们配出来的营养液。”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所有人努力维持的平静。林月瞳的眼圈微微泛红,她转过头,看向远处那片被屏障切割开的荒漠。那里,曾经是她小时候嬉水的湖畔。

    吕明远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叶云天一家六口,最后停在叶云天脸上。这对双胞胎兄弟的眼神在空中相撞,没有多余的话语,却像穿过了一万年的时光——从少年时相认后的生疏试探,到中年时并肩看着第一座生态城建成,再到后来一起目睹江河干涸、大地龟裂。那份血脉深处的默契,从未因早年的分离而真正断裂。

    “云天,我们当初在父母灵前立的誓……”吕明远的声音比叶云天更沉,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沙哑,也带着一丝只有兄弟间才懂的犹豫。

    “誓言是为了守护人类,”叶云天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为了看着他们灭亡。”

    他走到广场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刻着一行字,是一万年前他和吕明远相认后一起刻下的:“观史者,不语。”而现在,那行字的边缘已经被风沙磨得模糊,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

    “我们活了一万年,”叶云天的声音传遍了寂静的广场,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我们看着智人走出非洲,看着他们驯化作物,看着他们建起金字塔和长城,看着他们发明蒸汽机和计算机,看着他们第一次踏上月球……我们看着他们从尘埃里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四个孩子,最后落在吕明远身上——这位与他血脉相连、虽曾分离却终又并肩走过漫长岁月的弟弟。

    “我们得到了永恒的生命,不是为了在时间的尽头,做最后一个见证毁灭的看客。”叶云天的拳头缓缓握紧,“地球剩下的水,够我们一家人再活几万年,甚至更久。但那样活着,和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吕明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那是一万年来从未有过的神情。他比叶云天更倾向于遵守规则,当年相认后,是他亲手写下《时空伦理守则》,第一条就是“绝对禁止以未来信息干扰文明进程”。

    “干预历史。”叶云天说出这四个字,像是解开了一个尘封万年的封印,“不是去改变某个具体的事件,不是去告诉他们哪年哪月会发生地震,哪场战争会胜利。我们要回去,回到一万年前,回到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林月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似乎瞬间明白了叶云天的意图。“你是说,我们要去……播种?”

    “对,播种。”叶云天点头,“在他们的文明还只是一颗幼苗的时候,种下一颗种子。一颗关于‘守护’的种子。”他看向叶可东,“可东,你研究过古代水利技术,你知道最早的人类是如何与水共生的。”

    他转向叶可南:“可南,你精通城市规划与资源分配,你知道如何让有限的资源滋养更多生命。”

    他看向叶可西:“可西,你专注于水循环与新能源,你知道如何在发展与保护之间找到平衡。”

    他看向叶可北:“可北,你擅长沟通与共情,你知道如何让理念深入人心,变成代代相传的信念。”

    最后,他握住林月瞳的手,她的手心虽然微凉,却带着坚定的温度。“月瞳,你懂草药,懂农耕,懂生命与自然的共生之道。”

    然后,他看向吕明远,眼神里带着一种双胞胎兄弟才有的、无需言说的默契:“明远,你比我们谁都清楚历史的重量。那些因忽视水而消亡的文明,那些被风沙掩埋的城邦,你都一一记录在《文明残骸考》里。你可以把这些教训,变成未来的警示。”

    吕明远沉默了很久,久到广场上的风都似乎停了。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动作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你们想回到哪个时间点?”

    叶云天笑了,那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真正轻松的笑容。“一万年前。回到人类刚刚开始定居农耕,文明的火种刚刚点燃的时候。”

    “我们会变成不同的身份,”林月瞳补充道,“融入他们的时代,不突兀,不张扬。我们不教他们未来的技术,只教他们观察——观察水的流动,观察草木的生长,观察自然的规律。”

    “教他们珍惜。”叶可北轻声说,“教他们知道,每一滴水,都连着生命的根系。”

    “教他们敬畏。”叶可东接道,“教他们明白,大地不是取之不尽的仓库,而是需要呵护的母亲。”

    叶云天看着自己的家人,看着吕明远,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那是在绝望的末世里,几乎已经熄灭的光芒。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未知的风险,意味着可能要在历史的长河里独自漂流,意味着要重新经历无数次的生老病死(即使他们不会真正死去),但他从未如此确定过。

    “那么,约定好了。”叶云天伸出手。

    林月瞳第一个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是叶可东、叶可南、叶可西、叶可北。

    最后,吕明远的手也放了上来。七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相贴的温度仿佛能融化万年的寒冰,像是一座跨越万年的桥梁,一头连着干涸的未来,一头系着充满可能的过去。尤其是叶云天与吕明远交叠的手掌,带着血脉同源的温度,仿佛从分离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着此刻的共同发力。

    “我们去种下那颗种子。”叶云天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穿过能量屏障,消散在赭黄色的风中,“然后,等着它生根发芽,等着一万年后的地球,能重新长出一片青山绿水。”

    了望塔上的检测板还在跳动着红色的数字,但此刻,那些数字似乎不再意味着终结。

    在“方舟”绿洲的地下深处,尘封了一万年的时空穿梭舱,缓缓启动了。幽蓝色的能量流沿着舱体的纹路爬升,映照着七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庞。

    他们要去的,是过去。

    他们要拯救的,是未来。

    而那条贯穿始终的线索,是水。是万载流淌,从未真正断绝的,生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