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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难待 第16章 陷落之地

    元朝,一斋兄,《一半儿?题情》:“云鬓雾鬓胜堆鸦,浅露酥胸革如纱,不比等闲墙外花,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巨石洞外山中人,跪在床前各自亲。骂了个负心欲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众星灯灭月光残,独入罗帏忙闭眼,余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多情多绪小冤家,迤逗得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大风,一直在后催促,前行的驼队,就像牧人鞭下的羊群,顺着鞭子兜转,沙漠以独有的任性,彰显着其不可抗拒的伟大神力。

    江别一行,三驼一人,四者,亏是异兽能人,顶着漫天黄沙,虽不辩日来月往昼夜更替与否,也不知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倒是脚不停步,一直前行着。

    好像,生怕一旦停下来,就要遭受那水潭和鱼兔的覆灭之灾。而,前方,似乎便意味着一个伟大的求生希望。

    就这样,风快就急行,风慢就稍缓,也不知走了几日。

    终于,有一日,黄沙骤停,云去月来。江别抬头仰望,只觉漫天星辰低挂,颗颗大如鹅卵,似乎伸手可摘。

    自打驼队从剑城出来,江别只顾自己出神,已是任着驼队自行,也不知是否已偏转方向,之后便是风沙逼赶。

    而塞北数千里,时不时便有暴风骤雨,使得山川幻化,可以说,地貌无一处不同,又无一处相似,江别此时,也不知身在剑城哪个方向。

    而对于,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此北斗七星,又称七元解厄星,江别自幼熟识。那七星诀本有迷踪脱困之功用,只是自己灵力虚无,无法施发。

    定神仰观之后,江别便沿着北极星方向行去,月明星朗,总好过漫天风沙。而连日连夜奔逃,疲惫不堪,不一会,江别竟在驼背上睡去。

    等他醒来,天上不见太阳、月亮、星辰,眼前却一片明朗。

    忽然看见一大片桃花林,两岸绵延数百步,之中也没有一棵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江别颇为诧异。

    再往前行,走到林子尽头。林尽有一处水源,沿着山的一条裂缝里流出,仿佛若有光。便舍驼,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男女老幼,皆只穿一张兽皮。兽皮相似,面积也都有限,四肢尽露。女人们遮蔽前胸,便袒露腰背,发短者,难以掩盖。男人却斜遮半边的前胸和后背,露出另外半边。下摆参差,均不及膝盖处。

    个个身躯高大,均一丈左右,肌肉紧绷,线条分明,刀斫斧刻一般。众人手持木石农具耕作。见到江别,皆大惊。

    接着,在众人簇拥着,一个下巴垂着山羊胡子,看起来似乎不到五十岁,又似乎有七十有余,总之年纪难辩的老者,向江别围了过来。

    山羊胡子老者道:“你是谁?”

    “在下江别。”江别不明情况,礼节颇是周到,颔首作揖。

    “你叫在下江别啊?你是姓在下吗?”

    江别听到这,暗自想,难道这老者也跟那云儿姑娘一般,胡搅蛮缠。也不知道只是一声“在下”,怎么就惹到他们了。

    “回老丈的话,在下不姓在下,在下也不是个姓氏,在下……哎……我叫江别。”

    众人听他,什么又是老丈,又是在下的说了一串,也不知他在说什么,纷纷攘攘,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似乎,只最后一句能听懂,老者若有所悟地问,“不姓在下!那你是姓江别了?”

    “江……”江别先是一愣,只记得师父叫他江别,但是不是姓江,还是姓什么,却不知道。

    当世,无姓氏的人也不在少数,姓氏却也不多,想着“江别”怕也不是个姓。转念一想,越解释越麻烦,干脆就告诉他:“我姓江。”

    没想到,刚才还一脸凝重的老者,突然高兴地一转身,一手指着江别,一边向后面的人群,大声宣布:“他,姓江。只姓江。”

    接着人群之中,一人传一人,“他姓江”、“他姓江”、“他姓江”……水浪一般,向人群边缘蔓延。

    江别,眼光掠过众人,一个个虽也是年级不明,倒有不少已经长须过胸,想来年岁已是很大。对众人的适才的言行,感到十分诧异,不明所以。

    接着,他又向老者,作了一揖,问到:“老丈……你,怎么称呼?”

    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老者一脸正色,道:“他们都得叫俺,大伯。你也得叫俺大伯。”

    “……大伯?”

    “哎!叫对了。”

    “……”

    “孩子,你还没吃饭吧?上俺家吃去。”

    这一生,在江别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孩子”,尽管不了解老者为什么这样说,还有一种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本想拒绝,一点头,却答应了:“那就,谢谢大伯了。”

    “谢个啥,就一顿饭。”

    说完,江别随着众人,在周围不停的议论声中,约走了七八百丈,绕过了十几个弯道,在一个宽大的山洞前停住了。

    随行的众人慢慢散去,只有三男还留在原地。

    老者,便夸耀似得,向江别介绍:“这个是俺二儿子,叫牛马;这个是俺三儿子,叫黑骡;这个是俺四儿子,叫公羊;俺大儿子上山打猎,今儿不回来。”

    老者,每介绍一人,便有一人向江别致意,江别一一回礼。

    饭菜极是简单,只有几样野果,几盘兽肉,用几个粗胚的陶盆盛装,量却很大,由一个叫作“兔耳”的,老者的小女儿准备和铺摆着。

    江别环顾人群,只有这个叫兔耳的女子,身材较为矮小,似乎像个肢体还没完全伸展的孩子,又觉得她或许也就只有这么高了。

    而她只比江别高了大约不到三寸,其余不论老者夫妇,还是他们那在场的三个儿子,以及四个儿媳中任何一位,均高出江别两尺以上。

    不由得,多看了兔耳姑娘几眼。她若在谷外女子中,虽是已属高大健壮,肤色也较为深沉,土生土养一张脸蛋,初看并不算太过出众,五官却也算精致。

    兔耳姑娘生平怕是第一次见到外人,也是好奇,不住向他观望。时不时点头致意,江别不失礼节,一一回应。

    饭菜准备就绪,众人本来极是朴实无华,又渐有敷衍之势的对话,登时打住。纷纷入座,江别也就入乡随俗。

    各人块头不同,饭量有异,却几乎同时吃完。向来怕也没有什么接风仪式、欢庆、篝火,众人也只是,各自只顾找到、占据自己在洞中的兽皮床铺,床铺之间也并无屏障阻隔。

    江别,被分派在一张灰熊皮的床铺。虽然山洞在他看来宽大,此间众人一躺下,除了自己这床铺,也没多少空地了。他初到不懂此地风俗,考虑再三,终于顺主人之意,和衣仰躺。

    这片桃园深处的广阔的天地,倒有着黑白日月交替。

    太阳落山,酒足饭饱。也没有像样的照明器具,山洞里,却热闹起来。

    洞中,随天色一黑,因月光还未发作,洞中身影几乎不辩。却听得各人兽皮着地的声音之后,所发声音,便像每一对发情期归巢的雌雄生物一样,悠远绵长。

    老者夫妇一对、儿子儿媳三对,远处别的洞中更不知有多少对。时不时哪个山洞还夹杂石头相击的声音,江别听着,心乱如麻。

    而正当他,堵耳转顾一侧,却看见与他床铺相邻,或者说就是同一大床铺的,便是那个,日间彼此多次点头示意的兔耳姑娘。

    他本是目力过人,洞内虽是十分昏暗,一眼看去,便已察觉,那兔耳姑娘,此时兽皮已脱,内里再无衣物,牙黄色兽皮轻覆腰臀,侧着身朝向他。

    一只手撑着脑袋作枕,一只手搭垂胸前。此时,兔耳姑娘搭垂的手臂之下,由于富足,自有一物自下而上托拱,一物自上而下压挤,此间便有一道万丈深渊,竟使得江别的眼睛,一时无法飞跃。

    那深渊内一小颗白色吊坠,随着呼吸闪动,说不出的调皮和可气。突然,江别腹下罡气转盛,运转一番,才渐渐冷却。

    后世有孟母三迁,以身外之物,框制圣人非礼勿视,非礼勿为,大道方成。此时,圣人未出,大道却也已渐露萌芽。只见,兔耳姑娘,仿佛睡梦中翻身,那胸前手臂一动,江别的眼睛霎时自深渊之中逃逸,急忙一闭,便鼾声大起,直至三更。

    时至三更,江别回想起来,自太阳落山以来,老者夫妇一对、儿子儿媳三对,远处别的洞中更不知有多少对的咏叹之声,一直此消彼长,从未停歇,自三更起,直至接近四更,渐渐平静。

    五更一过,天已见亮,耳中却听得,洞中之人,已经陆续起床,江别怕撞见非礼勿视之事,一直等到没了动静,才睁了眼。

    映入眼前之人,着实又使得他吃了一惊,那兔耳姑娘,依旧的如夜中姿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未醒。江别便轻声下了矮床,心中感叹这一夜难熬如苦丁茶,幸好倒有一丝回甜。

    出了山洞,众人各自采摘果实菜蔬,吃饮完毕。江别数次试探,体内依旧探查不到灵力,想着怕也不需施发攻守诀记,索性便运气罡气展开身法,查看谷中路径,只觉得这山谷,起初从山间石缝看进来,只是一片山谷,进来之后却别有洞天,仿佛无边无际。

    行至晌午,江别也没走出这山谷边缘,分明群山围绕的山谷,刚抵达一座山头,远处又是一座更高的山,自己所站之地似乎又成了山谷。江别觉得有奇,不敢再走远,便返回去了。

    返回去的日子,依旧照常,早上采食,之后劳作,之后采食,之后渔猎耕种,之后饮食,之后到三更四更众人安稳,之后五更起床。

    除去一两个更次的休息,这谷中人,所有生活,几乎等于飞禽走兽,较之飞禽走兽倒更清静些,几乎听不见有什么争吵,看不见争斗,却多了许多夜晚劳作。相互间话语对答却极少,又粗陋简单得可怜,只如十来岁的孩子般。

    江别,突然意识到,既然谷中人休眠时间极短,那夜里的兔耳姑娘难道就睡得长了?心念一闪,强烈的羞愧感和心存侥幸的验证精神陡然而生。